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叶对老者的话语不敢有半分违拗,于是乖乖坐下,不敢稍动,生怕影响到老者的练功从而惨遭不测。在修士的眼里,凡夫俗子不过是一只无足轻重的蝼蚁,只需伸出一根小小的指头就能将它碾为齑粉。
鹅毛般的大雪依旧纷纷扬扬地下着,落在金叶的头上、身上、脸上和睫毛上,很快就糊住了他的双眼,透过雪花,金叶朦胧地看到老者盘膝而坐,双掌相合置于胸口,右手食指指天,左手食指指地,口中“嘿”地一声,鼻孔中喷出了两条淡淡白气,但见白气在他脑袋周围盘旋,缭绕不散,渐渐愈来愈浓,成为一团白雾,将他的面目都遮没了,跟着只听得他全身骨节格格作响,犹如爆豆。老者和金叶一样,曝身于山野之中,空中雪花飞舞,地面上已积了厚厚的一层白雪,可奇怪的是,他周围方圆三尺之内却是一片雪花也无,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打扫得干干净净,露出了枯黄的马鞭草,如一块色彩斑斓的地毡。
从老者的口音之中,金叶早就听出他就是夜未央,待看到他头发灰白,面目清癯,不过是一位枯瘦如柴的老者,不免有些失望,实在难以将他和刚才那位叱咤风云视死如归傲笑群雄的人物联系起来,此时见他练功所发出来的异象,不禁暗暗咋舌,同时又心生羡慕,希望自己也能修炼成如此高深的功法,接着又惴惴不安,不知接下来老者会怎样对待自己,是以表面虽然平静不动声色,内心却是翻江倒海,波涛汹涌,难以平息。
过了良久,爆豆声渐轻渐稀,跟着那团白雾也渐渐淡了,只见那老者鼻孔中不断吸入白雾,待得白雾吸尽,那老者睁开双眼,缓缓站起身来,对金叶道:“起来罢。”
金叶端坐于地,不敢稍动,内心却是翻江倒海,此时听闻老者叫自己起身,双手一撑,却一跤摔倒在雪地上,原来是手脚麻木,全身已被冻僵,挣扎了几下,这才好不容易站起身来,将糊在双眼上的积雪抹去,只觉眼前一亮,跟着一惊:站在自己眼前的分明是一个青衫书生,轻袍缓带,神情潇洒,长相儒雅,哪里有半点先前那个浑身破烂血迹斑斑枯瘦如柴的老者身影?
“后生小辈金叶拜见前辈!”金叶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跟着磕了几个响头,把面前的积雪磕出了一个深坑,“恭喜前辈神功练成,从此天下无敌。”
“起来罢!”青衫书生伸出手抓住了金叶的手腕将他拉了起来,向他上上下下细细打量。突然,金叶只觉脉门上一热,一股热流自手臂上升,迅速无比的冲向他的心口,直达下腹丹田,吓了一跳,以为青衫书生要取自己性命,不由得魂飞魄散,全身瘫软,口中直叫:“前辈饶命!”语音未落,丹田热流已然退却,这才明白青衫书生不过是在试探自己修为的深浅,自己会错了意,不由得面红耳赤。
青衫书生对金叶凝视了片刻,淡淡道,“在这荒山野岭和你相遇,也算是有缘,看在你献药助我恢复功力的份上,而你本身又无任何修为,是以给你两个选择:你可选择拜我为师加入我派;或我付给你金银钱财就此分手从此两清。你可得考虑清楚,凡事可没有后悔药。”
“金叶愿拜前辈为师,请前辈成全!”金叶一听,大喜过望,立即跪倒在地,口称“弟子金叶拜见师尊!”磕了三个响头,正欲起身,却听青衫书生道:“你要拜师,三个响头却是不够,需得磕够九个才成,这是我逍遥派的规矩。”
金叶依言,又磕了六个响头,这才站起身来,欢天喜地地喊了声:“师傅!”
拜师了,从此就不再是孤单一人,有了这么个强大的师傅做靠山,就不用再怕别人欺负自己。
“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以游于无穷,是为逍遥,我派便叫逍遥派,总部在天山缥缈峰的灵鹫宫。”青衫书生道,“你既已拜我为师,那么便该知道为师的名讳。为师姓夜,名衣锦,乃逍遥派第三十一代掌门。因对不义之人出手往往不顾情面,必让其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联系到我的姓,天下之人送了我个外号叫夜未央。你既入本派,便要遵守本派的规矩,将本派发扬光大。”说着,手掌一翻,手中已然多了一把带鞘长剑,递给金叶,道,“这把长剑,算是为师给你的见面礼吧。虽不是什么神兵仙器,但也锋利无比,削铁如泥自然不在话下。”
长剑三尺左右,剑鞘黑黝黝的看不出是金是铁。剑未出鞘,却透着阵阵寒意。
金叶双手接过长剑,连声道谢。
“这本书和这块玉牌你收好。”夜未央说着,递了过来,“玉牌是我逍遥派子弟身份标志,里面有我的封印。而这本书则是逍遥派的功法总成。逍遥派一般弟子都是由师傅口传功法口诀,你作为我掌门人的亲传弟子,才有这种特殊的待遇。”
金叶忙双手接过,放入怀中收好。
“好了,时间不早了,抓紧时间进行练功。这首口诀,你用心记住了。”夜未央说着,念了起来,“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
金叶一听,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夜未央说一句,金叶跟着复诵一句,区区四十九字,金叶反反复复背诵了十遍,这才牢牢地记住。夜未央见他背得滚瓜烂熟,遂一字一句详加解析,直到金叶完全理解,这才作罢。简言之,这首口诀的要旨就是修炼夺天地之精华、固本培元之术。
“这首口诀,就是所谓的永生诀,天下各修真门派,日思夜想,莫不欲得之而后快,为此,天下第一修真门派齐天宗不惜派遣门内高手三百人暗算追杀我。”夜未央仰面朝天,叹了口气,道,“今传授于你,希望你勤学苦练,修成正果,发扬光大我逍遥派。你这就下山去罢。”
“师傅……”金叶正要搭话,就听耳边响起了一声幽怨的叹息:“此刻下山,已然晚矣。”
说话声中,只见一道光亮自天际飞来,瞬间就到了跟前,照亮了整个山野,一位身着蓝袍神彩飞扬身高数丈的中年男子气定神闲地站在了对面的山峰上,双手背在身后,如岳峙渊渟。
“现在才来,是不是太晚了?”夜未央头也未抬,“我等你已经很久了。”
“不晚,刚好赶上斩草除根。”蓝袍男子说完,不由得哈哈大笑,笑声如雷,把金叶的耳朵震得生痛。
“好徒儿,你且站到一边去,看我如何收拾这个伪君子。”夜未央说着,衣袖一挥,将金叶送到了悬崖下刚才挖药草的凹处,顺手一挥,衣袖朝对面山峰上的蓝袍男子扫去,风云雷动,将蓝袍男子的光芒包裹起来,金叶眼着一片漆黑,只听得风声呼呼,剑声隐隐。
“夜未央,纳命来!”猛地里,光芒复盛,照得山野一片通明,只见蓝袍男子跃在半空,手中长剑迎风而长,片刻之间长成了一把数十丈长的巨剑,朝夜未央劈面砍去,夜未央举剑一格,只听“轰”地一声巨响,两人身子都是一晃,脚下的山峰裂开了数道缝隙,碎石纷飞,落在四周“啪啪”直响。
蓝袍男子见剑被夜未央格住,手腕一翻,改直劈为横扫,夜未央手腕一沉,又将来剑挡住……两人动作越来越快,到最后,只听剑声不断,两团黑影在飞速地盘旋,如一阵小小的旋风从数个山峰之间刮过,天空中碎石飞溅,烟尘弥漫,光亮明灭……最后,一切又归于平静,只有雪花飘落在地的“沙沙”声。
周围的几个山峰已被削平,飞舞的尘埃落定之后,猛然光亮了许多,金叶看到自己师傅卧倒在地一动不动,蓝袍男子手拄宝剑正步履蹒跚地向他走去,不觉大吃一惊,从凹处翻身而起,抽出宝剑疾冲而去。
“螳臂挡车,真是不自量力!”蓝袍男子见金叶拔剑冲来,微微一笑,举起手中宝剑直朝金叶劈去,猛然,只见一道红光直奔蓝袍男子前额,一透而过,蓝袍男子当即仰面一跤摔倒在地,却是夜未央掷出了手中的短匕,将之击倒在地。
“师傅!”金叶见夜未央全身皮开肉绽,鲜血淋漓,躺在地上气若游丝,不由得痛哭失声,忙放下背上的背篓,将那株铲断了的祝馀取出,顾不得用雪水将之冲洗干净,快速擂成了浆糊,用牛角小勺舀了满满一勺放到了夜未央的嘴边。
“好……好……好徒儿,不……不……不要哭。”夜未央艰难地咽下了一勺祝馀,道,“我收……收你为徒,是……是想你替我报仇……刚……刚才那永生诀,是……是假的……我……我骗他的……真的永生诀,你可……可听好了。”夜未央示意金叶将耳朵凑近自己嘴边,断断续续地将永生真诀慢慢地念了一遍给金叶听,又听金叶低声地复述得一字不差,这才面露微笑,将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一枚宝石戒指摘下,套在了金叶的手指上,道,“这枚宝石指环,是本派逍遥派掌门人的标记,我现在将逍遥派掌门人之位传给你,希望你能不负我望,将之发挥光大,并寻找一切机会,将齐天宗铲除,为我报仇。我今天受他们围攻,已是元婴出窍,现在伤成这样,再无回天之力,我的修为和元神,就送给你,作为你替我报仇的基本和奖励。”
说罢,握住金叶的双手,将全身的真气注入了他的奇经八脉,跟着双眼死死地盯住金叶,前额双眉之间渐渐红亮起来,突然,一道红光一闪,没入了金叶的双眉之间,金叶只觉得脑袋如被重重地撞了一下,痛得哼了一声,全身立时变得发烫,如被投入了火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