原文曰:“比款七百万,用途暗昧,外人啧有烦言,条件因而增剧。钝初乃以之归罪于京津兵变(在三月二号、三号),比款在三月二十二日通过参议院,嗣是以后,方接议大借款,不知从何扯入,其谬四。
例五:银公司元年四月十二日说帖:中国屡次用款太多,不能实知其作何用处。近外人谣言迭起,英款不能再付,华比亦疑政府不甚巩固,是以中止。”
被袁世凯派人刺杀的宋教仁答曰:借款发起在兵变前,已上辨(辩)之。条件过剧,确在京津兵变以后,何能谓为无关?吾只言银行团以我现状未固,并未言条件过剧,即直接因兵变而起,有何不可?然则京津兵变,尚得谓现状已固乎?谓外人对于此变乱,丝毫无所动于心,将谁欺耶?原文所举四月十二日银行团说帖,中间有华比亦疑政府不甚巩固,此非即外人疑我现状未固之证耶?至谓外人因比款七百万用途暗昧,故条件加剧,南京政府所用若干,及用途正否,则皆有案可查,前已言之,则此理由又何能成立?银公司说帖中亦未尝言及南京政府,且亦与前文谓因国民捐不成,故要挟益甚之说,自相矛盾,不亦可笑之甚哉!
原文曰:(中略)“谓与总统有意见乎?吾见其运动内阁,当时媚事总统,惟恐勿至,水乳相容,已无间隙。谓与现在执政有宿怨乎?吾见其运动内阁,当时款宴访问,几无虚夕。钝初交际能名,轰传流辈,声气相投,已无隔膜。然则其太息痛恨,力诋狂詈,正自有故。韩子有言:‘毁人者惟怠与忌,怠者不能修,忌者畏人修。’钝初当去秋在京,大肆运动,卒以能力不如,目的未遂,饮恨出京,其情可见。故乡蹈晦,四月于兹。今值瓜期,复动宿愿,追思旧事,弥触前嫌,因而亟力诋毁,一以发泄旧愤,一以排挤旧人,夫然后目的可偿,总理可望。其手段奇,其用心苦矣!吾以是知欧西政客,首重道德者之有由来也。嗟乎钝初,余复何言!”
答曰:以小人之心度君子,某氏有焉。世人诬吾运动总理,由来已久。吾虽无其事,实不欲辨(辩),且因以自励,盖已久矣。夫人立志为总理,岂恶事哉?而乃非笑之如是,吾实不解。国家既为共和政治,则国民人人皆应负责任。有人焉自信有能力,愿为国家负最大之责任,此国家所应欢迎者。美国小学生立志欲为总统,传为佳话。各国政党选举总统或组织内阁,其党魁之自负之运动之竞争为何如者?盖为国服务,本非权利,共和国之职事,亦非专制国之官爵可比,人苟可以自信,则不妨当仁不让,世之人亦只问其有此能力与否,不能谓其不宜有此志。吾人惟自愧无此能力,固不欲当此大责任。吾人之志则不讳言,实深愿将来能当此责任者也,且希望人人有此希望者也,惟枉道以得之,则不可耳。若乃目为野心,咸起非笑,则直是视民国职务与君主国之官爵相等。公等前此曾请安磕头,夤缘奔竞,得之则喜,不得则忧,久已养成此种龌龊心理,今以加之于人,又何足怪?吾人岂尚与公等较量耶?天下惟善媚事人者,往往疑人亦有其媚术,又惟善运动交际者,往往疑人亦擅此运动交际之能。嗟乎,燕雀安可以语于鸿鹄之志哉!
总而言之,我当日演说,虽是非难政府,皆系平心之论,其要旨在谓政府对于库事不应因循苟且,毫无办法,对于财政不应只知借款,只知为敷衍临时政府而借款,且不应为敷衍目前计,而允严酷之条件,使将来整理财政多所妨碍。某氏而欲答辩,只宜就此点论之,方为对的放矢,而乃舍此不为,徒事东扯西拉,捏词造谣,且以种种失败,皆谓系国民党之咎,其尚得谓之正当之辩论耶?吾人今更进一层言之,使孙、黄对于库事而果有所建言,然政府何为而听从之?某氏亦当局之一,既自诩明世界大势,又何为而不救正之?则其咎又岂在建言者?既听从孙、黄之言,必是深然其策,则当如何急起直追,以快刀斩乱麻,速解决之,方为尽职,乃何为迟迟不发,迁延半年,直至库约成立,始与俄使交涉?交涉得法,犹可补牢,乃迄今又将半年,仍未见有何等之端倪,则又何耶?某氏又将何以解之耶?又使借款事果为比款,用途暗昧,而条件加剧,然此是唐内阁时代事。唐既倒后,继任内阁已有二次,后此借款交涉,亦继任内阁从新开议者。继任内阁既知前此之病源,则当极力整作,恢复信用,其所经手各次垫款,零星借款,其用途正宜力矫比款之弊,不复使外人再有暗昧之事,前以用途暗昧而条件加重,今则应以用途不暗昧而条件减轻,乃半年以来,财政混乱如故,用途暗昧较前更加,外人信用毫未增长,借款条件虽稍退步,然犹以埃及待我,而我犹将受之其责,又将谁归耶?由此观之,库约、借款二事,即吾国民党甘自引责,政府亦不能辞其溺职之咎,况我党丝毫未尝有引责之馀地耶?天下事自有是非公论,我今请世人平心论之。现政府果无因循苟且之罪乎?更请某氏平心论之,公所拥护之现政府,果可称为励精图治,丝毫可告无罪之政府乎?吾人非难政府,非与政府有恶感,只问其行事之若何,若以有恶感,而即故意非难之,则必以有好感,而故意逢迎之,此乃公等官僚卑劣之故态,吾人岂为之耶?吾人素来作事,不存权利之见,亦不畏强硬反对,吾惟行吾之素。噫,某氏乎公休矣!公作此文功甚高,勋一位,或一等嘉禾章,当即加于公等之头上。公等亦可踌躇满志,其速归乡里,夸耀宗族,骄父母妻子,且以一太牢一豚头祭告祖墓,勿再哓哓为此乱国之莠言,而厌世人之听闻也。
附言:日来各报载有北京救国团致各省都督、民政长、各报馆、各团体公电,亦驳予演说,其文辞大抵与某氏文同,盖与某氏同系统者,而东扯西拉,文理不通则过之。其所加驳者,吾之此文,皆能答驳,故不再驳。抑有进者,凡与人驳辩,须以堂堂之阵,正正之旗,匿名揭帖,或假造团体名义,皆有似盗贼之行为。今后再有此,吾人岂屑与较量耶?
国民党交通部公宴会演说辞
(一九一三年三月十八日)本文录自《渔父先生雄辩集》,原题为《遭害前二日国民党交通部公宴会之演说》。这里的标题是编者所加。
兄弟听同志诸君演说,一切重大问题,已阐发无遗,但略贡数言,以为结论,愿与同人共勉之。吾党昔为革命团体,今为政党,均同一为政治的生活。就先后事实上说,革命党与政党,本非同物;然就性质上说,革党与政党,其利国福民,改良政治之目的,则无不同。故本党今昔所持之态度与手段,本不相合;然牺牲的、进取的精神,则始终一贯,不能更易也。就吾党与民国政治上之关系而言,不过昔日在海外呼号,今日能在国内活动,昔日专用激烈手段谋破坏,今日则用平和手段谋建设。今者吾党对于民国,欲排除原有之恶习惯,吸引文明之新空气,求达真正共和之目的,仍非奋健全之精神一致进行不可。至于先定宪法,后举总统,本光明正大之主张,不能因人的问题以法迁就之,亦不能因人的问题以法束缚之。吾人只求制定真正的共和宪法,产出纯粹的政党内阁,此后政治进行,先问诸法,然后问诸人。凡共和国家存在之原理,大抵如此。吾党现今应有之党略,亦当依此方针,以谋稳健之进行。
代草国民党之大政见
(约一九一三年三月)本文原载1913年4月2—7日《民立报》,署名教仁。徐血儿《宋先生教仁传略》云:“时国会议员多连袂来沪,先生与以商榷政见,复多相合,乃约予为之起草国民党大政见。先生口述而予则笔录之,三日始成,仅及大纲。先生略加修改,拟至京时与本部议决后公布天下。”
吾人曩者大革命之目的何在乎?曰推翻不良之政府,而建设良政治也。今革命之事毕矣,而革命之目的则尚未全达,是何也?不良之政府虽倒,而良政治之建设则未全达,是何也?不良之政府虽倒,而良政治之建设则未尝有也。故民国成立,已届年余,而政治之纷扰,无一定策画如故也,政治之污秽,无扫荡方法如故也。以若斯之政府,而欲求得良善之政治,既不可能,亦不可望矣。则吾人今日所负责任,当继是进行,以赴吾人大革命最终之目的,努力从事于良政治之建设,而慰国民望治之热心,则所不能辞也。夫犹将倾覆之大厦焉,居者知危象之日著,非补罅抹隙所可将事也,乃共谋破坏之,而为永固之建设,则其目的非仅在破坏之成功,而在永固之建设可知也。及至破坏既完,乃不复殚精竭虑,为永固建设,使第成形式,即为已足,风雨一至,其易倾覆,固无异于曩时也。此苟安之计,非求全之策也。而今日民国之现象,则如是也。故吾人今后之进行,当觉悟于吾人目的之未达,本此现具之雏形,而为一木一石、一椽一栋之选择,坚筑基础,确定本干,则庶几大厦之建设乃完成,而始不违破坏之本意也。夫今日政治现象,既错乱而无头脑,而国民意思,亦无统系条理之可寻,则建设良政治之第一步,首宜提纲絮领,发为政见,公布天下,本此纲领,以为一致之进行,则事半功倍之道矣。吾党此届选举已占优胜,是国民所期望吾党者殷,而吾党所担负责任者重,爰举关于建设之大纲,以谋良政治之实现。吾党君子,其本此而奋励其进行焉。
一、对政体之主张
(一)主张单一国制。单一国制与联邦国制,其性质之判别,尽人能知,而吾国今日之当采单一国制,已无研究之余地。《临时约法》已规定吾国为单一国制,将来宪法亦必用单一国制,自不待言。惟今尚多有未能举单一国制之实者,故吾党不特主张宪法采用单一国制,并力谋实际上举单一国制之精神。此本党对于政体主张者一。
(二)主张责任内阁制。责任内阁制之精义,世之阐明者已多,无俟殚述,盖总统不负责任,而内阁代总统对于议会负责任是也。今吾国之现行制,责任内阁制也。然有责任内阁制之名,而无责任内阁制之实,故政治因之不举。吾党主张将来宪法上仍采用责任内阁制,并主张正式政府由政党组织内阁,实行担负责任。凡总统命令,不特须阁员副署,并须由内阁起草,使总统处于无责任之地位,以保其安全焉。此本政党对于政体主张者二。
(三)主张省行政长官由民选制以进于委任制。吾国省制,行之数百年,已成为一国政治之重心。将来欲谋吾国政治之发达,仍不得不注重省行政。省之行政长官,历来皆为委任制,将来地方制度既不能不以省行政长官为官治行政之机关,则省行政长官须依旧采用委任制,亦事理之当然。惟各省自反正以来,其行政长官之都督,由地方人民选举,行之既久,其以下各机关,亦大都由地方主义而组织而任用者甚多,且军政财政上之关系,亦无不偏重于地方,若遽以中央委任之省行政长官临之,其无生疏扦格之弊者几希,甚或因是以生恶因于将来预定之委任制焉,亦未可知。故吾党主张以省长委任制为目的,而以暂行民选制为逐渐达到之手段。此本党对于政体主张者三。
(四)主张省为自治团体,有列举立法权。在单一国制,立法权固当属中央,然中国地方辽阔,各省情形各异,不能不稍事变通。故各省除省长所掌之官治行政外,当有若干行政,必须以地方自治团体掌之,以为地方自治行政。此自治团体,对于此等行政有立法权,惟不得与中央立法相抵触。至于自治行政范围,则当以与地方关系密切之积极行政为限。其目的有六:一,地方财政;二,地方实业;三,地方交通业;四,地方工程;五,地方学校;六,慈善公益事业。皆明定法律,列举无遗,庶地方之权得所保障。此本党对于政体之主张者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