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着紫色套裙和玛丽珍高跟鞋,耳边银色的四叶草坠来回晃动,一头暗红的长发在身后散开,飘在晨光和气流里宛如一团血色烟雾。
她提着包噔噔噔跑下舷梯,动作却丝毫不显得粗鲁。她颈前蝴蝶领结的飘带拂出优美的弧线,紫色高跟鞋根尖上的水钻熠熠发亮。
女孩下了舷梯,向众学生会看过来,一双眼睛明亮得像天空里那些遥远的星辰。
路明非想起曾经有一个叫绘梨衣的女孩的眼睛也像这双眼睛一样漂亮,不过面前的这双眼睛更生动更有神采,闪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小狐狸的狡黠和明媚,顾盼生辉。
“好久不见,”路明非喃喃,“……诺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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螺旋桨带起的风和噪声一齐在学生会的头顶和脚下滑开,一架塞斯纳专机缓缓降落在卡塞尔图书馆前的广场。草叶上下翻飞,草坪像波浪那样起伏,阳光打在上面如同晕开了一道又一道颀长圆滑的水弧,划过草坪上学生们穿着皮鞋和高跟鞋的脚底。
恺撒早已重新摆好姿势,他飞舞的金发后是整齐的——除了两个人以外都很整齐的——方队,浩浩荡荡列满了半块三百平方开外的草坪,阵场豪华得让人疑心等下从飞机上下来的是英国首相还是美国总理。
机门打开,舷梯放下,一个女孩出现在机门前。
她穿着紫色套裙和玛丽珍高跟鞋,耳边银色的四叶草坠来回晃动,一头暗红的长发在身后散开,飘在晨光和气流里宛如一团血色烟雾。
她提着包噔噔噔跑下舷梯,动作却丝毫不显得粗鲁。她颈前蝴蝶领结的飘带拂出优美的弧线,紫色高跟鞋根尖上的水钻熠熠发亮。
女孩下了舷梯,向众学生会看过来,一双眼睛明亮得像天空里那些遥远的星辰。
路明非想起曾经有一个叫绘梨衣的女孩的眼睛也像这双眼睛一样漂亮,不过面前的这双眼睛更生动更有神采,闪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小狐狸的狡黠和明媚,顾盼生辉。
“好久不见,”路明非喃喃,“……诺诺。”
“果然喜欢跟被喜欢就是不一样啊,小白兔又对着原配发花痴了。”苏恩曦嘴里大嚼着薯片含混不清地说着,眯眼看着笔记本上传来的监控画面,一面调整了下挂在耳边的耳机,“三无妞你转下头,看不到陈墨瞳了……对,就这样。”
“就算小白兔喜欢替补姑娘又能怎么样?就算喜欢,她也迟早会被忘掉。”酒德麻衣靠在巨大的玻璃窗前,窗上映出下方高楼厦宇和她模糊却仍然引人遐想的身体曲线的叠影。她捧着一杯热巧克力看着窗外,杯子里的热气扑到眼角上,烈风般的绯红浅浅地晕开,逼人的凌厉柔和了几分。她淡淡地说着:“死了的……永远比不过活着的。”
酒德麻衣还想说什么,扔在沙发上的手机却亮了起来,荧蓝的屏幕上显示“未知来电”四个字。
酒德麻衣和苏恩曦对视一眼,苏恩曦扔下薯片直起身子,酒德麻衣把杯子放到桌上,然后快步走到沙发边弯腰拿起手机,划下接听键和免提键。
“上午好,姑娘们。”手机里传来少年懒洋洋的声音,“我们的救世主现在状态怎么样?”
“已经见到了陈墨瞳,即将进行恺撒·加图索策划的迎接仪式。”酒德麻衣看了一眼电脑屏幕里自诩**丝的少年的脸。
“那个废柴啊,现在恐怕已经燃烧起来了吧?”路鸣泽轻笑,声线好听得像悠扬的乐声。
“燃烧?”酒德麻衣皱皱眉。
那头依然是淡淡的语气:“嗯,因为我给他灌输了一些积极向上的人生观……就是【希望】啦。”
“……”酒德麻衣张张嘴,没有说话。她在犹豫要不要问为什么,可这毕竟不是自己所能涉及的领域。
“有什么问题就问吧。”路鸣泽淡淡地说。
“我们的计划……不是让路明非【绝望】吗?”酒德麻衣斟酌着字句,“那为什么还要让他有……【希望】?”
“诶,麻衣你不知道吗?”电话那头传来少年的轻笑。
“洗耳恭听。”
路鸣泽一字一顿地说:“【希望越高,绝望越深】。”
这就是魔鬼,他们下一步想要做什么,你永远也猜不到。
“好好干吧,姑娘们。”路鸣泽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苏恩曦转头愣愣地盯着笔记本里某**丝的脸:“傲娇妞,你说路明非被老板看上,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谁知道呢,”酒德麻衣放下手机,低声说,“不过只要被魔鬼盯上,无论过程再怎么享乐,最终……也会被魔鬼拖入地狱。”
突然响起了敲门声,三下一停,很有规矩。
苏恩曦瞥了一眼石英钟,九点整。她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还挺准时嘛。”然后抬高声音说了句:“进来吧。”
门开了,一个体态臃肿的男人低着头立在门口,墨镜遮住了半张大脸。他只有一条手臂,另一条袖管里空空荡荡。他垂首走进来,略为吃力地关好门,然后转过身来对酒德麻衣和苏恩曦鞠了一躬:“上午好,酒德桑,苏桑。”
“手续转完了吗?”苏恩曦眼睛盯着电脑屏幕,貌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酒德麻衣捧着热巧克力倚在沙发里垂着眼睛。
“是,转完了,苏桑。”座头鲸连忙递上手里的文件袋,满脸的肥肉一颤一颤。
苏恩曦看也不看,接过后直接扔在了桌子上:“转这个额度的账目,毕竟有些难度。”
“是,多亏了苏桑和酒德桑的资助,高天原才能在遭受了东京之难那么强大的破坏后,还能没有垮掉啊。”座头鲸说着,深深地鞠下躬去,“真的太感谢苏桑和酒德桑了呢。”
“啊对了,”座头鲸像想起什么似的掏出一张纸片,恭恭敬敬地递给苏恩曦,“这张支票该还给苏桑了呢,【任务】我已经完成了。”
那是张数额惊人的支票,整整一亿日元;角落里是认真的手写字体:上杉绘梨衣。
“你怎么跟他们说的?”苏恩曦接过支票,放在手里随意拈折。
“我说‘是个很漂亮的、穿着洛丽塔裙子、不会说话的女孩来店里找sakura君,一口气签了一亿日元的支票。她说sakura现在不在没关系,下次她会再来’。”座头鲸说。
“嗯,”苏恩曦点头,“小樱花的反应呢?”
“很难过地低着头走了。”座头鲸笃定地说。
“至少他知道有一个姑娘这么喜欢他了对吧?”酒德麻衣突然说。
座头鲸一愣:“是的。但是酒德桑,sakura君只是‘以为’有一个姑娘这么喜欢他啊,事实上却是……”
“没事,这本来就是个喜欢他的姑娘,”酒德麻衣打断他,目光落向面前杯子里氤氲的热气,“……只不过喜欢得没那么深。”
座头鲸认真地想了想,随即恍然大悟似的满脸感动:“苏桑和酒德桑是想让sakura君认为自己被别人所喜欢如此之深,从而不再悲伤绝望么?很伟大的爱呢!”
酒德麻衣往后倚了倚,没理他。
“没什么事就滚吧。”苏恩曦敲下回车键。
座头鲸识趣地鞠了一躬,却仍然满脸感激:“真的谢谢酒德桑和苏桑了呢。座头鲸告辞了。”
他走到门边,又听到苏恩曦的声音:“等等!”
座头鲸回过头,只见苏恩曦把玩着一亿元的支票,轻笑道:“这个笔迹……模仿得不错。”然后指着房间角落里一个红色行李箱:“把它打开。”
那是某个叫“上杉绘梨衣”的女孩逃往泡菜国时所带的行李箱。它曾在路鸣泽刻意为路明非施加的幻境中出现过,也曾在东京之难的红井里被路鸣泽与赫尔佐格交战的气流撕成碎片。
座头鲸疑惑地走过去,用一只手颇为费力地打开箱子。里面是一些普通的玩具,像橡皮鸭、毛绒玩具熊、橡胶乌龟,都挂着白色的标签,标签上以“绘梨衣の”的中文与平假名做前缀,以玩具的英文名做主语,用认真而略显笨拙的字体写着例如“绘梨衣のduck”、“绘梨衣のbear”等等。
根本没有“sakura”这几个字母。
“三小时,”苏恩曦说,“三小时把上面的标签全部按原样更换一遍,除了标签内容前缀加上‘sakura&’。笔迹还是用上杉绘梨衣的,模仿者……就用这张支票上仿写笔迹的那个人。”
“是,苏桑,”座头鲸扣好行李箱单手拎起,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还是毕恭毕敬地颔首,“那么三小时后座头鲸会把箱子送回来。座头鲸告辞了。”
门在离开的座头鲸身后关上了。苏恩曦咬着薯片瞥一眼酒德麻衣:“女王今天不在状态哦,平时都恨不得拿穿着二十公分高跟鞋的脚踩在那胖子脸上。怎么,在可怜上杉绘梨衣?”
“没有,”酒德麻衣懒懒地抬眼,“就算替补姑娘真的为小白兔做了【那些事】,小白兔也不必非喜欢她不可吧?”
“确实这些事情……是恋爱中的普通女孩都会做的事。”苏恩曦嚼着薯片点头,“虽然这么说对替补姑娘有些残忍。”
“是啊……”酒德麻衣起身踱近窗边,窗帘缝里漏进的光映亮她的眼睛,“就像……老板一样。”
紫色的玛丽珍高跟鞋踏上鲜红的玫瑰花瓣,鞋跟上嵌满的水钻在纷起旋转的花瓣遮掩下闪烁。女孩修长的小腿包裹在紧绷的紫色丝袜里,线条柔美得像水滴划过少女肌肤时留下的曲线。
恺撒走上前,对自己的未婚妻行了绅士礼:“欢迎回来,我的未婚妻。”
他刻意地,用了【特别】的称呼。
同时众学生会的女生把左手放进身旁男生的臂弯,男生和女生用空余的手抱着郁金香。这种产自土耳其的荷兰的国花肆意地在他们的臂间开放,宛如绚烂而张扬的太阳。
零自然地以标准动作挽起了路明非的手臂,倒是后者受到的惊吓不轻,一边惊诧地转头一边下意识地摆动手臂试图挣脱零的手:“嘿、嘿,女王我犯什么事了需要铐着……”
“仪式要求。”零冷冷地说。
路明非这才发现周围的人都保持着同样的动作,除了被零抛弃的、本来应该是零的搭档的、正满脸怨念地瞪着他的一哥们……
原来还有这种仪式,这种……让人没有搭档就会很尴尬的仪式。
路明非干笑了几声,随即摆好姿势,挺直腰板,以使自己尽量能看起来符合身边这位小女王的风度。
其实被美人挎着想想还有些小激动呢,更何况是零这个级别的美女……不过要是美女是诺诺就好了。路明非望望不远处的诺诺,歪了歪嘴。
嗨,兄弟你知足吧,要不是人家女王过来救场,恐怕你现在得跟你身后那位瞪你的哥们一样在那傻站着哩,感恩戴德吧你。
这么想着,路明非努力向上抬了抬腰板,努力显得更昂首挺胸一些,站在娇小少女身边像一名傻傻的士兵。
“‘未婚妻’?”诺诺挑挑眉毛,接过恺撒呈上的玫瑰,随手把提包塞进恺撒手里,“干嘛用这么别扭的称呼。”
恺撒拎着提包无奈地笑笑:“没错,是‘未婚妻’,原因待会儿就【宣布】。”他的目光转向手里拎着的提包:“这是你全部的行李?”
“当然不是,”诺诺嗅嗅怀里的红玫瑰,向身后停着的飞机抬了抬下巴,“这只是一点点而已,剩下的都在那里面。”
“所以你是为了减轻我的负担,特意带了这‘一点点’下来吗?”恺撒苦笑。
“真聪明。”诺诺赞许地摸摸恺撒的头,露出“哎呀呀儿子长大了懂得多了为娘真心高兴啊”的表情。
——当然这在别人眼里又是恺撒贴心地帮诺诺提包诺诺妻子一样贤惠地帮恺撒理顺头发夫妻恩爱两不疑膝下就差俩娃娃的和谐场景。
路明非望着登对的两人,默默垂下头去。
就算身边有美女相伴又能怎么样?美女再漂亮,也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个。
学生们走动起来,整齐而迅速地迈着优雅的步伐,在恺撒和诺诺周围排成半圆。路明非几乎是被零拖着走队形,有好几次差点踩到前面人的脚后跟,于是一直紧盯着脚底下。可怜他连彩排的步骤都不知道,幸亏一直有零牵着他的手才能走得勉强像样。
有时路明非也觉得奇怪,他虽然对这位小女王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是他敢以庞大的废柴指数保证自己以前绝对不认识她,为什么她要这么一次次地帮自己?
难道是命运的桃花开了?啊呸,路明非默默地喷自己,那拜托命运女神,要是桃花开了的话请把诺诺的那枝扔给我吧,扔吧扔吧扔吧……
心里翻滚着白烂话的路明非抬起目光,发现自己刚好站在最里面的一层,正对着诺诺和恺撒。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被零箍紧手臂。路明非有些慌张地望向她,娇小的少女目视前方,腰线笔直,雪白的脖颈曲线宛如湖中天鹅昂首的颈项。
恍惚间脑海里浮现出那个白雪下死去的少女,鲜血从下面缓缓地渗上来,将雪染成粉红色。那是自己的视野,却不是自己的记忆。慢慢消融的冰雪下露出一张几近透明的少女的脸,一张……似乎跟零很像的脸。
路明非觉得记忆又开始混乱了,这时他听到恺撒说:“今天除了来接诺诺,还有一件事,就是让各位见证我和诺诺结婚申请的通过。”
路明非猛地抬起头。
恺撒接过帕西呈上的盒子,铺着红丝绒的盒子里装着一枚红色的印章。
那是一枚古拙的印章,章身雕刻着古朴精简的花纹——是东京之难里昂热交给恺撒的那枚印章。
“东京之难里,校长把她的印章交给我,并同意如果能活着回来,就允许我在我和诺诺的结婚申请上使用这枚印章。”恺撒优雅地拉起诺诺的手,把印章放进诺诺手里。
路明非觉得脑海里有什么“轰”地炸开了。他有些慌,心想不要啊不要啊,不要继续往下说了。嘿老大,校长给你个印章能说明什么呢,你和诺诺不是因为血统不能结婚吗?校长那老头一定是脑抽了。对,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路明非认真地想,到底是哪里搞错了呢。
恺撒看向诺诺,冰蓝的眼里盛满面前少女的影子:“现在,诺诺,我把它交给你,由你——即将成为恺撒新娘的陈墨瞳,来完成程序的最后一步。”
路明非的心蓦地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