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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风起云涌(4)

透过黯淡的烛光,我扫视了一下办公室,这是一间较为宽敞的房间,没有什么摆设,墙上挂着康城地图和全国地图,两张陈旧的办公桌上堆满了行李:棉被、脸盆、书籍……角落间有一张行军床。此时,李闵强正同几个年轻人谈着话,他见我们来了,立刻迎了过来,指着那几个年轻人对我们说:

“我来给你们介绍,这几位是调来配合你们工作的新同志。”

李闵强指着一个虎背熊腰的年轻人说:“胡铁柱同志,从公安部队抽调来的战斗英雄,是个百发百中的神枪手。”

胡铁柱向我立正敬礼:“报告组长,胡铁柱前来报到!”

我望着胡铁柱斜背着的一个黑乎乎的布口袋发呆,刘正用胳膊肘捅了我一下,“叫你哩,谭组长。”

我回过神来,红着脸说:“好……好……样儿的!”

刘正笑着问:“胡铁柱,其实组长是想问你背的那玩意儿是什么?”我真佩服老刘的观察力。

“报告组长,这是我们配置的新式步枪。”胡铁柱取下包裹,缓缓地解开表面覆盖的油布,一支擦得锃亮的苏制莫辛干步枪呈现在我们面前。这枪比其他步枪多了一个光学望远镜。

“这是我军最新配备的狙击步枪,仿苏联老大哥的莫辛干步枪制造的53式骑步枪。你们看,通过上面的望远镜,能准确地击中三百米内的目标。”胡铁柱自豪地说。他哗啦一声拉动枪栓,子弹顶上膛,在烛光的映衬下,我感到这把狙击步枪更像一张随时待发的弯弓。

“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刘正抚摸着那把狙击步枪,诵读着唐朝诗人卢纶的《塞下曲》。

秦大奎笑着对胡铁柱说:“我们在朝鲜管它叫‘水连珠’,有一个名叫张桃芳的战斗英雄,就是用这种枪,在短短18天的时间里,用250发子弹歼灭了71个敌人,多厉害啊!好了,现在有了你这根定海神珍,我们以后放心多了。铁柱,你可要当好这个排头兵哦!”

“是!保证完成任务。”

李闵强指着另一个年轻人,没等他将名字说出口,我便叫了出来:“肖克!是你!”

李闵强惊讶地问:“你们认识?”

我笑着说:“岂止认识,大学时我们是上下铺的兄弟,南下行军时睡一个被窝,还一起蹲在战壕里打过土匪呢!”我转身拍了拍肖克的肩膀,“肖医生,没想到咱们又要一起并肩战斗了。”

这位医学院的高才生腼腆地扶了扶眼镜框,斯文地说:“接到调令的时候,我还不知道是什么任务呢。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他又转向刘正鞠躬说,“刘老师,这次一定向您好好讨教法医知识。”

刘正摆摆手:“什么老师不老师的,都是革命同志,叫我老刘就行了。”

“报告首长,侦查员凌舒雅前来报到!”一声清脆的女声吓了我一大跳。

我抬头一望,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相貌文静的女公安站在自己面前。

“她叫凌舒雅,是从基层派出所抽调来的侦查员,枪打得好,字写得漂亮,记忆力超强,口琴也吹得很棒!”李闵强指着女公安对我说,“雪峰,小凌和你还是老乡,都是苏北人,南下干部。你要多照顾人家哟!舒雅,这是你们小组的组长,谭雪峰。”

“报告谭组长,侦查员凌舒雅向您报到!”凌舒雅端庄地向我行了一个军礼。我极度不习惯坐在组长的位置,接受别人的敬礼。我如坐针毡似的点了点头,指着秦大奎和刘正对凌舒雅说:“这位是我们局长秦大奎同志,抗美援朝的老英雄。他是侦查英雄刘正同志,大家都管他叫老刘。”

李闵强笑着说:“今天晚上真可谓是群英聚会,你们小组还有两位同志,一个是李东海,他现在替新战友安排住宿去了。另一位是韩福祥,估计还在赶来的路上。任务我给你们都交代清楚了,古处长让我带话给大家,别给咱们侦查员这块牌子抹黑。老秦,你说两句吧!”

秦大奎说:“该讲的刚才政委都讲了,我不多说了,就几句。以后大家是一个战壕的生死战友,在一个锅里舀饭的兄弟姐妹,希望搞好团结。破了案子,挖出了特务,我给你们邀功,请大家喝酒。搞砸了,黑锅我来背,你们尽管放手干。一句话,要让敌人无条件地扑倒游尔威棚荡!”

“扑倒游尔威棚荡?局长,这啥意思啊?”胡铁柱和肖克同我当初一样,迷惑不解地问。

“是英语缴枪不杀的意思。”凌舒雅飞快地反应过来了,“局长,我看最好再加一句:Preferentialtreatmentforprisoners.”凌舒雅嘴里溜出一句英语。

“啥意思?”秦大奎愣住了。

“优待俘虏嘛!”

听了这话,秦大奎才感到自己被凌舒雅开了涮。一屋子人全都笑了起来。

秦大奎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这丫头,鬼精灵!说什么呢?那么利索,我咋没听明白呢?”

刘正宽慰道:“没事儿,这是个好词儿!吉利!”

李闵强说:“好了,言归正传,咱们开会了。老刘,你看下一步侦查工作的方向应该放在哪儿?”

“从两个冒充维修线路工人的陌生人入手。”

“你有眉目了?”

“嗯!应该说有点线索了。上次黄斌带着警犬在电线杆那儿,找出了一件丢弃的雨衣,我想应该是那两个陌生人留下的。适才听我们家老大韩建兴说,供电所工人朱武在陈子白越狱后的第三天丢了雨衣,他满院子追打老婆,大声责怪她弄丢了自己的雨衣。我感觉,朱武这种行为是故意制造一种氛围,让别人都知道他的雨衣被盗了。”

凌舒雅说:“这等于表明他与陈子白的事儿毫无干系,可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太笨了!”

刘正笑着说:“对!我想这个朱武一定与陈子白的事儿有关联,可以通过朱武找到那两个陌生人。”

秦大奎问:“老刘,建兴不是说朱武刚刚出事故死了吗?”

“这更引起我的怀疑。你们想,一个在供电所工作了多年的工人,应该对维修线路这事儿轻车熟路,应该知道雨天检修变压器的规则,为什么他会被触死?真的是意外事故,还是有人捣鬼,借此灭口?”

李闵强说:“但朱武已经死了,线索又断了。”

刘正说:“从他四周的人和事儿入手,他接触过什么人,和谁来往密切,与谁有过过节,都统统地了解清楚。这样,天亮后,胡铁柱和李东海去供电所了解下朱武的工作情况。肖克你去事故现场看看,找找有没有可用的线索。我和雪峰、小凌到朱武家里去走走。”

“现在我们干什么呢?”胡铁柱问。

“睡觉呗!傻小子,难道你现在去供电所?”秦大奎说。

听了这话,满屋子的人又笑了起来。这时候,自鸣钟报时:凌晨三点。

我对了对表,目光与凌舒雅不期而遇,她竟然也有对表的习惯。我觉得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回想起李闵强说起,凌舒雅会吹口琴,难道她就是那个遗留口琴的女孩子?这时,窗外又开始下起了细雨。

做好第二天的准备工作,我精疲力竭地回到寝室,已是凌晨四点正,顾不着和肖克叙旧,我一头倒在床上就睡着了,对陌生女孩的思念和凌舒雅的猜疑已在这一夜的紧张忙碌中忘得一干二净……一夜春雨后,康城的空气中透着清新的味道。公安局大院里鹅黄嫩绿,姹紫嫣红,小鸟在枝头发出欢愉的鸣叫。

驿站街位于康城县城西,与地委办公大楼一江之隔。我们在街道办事处干事杜达山的陪同下,前往朱武家中了解情况。

一路上,杜达山给我们介绍了朱武的情况:“听街坊邻居讲,朱武是江浙一带的人,抗战后期逃难来到陪都重庆,为了糊口,他拜师学艺当了电工。1947年,朱武随同电力公司来到康城的,他是供电所的老员工。解放后,朱武留在供电所继续工作,任劳任怨,当过几次劳模。人不错!就是有点贪杯,喝醉了就打老婆。供电所和街道找他谈了很多次话,每次答应好好的,喝醉就全忘了。为了这事儿,我没少骂他,朱武想入党的事儿也因此没被批准。”

“那就是他家。”杜达山指着不远处的一座院子说,“本来是国民党县党部的招待所,解放后被人民政府没收,现在成为供电所的职工宿舍,朱武家就在里面。”我看了看这宅院,面积不大,青石地基,红砖墙面,乌瓦屋顶,雕花的屋檐滴着昨夜的雨水。

我们迈进院子,空坝里摆着一个灵堂,悬挂着朱武的遗像,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女子头缠白布,身披麻衣,跪在灵前烧着纸钱。

“她就是朱武家的,叫王秋月。”杜达山轻声说,“解放前是个青楼女子,解放后接受了政府改造,成了朱武的妻子。”

“朱家妹子。”杜达山指着我们对王秋月说,“这是县里的同志,前来吊唁朱武同志。”事先,刘正告诉杜达山要隐瞒我们的身份,就说是县里的同志。

一阵寒暄后,我们在王秋月的陪同下走进了朱武的房间。这是一家普通的民宅,一间堂屋,一间卧室,厨房和卫生间都是公用的。

刘正问王秋月:“大妹子,我知道你此刻很难过,本来不应该问你一些伤心的事儿,但是为了尽快查清事故的真相,我不得不问。”

王秋月替我们沏完茶后,缓缓坐了下来,她抹着眼泪说:“领导,您有什么话尽管问吧,只要能查清我们当家的死因。呜呜呜……”

刘正呷了口茶,说:“好!请问最后一次见到你丈夫是什么时候?”

“就在昨天晚上,他吃完晚饭就坐在屋内发呆,好像有很重的心事儿似的。快到睡觉的时候,天下着雨,突然门外有人叫他,说青江边上的变压器有故障,要维修,叫他快去。他急急忙忙拿了工具就出去。我当时就说,雨这么大,等雨小点再去吧。他说变压器要是坏了,整个县城的线路就会瘫痪,这种事儿不能拖延。说完,他便匆匆地走了。可是……可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他这么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呜呜……呜呜……”

“出事后,你去了现场?”

“嗯!当时我刚入睡,就听见轰隆一声巨响,吓得我躲在被窝里一个劲儿地打哆嗦,以为是地震了。后来供电所的人敲门叫我,说我们家朱武出事故了,我这才爬起来,跟着他们到了青江边上。我抬头一看,哎呀!我们家朱武悬挂在电线杆上,被烧得黑糊糊的,面目全非,哪里是人,简直就是黑炭。

呜呜……呜呜……我后来就昏了,醒来时已经被人抬到家里了。”

“你知道朱武的死因吗?”

“他的同事告诉我,朱武是修理变压器的时候失手触了电,人一下被高压电吸过去,给活活烧死了。我想,我们家朱武在供电所算得上老职工,修理线路的活路对他来说小菜一碟,他怎么会出这样的错?”

“朱武经常晚上出去检修线路吗?”

“以前多,现在朱武年龄大了,手脚不灵便了,就很少出去检修线路,大部分都由他的徒弟来完成,除非大的故障别人没办法了,他才会出去检修线路。”

“最近这一段时间,他晚上出去检修过线路吗?”

“有!前不久,看守所附近的电线短路了,是朱武去检修的。我记得当天也下着雨打着雷,他裹着件雨衣,拿着脚扣,匆匆地出去了,到了第二天晚上也没有回来。当时我想是不是出了事儿,就到他们单位去找他,结果他们同事说,那天夜里线路根本没有出问题,也没有人安排他检修线路。哼!这个臭男人,他又在骗我了。这次他出事儿,一定是老天爷给他的报应。”

王秋月的话令我们大吃一惊!莫非这个朱武真的有问题?

刘正问:“朱武骗你?”

王秋月气势汹汹地说:“领导,您不知道,朱武不是个好东西,满脑袋男盗女娼的,一肚子狼心狗肺。他不但打我骂我,还在外面拈花惹草,领导,您老人家要替我做主啊!”

“哦?我看朱师傅不会吧,他可是个好同志。”杜达山惊讶地说,“就是贪点酒,你们两人打架的事儿,他也和我说过,是酒醉了管不住自己的手。大妹子,朱师傅人已经走了,你就别和他斤斤计较了。”

“朱武不是个好人!解放前他就同那个臭女人勾勾搭搭,解放后,他们收敛了许多,依旧有联系。自从那个臭女人和一个干部好上后,朱武就变得心神不宁,坐立不安的。我知道,他是心里有气不服输,想和那个臭女人继续好下去。要是放在旧社会,他一定会花大价钱收这个臭女人做二房。可现在是新社会,人民当家,看上臭女人的又是革命干部,他能比得过吗?那天我从供电所回来的路上,正好碰见他们两人在胡同口吵架,最后朱武还被臭女人扇了一巴掌。回到家我就多问了他几句,他就受不了,先是破口大骂,然后说我把他的雨衣弄丢了,追着我满院子乱打。领导!我的命苦啊!”

“你说的那个臭……女人是谁啊?”凌舒雅毕竟是文雅的女子,“臭女人”这个词儿从她口中蹦出感到很不自然。

“还会是谁?就是街口相馆的那个狐狸精呗!”

“你说的是‘茂记’照相馆王茂林的女儿王晓兰?”杜达山急切地问。

“除了这个狐狸精还会有谁?我发现朱武和她有私情后,朱武还腆着脸给我说,他们两人没有什么,是结拜的兄妹,还说与臭女人交往是革命工作的需要,是领导的安排,他也是迫不得已。呸!什么干妹妹,男人们认干妹妹有几个是正经的?嘴上说是干妹妹,其实谁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这种人我以前见多了,干妹妹会同哥哥睡在一起吗?能是领导安排的?男人啊,没有一个好东西!”

听了这话,杜达山与刘正对视了一眼,我从刘正眼中看出了疑惑和惊讶的神色。

杜达山敲了敲桌子:“嘿!王秋月,你说什么啊!还当在旧社会啊?”

“哦!领导,我不是骂你们……”王秋月战战兢兢地答道,不时用手绢抹着额头渗出的冷汗。

“王秋月,我问你,朱武的脚扣放在哪儿?”刘正微微一笑,继续问。

“扔了!就是那天出去和臭女人私会回来,他就说脚扣一不小心掉进河里了。第二天,朱武就去单位重新领了一双新的脚扣,为此还挨了领导一顿骂,活该!”

“朱武平时有什么爱好?”

“他?除了喝酒就喜欢打猎,他成天就喜欢握着那把猎枪东瞄西瞄,看这个东西的时间,比看我都多。这个昧良心的!”

“朱武有猎枪?在哪儿啊?”我和刘正异口同声地问。

“我看见他藏在床下面的箱子里。喏!这儿!”王秋月领着我们走进卧室,指着床下的一个竹藤箱子说,“他平时都搁在这里,说是组织上发给他的,因为他参加了供电所的民兵,我没敢多问。”

我顺着王秋月指的方向,拉出竹箱,揭开上面覆盖的帆布,打开一看,天啊!两把漂亮的猎枪静静地躺在箱中,一旁放着一架黑色的望远镜,同胡铁柱用的一模一样。毫无疑问,这就是朱武使用的狙击步枪。

“能让我们拿走吗?”刘正问。

“行!领导您拿走吧,放在这里也碍眼。”王秋月犹如送瘟神般将竹箱递给我们,她根本不知道竹箱里装的竟是杀人利器。

当我们走出朱武家门时,杜达山对刘正说:“老刘,别信王秋月的话,她一定是瞎编的谎话。王茂林的女儿怎么会同朱武有私情呢?何况……”

刘正笑了笑:“何况王茂林是我家老大媳妇王雪琴的远房舅舅,是我的半个亲家,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儿,放心!我会秉公办理,无论他是谁,只要犯法,照抓不误!一切都看证据。”

听了这话,我和凌舒雅对视一眼,惊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