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南京快半年,当初离家的时候,对父亲说一定不再依靠家。如今,忙忙碌碌,在这个由陌生变为熟悉的城市度过了自己二十三岁的生日。没什么很大出息,顶多是不让自己饿肚子而已。
我只是个小记者,刚考了记者证。有一份明天不知在哪里的工作。没有男朋友。有一个大学时的家在南京的女朋友柳柳。我只有努力工作,好好工作,才不至于风餐露宿。
闲的时候会去新街口或湖南路逛,偶尔买些衣服和可爱的小玩意。我买不起贵的,只有买这些看来精致实则一点不牢靠的东西安慰自己。
一个人在人群中的时候越发显得自己孤独。但我只是不停地走。今天是七夕,湖南路上有许多卖花的小女孩,抱着大把鲜艳的玫瑰,拉住一对对情侣,不肯放手。
边上很多的人。男女老少。不放过这美好夜色。
突然有花戳过来,有个清脆童声响起:“哥哥哥哥,给姐姐买束花吧。你看姐姐多漂亮,和你好般配呀!”
我疑心是听错。往旁边看看,什么时候边上走着两个年轻男孩。在我边上那个,轻轻微笑,转头和另一个男孩笑:“我都还没女朋友呢。”然后低下头,对那小女孩说:“不好意思啊,我跟那位姐姐都不认识呢。”
小女孩歪着头看了一会儿,又笑了,说:“那你买束花给她你们不就认识了吗?”
那男孩看我,我回瞪他。他的眼睛清澈明亮。于是他笑,掏出钱来。他的同伴喊:“韩飏,你还真买啊。”
直到花递到我面前我还没反应过来。闻到花的清香,思绪仿佛回来。迟疑地喊:“这,不太好吧。但是,我……”
他笑笑,挥手离开。
我呆呆地目送他们的背影。很久没动。这又是哪一出?艳遇?在七夕。
低下头,准备回去。看见地上有一张卡片似的东西。捡起,却是一张身份证。
韩飏。民族:汉。出生:1981年11月10日。地址是上海某处。原来是上海人。来旅游的吗?
可是照片上的那个男子,果真是我刚刚遇到的那个吗?眼神冷漠而疏离。完全不似刚才模样。
小心地收入包里。并不打算追上去。他若发现,一定回头。
我在街边长椅上坐下,一边看街上行人一边等待。有多少时光,我已没有这样好好等一个人了。很久了吧。感觉心都开始停滞。在现在等待的辰光里,我忽然满心欢喜。即使,是在等一个陌生的,不知来不来的陌生男孩。
等到昏昏睡去。天空突然下起大雨,把我自睡梦中惊醒。心里惆怅。他怕是不来了吧。
抬手看表,时间已过十一点。此时已没有公交车回我租住的地方。也罢,奢侈一回。打的吧。
回到家,把花插入一个可乐瓶。洗个热水澡。躺在床上的时候开始想那个陌生男孩。拿出他的身份证。就是一个人,照片与本人,却是很大不同。眉眼相似,轮廓相近。紧抿的嘴唇。可是眼神却相差千里。这张身份证是他十八岁时办的。他十八岁,是这样一个淡漠的人吗?
早上去报社,主编便喊我去。给我一个好大任务,还说,这个任务若是完成了,可以加薪。听上去挺诱人的。同事沈悦说,这块骨头啃了好久都没啃下来,老板急了,没办法才叫我的。若是不成功便可以叫我走人,成功的话自然好。
一听这样的话我又沮丧起来。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为自己泡了杯花茶,看花瓣在清水里起起伏伏,丝丝分明。
撑着下巴翻开主编给的资料。
程杨,男,26岁。苏州人。保险业的青年才俊。一年半前调来南京。
沈悦握着杯子靠过来:“听说啊,他曾经喜欢过一个女孩,可是得不到,所以才调来南京的。他一般不接受采访。你们是老乡,也许行哦。”
看着资料上程杨的照片。他是同那个韩飏完全不同的类型。他看上去比较沉稳,眼神内敛。没有笑容。不是一个很英俊的男人,却很有味道。同他这个年纪不怎么相称。难道真的要经历过什么,才能得到这些吗?
柳柳打电话来,要我陪她去医院,因为脸上长了个大疙瘩,担心会留下疤痕。她是一个天真的女孩,比我小一岁。家庭条件良好,脸上常有灿烂笑容。偶尔沉静下来的时候,会让人心疼。
在南京唯一的朋友。大学时便要好的朋友。
陪她去医院,帮她挂皮肤科的号。在大厅里等她,因为有鼻炎的鼻子抗议医院的消毒水味道。间或打个喷嚏。观察四周的人。表情或痛苦或淡漠。让我想起那个叫韩飏的男孩。
可我忽然听到有人在喊:“韩飏!”
我转头寻找声音来源,疑心自己听错。然后,我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子,在和一个年轻女医生讲话。那个女孩子一脸笑容地看着他。
我杵在原地,不知该不该上前把他的身份证还给他。我一直带在身上,就怕某天会不经意地遇见他,就如第一次遇到。
他却先回头,看到我,轻轻一笑。我想我的样子肯定傻透了。于是赶紧上前,掏出身份证,递到他跟前,说:“这个,是你的吧?”
他接过,惊喜地说:“是啊,我以为在哪丢了呢。谢谢你啊。请问你在哪捡到的?”
他似早已不记得我。些许失望。看一眼那个女孩,咽咽口水说:“湖南路。”
边上走过来一人,“咦”了一声,然后拍韩飏的肩膀,很大力的:“韩飏,果然是缘分啊。”他冲着我笑,我努力回想,原来却是那天与韩飏一起的那个。
女孩开始咯咯地笑:“韩飏,艳遇啊。”
我慌张,一时之间不知所措。站在原地,用很低的声音说:“上次忘了说谢谢。谢谢啊。”
韩飏摆摆手,脸上有淡淡的笑:“我该感谢你啊。这样吧,哪天有空我请你吃饭吧。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的手指在空中划着:“俞珂瑾,朋友叫我俞俞。”
韩飏从白大褂上面的口袋掏出钢笔和纸,递与我,叫我写下联系方式。我略微迟疑。他似了解,取下胸牌给我看,他笑着说:“请你相信我,我是这里的外科医生。”上面写着:韩飏。外3。医师。
回到家已是傍晚。粗略吃了点东西,便到阳台上抚摸佀佀,喂它吃东西。佀佀是一只白色的小狗,不知品种。是以前的男朋友符楠送的。他也在这个城市,也是为了他,来到这里。但最终分开。各自的性格太相似,看到他仿佛看到自己。害怕这便是最终。吵过几次后还是黯然分手。不是没流过泪。我本不是强悍女子。他也不是坚强男子,天性中软弱的性格使然。也来要求和好。怕以后的生活更加无力,铁了心不再见他。搬离原来住的地方。他送的东西,只带了佀佀走。这个生命,已与我一起,不能分开。
坐在阳台上打电话给柳柳,约她明天陪我一起去采访程杨。她正在家里做面膜。真是个快乐的无虑的女孩。她很快答应,笑声清脆。让我无比羡慕。
晚风渐凉。在这个八月的夜晚。难得看到的星星。我窝在藤椅里,仰头看天。直到脖子发酸。然后沉沉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