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山岗有支雪白的山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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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敌人的报复

一个星期的战地生活,比平日里一年的时间还要长,哪都不能去,哪都不能逛,整天不是在交通壕里走走,就是在猫耳洞里蹲着,真可谓是度日如年。今天是星期几,几月几日,还有多少日子过年,不需要问一定没人知晓。困了,手握钢枪蛐缩着身子睡觉,阵地里压根就找不着一块能平躺把腿伸直的地方。白天一身汗,夜里一身霜,身上发出霉变难闻的气味,女同志身上还发出了比男同志更加难闻的刺鼻异味。即使白天饱受“小虫咬”攻击,夜晚蚊虫“俯冲轰炸”,还要每时每刻都保持高度的警觉,稍有疏忽就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观察、指挥、安排,细到阵地上每一个地方,每一个人。要知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战友们的生命捏在我和连长手里,他们才是真正的战士,只有战斗员们休息好,才能保证战斗力的存在。又是一夜未眠,8:40分天空收雾,9:20放晴。

上午11:00,执勤卫兵疾速跑来:“报告!副连长同志有情况,连长叫你火速赶往指挥所,不得有误。”

我礼都没回,端起冲锋枪,边跑边拉上枪拴,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指挥所,进门便问:“敌人开始进攻了?连长。”

连长用手指着东北方,小山梁龟背沟处约4000公尺处,发现一小股身着便装的不明身份人员在朝团指阵地方向运动。

我们商量后,立即指示:“陈参谋,立即电台明码呼叫团指,请团指马上核实并要立即回应,我部最近是否有突击队化妆老百姓外出执行任务。左排长,赶快把82无后座力炮调来,要快!要快!”

通过瞭望台高倍望远镜继续观察,发现这股不明身份人员共有7人。他们从我部两个阵地之间绕道后,直奔我团部阵地,难道是要侦查我团部阵地?下一步打算进攻我团部阵地?如果被我猜中,无论他们有何企图,必须首先拿下我排阵地。于是,又命令道:“立即火速通知下去,全排进入阵地,做好一切战斗准备!”

“小李,你能一炮击中目标吗?”我问。

“我、我、我。”小李回答。

“我只要你回答一句,能还是不能?”

小李:“那是平行目标,受弹面是零度角,副连长。”

再次通过高倍望远镜观察,在4000公尺的距离上确实没有阻拦物,无法实现精度射击,要想使炮弹直接命中人体并发生爆炸,达到杀伤敌人的效果,是完全不可能的。就在这时,团指回电,经查我团各部最近没有派员外出。

连长正要挂了电话,我喊道:“连长等等,别放电话,我有话要汇报。”

拿起电话,我迫不及待地对着话筒说:“通过观察,这股人员装备有不明型号迫击炮2门,目标在我射程范围之外,在团指100迫击炮最大射程边缘,并按井字格法报上了方位、密位和射击诸元。”

这股不明身份人员正在小山包山梁上操炮,刚刚坐下炮座竖起炮筒,就听远处轰隆、轰隆巨响,30余发100迫击炮弹从我团指方向倾泻而来,在他们身前爆炸。硝烟散尽,只见一人搀扶起地上另一伤者,一瘸一拐向山下越方一侧运动。

陈参谋接团指电话,连长报告战果。连长:“喂,是周副参谋长吗?我是李锐呀,是、是、是,打得好呀,毙敌5人,伤一人,取得不小战果。我?小学文化,是、是、是,会的,会的,嗯、嗯、嗯,再见!”

放下电话,连长就把我拉到一边问:“你说敌人这次行动是啥意思?他们想做什么?”

我回道:“连长,我刚考虑过这个问题,估计敌人在FK山又吃了败仗,他们想增援却又被我团牢牢锁住了喉咙,他们不甘心失败,想用游击方式,采取打了就走的手段,向我团实施报复。”

接着,我走到军用地图前,边指边解说:“连长,你看!从地图上来看,我团指阵地正处在敌直射火器死角,各类直射火器被周围大山阻拦,能够得着我团指阵地的只有曲射火器,也就是迫击炮。迫击炮射程有限,敌装备的105和85迫击炮最大射程为4500米和4000米,而我团在方圆6公里的4个点上部署有防御阵地。我个人估计,无论敌人有何图谋,必须先拿下我排阵地,近期应做好应战准备。”

连长:“明白了一些,但有些还是不太明白。敌近期对我实施报复?嗯!可能性存在,我同意你的观点。”

“纯属个人观点,说得不对还请你多多包涵!但是,连长,我还是建议最近几天要加强警戒,一有情况咱俩立即碰头。”说着,我把手臂向前一摆,继续说:“走,看看阵地上的战士们去。”

不知道上阵地几天了,人已经进入了一种迷糊状态,只有猫耳洞左边的墙壁上刻着上阵地的时间。这些天,每天夜晚眼皮上下都成了“不粘锅”,身高1.77米、体重126斤的标准小伙,几乎变成了体弱的小老头,下巴和两腮的胡须从扎手变得柔和了起来。

午后,接到连长通知,我立马赶到阵地指挥所。一股越军武装人员27人,又沿我军两阵地之间的交汇处,沿溪流向我团指阵地方向渗透。通过瞭望观察,敌人在我阵地东北角前下方1850公尺处,时隐时现,在一名军官的指挥下,不时顿足瞭望观察。

连长正在用电台与团指紧急明码核实沟通,但是情况紧急,我命令:“陈参谋,把阻击手和82无后坐力炮叫来,动作要迅速,延误战机我拿你试问。全体人员进入阵地做好战斗准备,不得有误!”

82无班长和阻击手迅速赶到,我用手指着前方,作出部署:“小李,你82无先头击发,阻击手随即响枪。记住,你俩只有一次战机,不得有误!

两人迅速进入瞭望台,分别立姿占据发射窗台,出枪、瞄准、击发,各放!瞬间,两人几乎同时扣动了扳机。但是,从瞭望镜里观察,炮弹在距目标1000米处落地爆炸,根本没有够着目标;阻击步枪射击也没有达到效果,枪响后敌队形未受到惊慌,也未散开成战斗队形。

“天啊!两个‘烧饼’,敌军官未被歼灭,你们知道后果吗?”我大声地吼道。此时,他两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呆若木鸡,不时用沾满汗渍和泥土的手背擦拭着眼睛。

“迅速归队,做好攻击准备!”我不满的命令道。

指挥所里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只有闹钟秒针在滴滴答答快速飞跑,现在已是15:28。敌人发现背后受到攻击,带头的军官带着队伍,向我阵地疾速扑来。双方剑拔弩张,看来一场近距离地厮杀不可避免。

“连长,咱俩必须得分开,你负责全盘指挥,我去阵地指挥。”时间刻不容缓,我平生第一次向上级下达命令似的指示。说完,我就端起冲锋枪拉下枪膛,头也不回我冲上了阵地……

约摸15分钟左右,敌人到达阵地前沿,并摆出了一副“前三角”进攻队形。这股敌人看来训练有素,来势凶猛,应该为师以上特种侦查分队。他们原来想偷袭我团指阵地,被我发觉后,立即改变了原有企图,打算对我实施报复性强攻。

小朱肩上挎着急救箱,手里端着冲锋枪,走起路来枪口一摇一摆,一直跟在我身后,不时还猫腰在战壕里穿梭。一看就知道她对武器使用并不娴熟。我大声呵令:“枪口别晃,持枪要稳,你这样会造成误伤。你哪像个军人,敌人打不着,误伤却会一枪一个准,快回去隐蔽,这里没你事!”

小朱一脸倔强,紧跟在身后。

“这是命令,你必须执行!”我用手指着猫耳洞的方向喊道。

“我不去,这里需要我,我得保护你!”然后,趴在我耳边说:“我喜欢你!你牺牲了,我也不活了。”

“你在这里只能添乱,违抗军令者一律追究法办。”我下达了最后通牒。

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她还在女儿情长,难怪整天跟着我形影不离,寸步不落。咱俩在猫耳洞里可啥也没干,平日里不就谈家庭、人生,谈理想、前途嘛,还说要把打仗的经历写本书留给子孙后代,这些挺光明正大的,岗哨可以作证。真没有想到女孩和男孩不一样,就是麻烦,不应该上战场。

“通讯员,我命令你,强行把她给我押回去!”我咬牙说道。

敌人正在一步步逼近,在250米处展开了战斗队形,观察地形、地物抢占有利射击位置,时而跃进、时而匍匐前进、时而交叉掩护进攻,一招一试,老练娴熟,像模像样。

“大家勿需报告,瞄准各放!”我下达了予以射击的命令。

哒哒哒,班用轻机枪在怒吼;哒哒哒,冲锋枪在实施精度点射;轰隆、轰隆,82无后坐力炮在狂轰,瞬间阵地上枪炮齐鸣,硝烟弥漫,弹壳像鱼儿乱蹦了起来。

突突突,敌人不甘示弱,子弹也雨点般向我阵地倾泻而来,在我阵地前沿顿时形成了一道火网。敌我弹丸在空中交错,产生阵阵火花,发出啾啾的响声。

战壕里只要有枪声嘎然停止,就会有战士软棉倒下。我对着身旁通讯员高声大喊:“传我命令并要火速贯彻,我不要射速,我要精度,不要固定射击位置,要随时调整射击角度。”

在东北角小石包后,距离150米处,敌一个火力点十分猖獗,打打停停,所实施的都是高精度“三连发”点射,对我阵地构成极大威胁。我决定先干掉它,对着通讯员大声喊道:“小李,小李,小李在哪?快把82无后坐力炮调来,要快!”

“是!”通讯员转身向战壕里边跑边喊。不一会功夫,通讯员跑来报告:“副连长,小李牺牲了。”

“那副射手呢?把副射手叫来,要快,要快!”我疾呼。身后右边5米远处,小朱正在给伤员包扎头部,她回答道:“也牺牲了。”

“那炮呢,炮不会死吧?还不赶快去找炮?”对着通讯员,我情绪几乎失控地嚷道。

“让开,让开,快让开!”又过了一阵子,通讯员肩着炮,边嘴里喊着,边朝我跑了过来。通讯员火速把炮摆在我面前,我迅速打开炮拴准备装弹。

“天啊!弹呢?弹呢?你这个猪日的,扛炮不带弹?还不赶快回去扛弹?延误战机我毙了你!”我都气疯了,大声骂道。

通讯员反应了过来,转身一溜烟发疯似的沿着原来的路线疾速跑回去。

“炮弹来了,炮弹来了,副连长来了!来了副连长!”通讯员边惊魂大喊,边手里提着两枚炮弹朝我快速跑来。还好,石包后的敌人没有更换射击位置,依然待在原地对我实施精度点射。

“再回去找炮弹,要多多益善。”我大声对他吼道。

他回答:“没有弹了,副连长!”

我立即打开炮拴,装弹上膛,关闭炮栓,把炮扛在肩上,做好一切发射前准备,等待最佳战机。根据敌射击规律,每次连击3发,之间会出现4秒钟的间隙调整瞄准精度,这4秒钟间隙就是最好的机会。在这短短4秒钟,要在敌眼皮之下完成起身、肩炮、瞄准、击发,必须动作连惯,一气呵成。如果稍有差迟,不但消灭不了敌人,反而会把自己暴露在危险境地。

我隐蔽在战壕里,迅速找到较佳的射击发射位置。就在敌连续射击停顿的瞬间,我立即起身、瞄准、击发。轰地一声,炮弹从炮膛里传出一声巨响,拖着一条火舌,随着刺耳的尖叫,炮弹直奔目标而去。紧接着,轰隆一声就在目标处传爆炸,只见石包上一团火球瞬间爆裂,一股浓浓的黑烟升起,敌机枪脚架被炸上了天,两顶越军塑胶帽子随坡滚落,敌火力点变成了哑巴。

阵地上,枪声还在大作,子弹似乎比原来更密集了,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四处传来战士们呼唤支援的声音:

“小李,小李,小李死到哪去了!”

“炮呢?快来,快来!炮呀,炮。”……

可是,眼下炮膛里只剩下一发炮弹,而敌人进攻队形分散,以单兵独立为主,只有机枪正副射手为单元小组。我在阵地上大声高喊:“哪里发现了敌人机枪,哪里有敌人火力点?”

“这里有,这里有,副连长,这里有敌人机枪!”

根据战士们的回答判断,敌人应该还有两挺机枪,在对我阵地实施射击。我歇斯底里地大喊:“阻击手,阻击手在哪?!”

“报告,副连长我在这,离你大约30米。”阻击手边应答,边向我疾速跑来。

“你是干什么吃的,敌火力点都不阻击?还让敌人向我疯狂射击。”我指着他鼻子大发雷霆。

“报告副连长,我已击毙了两个越军军官还有一个士兵。”阻击手回道。

我:“我现在命令你,专门阻击敌机枪火力点,必须把它打哑,明白吗?”

“明白!”阻击手转身朝西南塹壕方向跑去。

在东南方向约120米处,敌机枪正副射手依托石坎,正与我一名战士对射。通过望远镜观察,这两个敌人一会露头出来射击,一会缩头回去隐蔽,注意力完全被我战士火力吸引。这是火炮射击的最佳机遇,也是难得的天赐良机,我依托战壕扛起82无后坐力炮,做好简便射击准备。瞄准、摒住呼吸、击发,只见“嗖”地一声炮弹出膛,直奔目标而去。随后一团火光向上扇型爆裂,一团蘑菇云上收缩翻滚,机枪、王八盔、衣物抛得老高,再七零八落地掉在地面,几块碎布仍挂在树枝上摇摆。

“机枪怎么不响了?王八犊子怎么哑巴了?打呀、打呀?这回怎么不打了……”我不由念叨起来。这时通讯员匆匆向我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报告:“副连长同志,连长负伤,叫你迅速赶到1号与2号之间的阵地。”

我两脚并着一条腿,不顾一切地朝所述位置冲过去。在塹壕和战壕的交叉处不远,就听见有人在大声地呼喊:“副连长到了!连长醒醒,醒醒呀连长。”

听声音,像是小朱的喊声,尽管声音嘶哑。转过塹壕,即见地面上躺着一个人,头朝北面塹壕,脚朝南面战壕,正是连长李锐。此时,他目光呆滞,满面煞白,胡须上下颤抖,嘴里还在喃喃自语地重复着:“我没丟下阵地,我没丢下阵地!……”

“连长,连长你醒醒,醒醒。你看看我,我是你侄儿王生德呀!你不是叫我喊你李叔叔吗?李叔叔,李叔叔,其实你在我心里,一直是我的亲叔叔……”我不停地晃着他的双膀,想把他从睡梦里唤醒。但是,他的眼球上翻,眼黑越来越少,眼白越来越多。然后,眼皮慢慢下沉、慢慢下沉,微微闭上了眼睛,嘴唇还在微微地颤抖。

“他是怎么伤的?都伤着哪了?”我突然清醒过来,对着小朱就大声吼道。

“他伤着大腿了,一块弹片割断了腹股沟主动脉。”小朱边用衣襟擦拭着眼睛,边失声回答。

我:“伤着腿有这么严重,有这么厉害吗?还不赶快止血,止血带呢?”

“副连长,这个部位止血带用不上,只能用绷带加压包扎。”小朱指着连长大腿根部位。他的裤子已被撕开,白色的绷带已经成为一片红色,鲜血透过厚厚的纱布呈滴水状不间歇地渗落。

小朱解释完,继续说道:“副连长,要把连长赶快送到后方医院,做动脉缝合止血手术,否则就有生命危险,必须要快,越快越好!”

我立即点出身边的5名的战士,命令道:“你们火速将连长送往团卫生队,必须要快!给你们的时间是一个半小时,我在指挥所等你们电话,没赶到军法论处。”

“是!保证完成任务。”带队班长应道。

这时,敌方阵营传来三声一长一短的小喇叭声,敌人开始交叉掩护撤退。随即响起几声清脆枪声,估计他们正在向自己的重伤员射击。我不由暗自心惊,这伙暴徒真是手段残忍,无所不用其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