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从八月中旬便开始准备国庆的文艺晚会。这个医院一年会安排很多活动,包括国庆和新年的晚会。每个工会都要准备节目参加。检验科和影像、药房等同属于第三工会。今年和往年一样,要准备两个节目。
我们副主任找到了我,要我拉个曲子。本来我早有些预料,但还是不怎么敢。我妈是第二工会的负责人,她说我要抢了他们的一等奖的话一个礼拜不和我说话。好像我真的是她的竞争对手,变得六亲不认。
我马上想到了小江,如果我们俩同上台的话,妈就不好说什么了,毕竟是两个人。
犹疑着向副主任建议:“小江,他的琴拉得也很好,不如,我和他一起吧。这样效果会更好一些。“
副主任的眼睛亮了起来:“咦,小江也会拉小提琴啊?怎么没听他说过。真是没想到。好吧,潇潇,你去和小江说,这次我们就靠你们的啦,以往我们从没得过什么奖,你妈那边好厉害。“
我笑着走出主任办公室。
小江正在看显微镜。很认真。倒像是正式医生。我又发呆似的看他。
他看完,把玻片轻轻放入盆中。看到我,无奈地摇摇头说:“怎么,又傻住了。”
我在椅子上坐下,大叹口气说:“一年一度的国庆暨建院六十周年文艺晚会又要举办了。今年是六十周年,所以很隆重。听说电视台都要来拍。副主任叫我想节目。“
小于耳朵好尖,立马从消毒间过来:“呀,那岂不是能上电视!哎,我会唱歌啊,我唱歌唱得很好的。在学校的时候我们同学都说我唱得好。“
要不是主任都说了,我真巴不得把这个小于推销出去呢。我怎么都觉得我要和我妈好像要在战场上相见一样。
还是和小江说了。他倒没反对,眼神望到窗外,慢慢地说:“就拉那首《雨慕》吧。我一直记得,那天我被同寝室的锁在门外后发生的事情。“
看他的眼神变得迷茫。我知道他正处在回忆中。我也记得呢,就在那天,他拉了那首《雨慕》。他拉小提琴的样子,一辈子无法忘记。还有些湿的头发,幽深的眼眸,专注的神情。让我不自觉的泪流满面。我拼命想,拼命记,才完整地拉完它。
一时间,细菌室很安静。连小于也不再说话,好像被我们感染了什么。
小江,究竟是什么时候走进我心里的呢?是他淡淡的笑,永远不生气的脾气,还是他常常让我不由自主地流泪。让我,在还喜欢韩飏的时候接受了他。他永远都那样处变不惊,不像是和我同龄的人。我想我们是互补的,所以,他可以让我安定,浮躁的心变得平静,内心的惶恐,也慢慢消失。不会再想曾经受过的伤。心境变得柔和。
我开始准备演出要穿的衣服。我开始期待和小江同台演出的日子。
小江帮我设计了我要穿什么样的服装,画下来。我找小影帮我做。她表叔家开服装厂的,她自己中专学的又是裁剪,花了一个星期帮我做了出来。
小江的衣服是向我学琴的老师借的,是白色的燕尾服。这一切我们都是秘密进行的,连我妈、楚然、韩飏都没透露。他们是一起的,听说我妈让他们俩参加跳舞,本来俩人都不高兴,我妈找了他们的父亲,威逼利诱下才好不容易答应的。楚然还特别交待我千万不能告诉小影,也不能让她来,要不很丢脸。
妈去带他们排练的时候我也想跟去,被他们三个拦住,说我们不是一边的,不能泄漏了高级机密。死都不让我去。韩飏还在那儿冷冷地吹着风:“你们排你们的,我们排我们的,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们不去看你的,你也不要来看我们的。”
把我排除在外。看着他们急匆匆地离去,倒像楚然和韩飏是我妈的儿子,我变成了外人。真是气愤加郁闷。什么时候,他们竟也不需要我了。人真的好无情,一到这种时候,便真的像战争,相互之间好像有了隔膜。
我打电话给小影,通知她九月三十号晚上六点到医院。我没对她讲楚然也有份参加,我想让小影看看斯文起来的楚然,也给楚然来个措手不及。好让他在小影面前丢个小小的脸。
随着时间一天天临近,上班的时候副主任常来问我,我们怎么不排练,人家都忙得热火朝天。他们都说只有我们第三工会,除了影像和药房在排练一个节目,另外一个节目怎么不见踪影。
我对副主任说放心吧,我有分寸。我想,到时我一定会让他们大吃一惊。包括我妈。她一定不知道,她认为很乖的女儿,没有按照她的意愿,跟楚然,或是韩飏。而是和一个一千公里以外跑来的小江,还要在院庆六十周年的时候一起演奏。
我和小江常常在下了班后坐车到江边拉琴。在三十号之前,我们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们共同的曲子,由我们共同完成。我们拉琴的时候常会有很多人看。起先的时候有些分心。但是看小江,他一直心无旁骛,很专心地拉琴。
他有着和这个年纪不相称的沉稳。他是不是经历过很多事,才养成了现在这样遇事处变不惊的性格。
他有一个怎样的家庭呢?他从来没对我说过,只依稀知道他有个哥哥,比他大七岁,很疼他,什么都让着他,什么都依他。当初坚持来江苏实习,家里只有哥哥是支持的。小江提起他哥哥的时候总是好像要落泪的样子。他说他哥哥牺牲太多。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太好,哥哥常一边上学一边打工。有好的东西总是留给他这个弟弟。大学毕业时有个很好的女朋友,以他的能力可以留在学校。但是他是家里的长子,为了家庭,只有回家。
和喻朝风有些像。
我曾想过,喻朝风也是湖北武汉的,有没有可能,他就是小江的哥哥呢?但是小江姓江,而他姓喻。小江也从没对我说他哥哥叫什么。
想起喻朝风,心里不再有三年前不得不分手的痛苦和迷茫了。毕竟已经三年,而现在身边又有了小江。他们同样给我感觉温暖。
一曲毕。小江把琴放下,望着滚滚的长江水,好久不说一句话。他在想什么呢?他在思考的时候让我一直感觉我是插不进去的。他对过去的回忆里,没有我。他在想谁?他哥哥吗?他以前有没有女朋友呢?我从没问过。他会像韩飏一样,经常想起前女友吗?
我,是他的初恋吗?
偷偷看他,一脸凝重。为什么他现在让我觉得,他离我好远,好像隔着长江。
一阵风吹来,拂起小江额前的头发。把我的头发也吹乱了。快十月了,天气也开始慢慢凉了。江边的风尤其显得大。
我赶紧拨开凌乱的头发,用黑色的发带捆住。
忽然,听到小江好像在喃喃自语:“哥,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