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撤。”我轻轻说，“通知自毁室……”后面的话我没说，因为达夏拿出手提电脑让我心一沉。
“太多了……”达夏喃喃低语道，“指挥官同志，你自己看吧。”说着把电脑接入了控制室大屏幕。一大堆带着哭腔的视频涌入我们的眼帘，简直让人目不暇接。
“给我冷静一下，到底怎么会回事？”当时我暴怒地敲着桌子。
事后想想，这个行为在周围四处爆炸的控制室里显得有些无奈，正好反映了我当时的心情。
“这里是达尔捷诺夫！我们消灭了自毁室附近敌军，可我们被敌方援军堵在自毁室了！损失了30人，十几个附伤，请求支援！”
“援军！哪来的援军！”我怒吼道，“钱斯又不可能做到撒豆成兵！其他人呢，他们怎么样了！”
“这里是卡拉卡扬！我们这里，全都是漫山遍野的敌人！”
“这里是倪昭良！发电机组也是漫山遍野……该死，都是机器……”
“他们不是人！他们是……生化机器人……”这个一听就是穆瓦辛阿的声音。没人还在用暗语，眼前乱七八糟的吼叫声全都是明语。
只有即将全军覆没的部队，才会用明语交流。纳吉似乎用手指捅了捅，我还盯着通讯不良的大屏幕，继续发问道：“又怎么了？”
“您自己看看吧……”纳吉的台独让我觉得很烦，于是不耐烦地瞟了一眼，却让我震惊了许久。
没错……人形的外壳里，竟然全都是电子元件！天啊，难道……难道整个火箭发射中心里，就没有人类吗？而且尤里的科技水平竟然这么高，据说还只是在“研发阶段”的生化人，竟然在这里服役了！
我从控制室被摧毁的窗口向下看去，铺天盖地的生化人从不知什么地方涌向整个火箭发射中心。他们要和火箭发射基地同归于尽吗？
“启动自毁装置，”我说，“动作要快！其他人立即撤退进入火箭，钱斯再丧心病狂，也绝不敢破坏他唯一能逃出去的交通工具。”
“我们怎么办？”纳吉紧张地问，“从控制室到火箭登舱口一公里，我们会被机器人打成碎片！”
我淡淡看了一眼充斥着恐慌气氛的全场，又看了一眼大屏幕。控制这些机器人的只有钱斯，如果有什么办法把这些机器关掉的话……
大屏幕上跳出了让人很不舒服的倒计时：发射还剩下一小时。
过了一会，在刺耳的警报声和红光闪烁的警灯中跳出了另一个更讨厌的倒计时：自毁还剩两小时。
“纳吉，告诉格兰藏姆，如果我没上来……他当指挥官。”我轻轻坐在控制台上，语气尽可能平静一些，纳吉出手替我打晕了达夏。
“多谢，”我向纳吉敬了个礼，“马克思保佑各位，再见。”
“月球见，”纳吉轻轻拉着我的手说，“指挥官同志，您一定能化险为夷的吧？毕竟您是‘战争魔术师’的孩子，马克耶布卡！”
我看着那张据说有匈奴血统的脸。作为黑森林的十个生还者之一，难怪他会对我有这种信任。
连黑森林都出得来，逃生工具近在咫尺，有什么难呢？看着他满脸的信任，我竟不敢说毫无把握。
最后我谈了一口气：“照顾好达夏。至于我……我尽力吧。”便回过头，不再想要去看他们了。
“真是让人伤感的离别，马克耶布卡阁下。”背后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控制室的墙壁被破坏了，墙壁里慢腾腾地钻出一个人。
“这就是尤里格勒岛的神奇之处。也许我比前两个藏得好些？”那个身影很熟悉，也很陌生。
“的确，”我冷冷地回答道，“你还真让我犹豫了那么一会。”
“我应该叫你什么呢？格连元帅，还是钱斯教授？”我狠狠地问道，“说起来，我真正在意的是，你是什么时候成为钱斯教授的？我猜猜，是旧金山突袭那次，还是去海参崴担任联军远东战区参谋长兼苏联远东军区司令的时候？”
“哦，为什么不是在尤里格勒呢？”格连/钱斯似乎对我的分析饶有兴致，甚至一屁股坐了下来。真是诡异，在一个末班车即将出发，周围随时有可能化为巨型坟墓的地下封闭空间里，两个人竟然在远离末班车一公里的地方，心平气和的样子，仿佛久别重逢的老朋友。
我当时……怎么这么冷静的？
但是当时我真的很冷静，讲出自己的分析时也不紧不慢。
“因为海军的拦截，”我说，“盟军没有遭遇拦截，你甚至没有向那里增援过。因为你不了解盟军军。你计划把联军堵在海岸外，此计不成于是拿出超级武器对付我们。以前联军和盟军对尤里格勒从没有成功使用过超级武器，用了这么多超级武器的，必然是尤里格勒岛世界帝国安全部队的指挥官。”
“是这么回事，”钱斯不疼不痒地回答道，“要不是洛马诺夫粗心，我也弄不到联军在拉美的核弹发射密码。至于天气控制器……”
他突然打住了话头，然后笑着说：“可我没有露出破绽吧。”
“但很快你就马上露出了破绽，因为联军部队撤得太快了！”我反驳道，“核弹打击，电磁风暴，心灵震荡波，这么多组合攻击下联军竟然还能存活三分之二以上，如果不是谁早有预感，如何解释这一切！考虑到你不会让超级武器把你也消灭的话，把部队转移到西南，让联军战士们全力进攻尤里格勒中央基地群，让你有机会监视整个联军的动向，是个好决定。”
天啊，难道……难道我们一直是跟着钱斯的指挥棒走的吗？
“但是计划又一次产生了变数……”钱斯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说，“每次都是这样，精心设计的网，唯一没有装下的只有你，而正是你，弄得我的计划都天翻地覆！”
在伦敦网住了联军和盟军国家所有领导人，我不在网里，计划失败；在菲吉尔网住了洛马诺夫（他们以为这是他们的网）和爱因斯坦，我不在网里，计划失败；网住了联军和盟军几十万人，唯独漏网的我却给他带来了巨大的麻烦。
我还真是奇怪。每次在看似失败的时候都能绝处逢生，转败为胜。这次也一样，钱斯……他把尤里当年辛苦经营几十年的尤里格勒岛给搭上了。相比之前那两个S级心灵工程师，他的损失是最大的。
“所以你让我去你的潜艇基地搞破坏对吧？”我说，“所有防御机制全部关掉，然后进行永久性封闭，在鬼嘴部位布置一个巨大的口袋，把我一口吞下，不是吗？”
“尤里潜艇基地保不住了，我能做的就是让损失尽可能降低，”钱斯苦笑着说，“可是没想到，你那个叫鲍里斯的部下竟然准备了乌贼……罢了，这都是过去式了。”
脚下的地面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各处的爆炸声掩盖了枪炮声，眼前所剩下的，只有一片片红得刺眼的红光。如鲜血，也如烈火。
我看不清格连/钱斯的表情。我试图回忆，格连叔叔是什么时候成为钱斯的？但我怎么也想不起来。
可能……根本就没什么格连吧。
对，我几乎分别在华沙的“熊窝”（二战期间斯大林同志指挥联军作战的地方，后成为联军集团总司令部）和椭圆形办公室的衣橱里检阅了“荣耀的1956”全体，唯独不记得格连这个人的存在……
“这个岛完了。”我总结道。
钱斯耸耸肩，慢慢站起了身，有点无所谓地回答说：“陛下的计划很快就要大功告成，而你，会和我埋葬在这里！就算你们的人能上月球又怎样？你的手下没有一个具备在月球上指挥军队的才能。”
这么多S级心灵工程师里，估计……钱斯是唯一一个不怕死的了。
“尤里似乎不希望我死，”我轻轻说，“而且，你杀不了我。”
“是吗？”钱斯站起身，眼里闪着奇怪的光芒。是仿生机器人！
“你死定了。”钱斯笑着说。
“月球上到底有什么？”我说，“那支盟军部队又是怎么突然消失的？告诉我，我饶你不死。”
“死的人只会是你！”钱斯摇摇头叹息道，“你才是失败者。”
大屏幕上的时间，已经只有十分钟了。我叹息道：“那么……你放弃了你最后一个生还的机会。”
“什么意思？”钱斯的笑里出现了一丝不确定。一个身影以我都没看清的速度划过天空，钱斯的手臂划出了一条抛物线，飞了出去！
“这里可不止我们两个，而这第三个人，”我拍了拍陈天杰胳膊上结实的肌肉，用力站起身说，“他是具备特异能力的人造神呢。”
“该死，我不可能……”钱斯还想说什么，陈天杰也没有回答，一阵风后，钱斯的一条腿也断了。
“好了，陈天杰同志。”当他转过头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虚脱。他的眼神……我有点不适应。
在晕厥之前，我说出的最后一句话是：“从这里，到进入火箭舱门，你……你还有七分钟时间。”
我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是陈天杰向我做出的保证：“就算我再次牺牲，您也不会错过这班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