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个星期,我都期盼着小江能对我说些什么,哪怕只是称赞一下我的琴拉得好。可是什么都没有。好像他根本就没听到我拉琴。是我自作多情了吧。况且,我们一个在江苏,一个在湖北,本身就是件遥远而不可及的事情。就像当初,喻朝风对我说的,他不可能给我一个美丽的将来,因为他是家中长子,必须回家,回湖北。为什么,他们都来自湖北呢?看来,是我和湖北有缘啊。
转眼就过七月了。炎热的空气并未减退一分。我成天躲在空调房里,日子过得平淡而缓慢。开始懒于言谈。每天只是忙于生化室的工作、学习。和小江讲话也只限于检验。偶尔下午很少事情的时候楚然和韩飏会来找我们聊天,但通常都是三个男生在聊,小陈和小周、小于也会来参加。而我在一边神游。我不想听他们在聊什么,小江和楚然韩飏他们成了朋友我很高兴,这正是我想看到的。可是为什么,我现在要把自己排除在外呢?
楚然喊我,我不想过去。我说我很困,想睡觉。他就骂我是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给我面子。我看一眼小江,他正和韩飏谈着什么,脸上的笑容很深。而小陈则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俩,仿佛想把他们吞下去的样子。
我情不自禁笑了起来,世界上的人真是奇怪呢。我想。我伸伸懒腰,把下午的报告单打出来,裁的时候小江来帮我。我推开他说:“不必了,你们聊吧。何况还有观众在看你们呢。”
小江的神情不再是以往那样微笑,他的笑脸不见了,没再说话,就走到韩飏边上,和他继续聊起来。韩飏那家伙看我一眼,没什么表情,就把头转开了。
我气得半死,走到门口时一脚把张椅子踢开,那椅子转了几个圈,撞到小江的椅子上,他没说什么。倒是楚然开了口:“潇潇你今天吃错药了吧!”
我瞪他一眼,气冲冲地去把报告单夹到走廊底的报告箱中。里面刚用甲醇消毒,刺鼻的味道熏得我透不过气来,眼睛也被熏得流出了眼泪。赶紧取掉手套,拿面纸出来擦。可巧有人送标本来,小江出来拿,被他看到了。
他走上前来,看了我一会儿,说:“我想,我们没欺负你吧。”他小心翼翼地。
我擦着眼睛,心里确实有点委屈,一想,就真的要掉眼泪。哽咽着说:“甲醇熏的。没事。”
他拉我走到一边,说:“还是等会儿再进去吧,他们看见,准以为我欺负你了呢。被楚然和韩飏知道,他们会找我算帐的。”
我笑了起来,说:“哼,他们?他们才不会呢。你看楚然刚才那样,说我是猪,还说我吃错药了。在那么多人面前,一点面子也不给我。一起长这么大,难道我都不如外人重要啊?这么损我!”
一发泄,心里就舒服多了。顺手掏出小江的那首曲子,塞到他口袋里,说:“物归原主了。”
他没明白。我朝他笑笑,戴上手套走了。
生化室里,小于缠着韩飏问他什么问题,还拽着他的胳膊扯啊扯的。我一看就来火,韩飏的胳膊岂是随便什么人可以拉的。现在的小女生真是不矜持,才刚认识就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
我正预备赶人,当然是把楚然和韩飏赶走,韩飏就站起来了,皱着眉头,说:“你有什么问题问林潇吧,你们一起在检验科的,时间也多。我们得下去了。”
小于很尴尬地站在那儿。我好心问她什么问题,她白我一眼,走了。
八月八号是楚然的生日,我和韩飏常说他肯定发,双8嘛。星期五晚上他就来请我们星期天去市中心撮一顿。于是和韩飏商量着要送他什么礼物。以往每年我和楚然的生日,都只有我们俩过,院长常常忙得要命,哪里还管得了他的生日。所以每年我们都很无聊。后来楚然认识了小影,就是他女朋友,就开始三个人一起过。我每次当个大灯泡,但小影却无所谓。她是个好女孩,我很喜欢她。只是很难看到她,她现在又要上班又要考大专,很辛苦。
韩飏在网上查要送什么给楚然。我在一旁翻以前我生日别人送的礼物。找了半天俩人也没找出什么来。韩飏挥挥手说:“泡杯咖啡来吧,又困又渴。”
我赶紧去找杯子,他却蹬蹬蹬跑了回去,不一会儿又回来了,拿着一个蓝色的杯子,好眼熟。他说:“我用我的杯子。”
我在往自己的杯子里倒水,正想嘲笑他一下,蓦地发现,原来,这就是他说的他也有的同样的杯子。他说:“我一直在用呢。只不过用了好多年,都旧了。不像你的,还保存的那么好。”
我低头看自己的杯子,心里发颤。他没骗我。可是他还是谈了很多次恋爱,在上海那个地方,他很寂寞吗?寂寞到,不给我写信,不给我打电话。
心里难过,却不知该说什么。有些事情他一直记得,可是有些事情他却不会知道,因为在那十几年里,他不在这儿,是空白的。我的青春他不曾参与,他的岁月,我也未曾加入。那十几年,我们是陌生人。
空气中弥漫着难耐的沉闷。谁都不说话。只有电脑屏幕在闪。
然后,停电了。只听见外面集体一声“啊”,接下来是一阵骚动。一般来说医院里是很少停电的。当然,并不包括家属楼和学生宿舍楼。而且今年缺电,免不了要拉闸限电。下午广播里曾经说过的,我却忘了。
四周一片黑暗。我听到我的声音在发抖:“韩飏,怎么办,我忽然想起《咒怨》里的情节了。会不会有只黑猫窜出来呀?”
韩飏笑了起来:“你鬼片看太多了吧,这是四楼,再说这栋楼没人养猫的。哎,你家有电筒没?”
我咽了下口水,说:“有,有啊。可是在厨房,我一个人不敢去。”
隐隐约约看到韩飏走过来,拉住我的手说:“现在不怕了吧。走,我们一起找去。”
我忽然觉得韩飏的声音变得异常温柔。紧紧攥住了他的手,心里不再害怕。小时候我们经常一起拉着手回家的,现在这样,也不算过分吧。
拿了电筒,点了蜡烛,继续想楚然的礼物。
韩飏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后看了杯子好久,说:“潇潇,我看,我们就送楚然和小影一样情侣用的东西吧。”
我立马想歪,谁叫我妈是妇产科的呢。不过马上转过弯来,呵呵笑着说:“好啊好啊,送一套情侣衣,或者一对新郎新娘。”
韩飏用书轻轻打我头,说:“天天不在一起,穿情侣衣谁看啊?还有新郎新娘摆哪儿,又不是结婚,你想让楚然找死啊!我们明天出去找找看吧,街上可能会有新鲜点的东西。”
商量结束,韩飏准备走。我拖住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电还没来,我一个人,怕。”
韩飏看我半天,仰头大笑:“小时候怕倒无所谓,长大了还是这样。受不了!鬼来了你就踢死他呗!”
但说归说,他终究是没走。我们聊了很久,后来我就在沙发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电还没来,韩飏在一旁打瞌睡。
我喊醒他,问:“你怎么没走?”
这时电来了。好刺眼。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说:“电没来,我怕你醒来看不到我,会害怕。很晚了,我回去了。”
我看着他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说:“明天早上八点半,我来喊你。别睡得太晚,出去会热的。”
门关上了。我呆了好久,才回房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