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机——”拉斐尔惨叫着。
“在这里呢……”拉伯雷摊开大手,他虽发怒却没发疯,就算他跟拉拉斐尔交情过命,摔了手机也非撕破脸不可,果然拉斐尔嚎叫一声夺过手机。
那边史蒂芬继续现场播报,说波莉他们非要去坐什么飞艇俯瞰下亚特兰蒂斯,一边说一边抱怨他旅途劳顿本来想躺在沙发上看点电视、喝点82年前的红葡萄酒,不过看在是公费出游的份上,又是帝国首屈一指的观光飞艇齐柏林号,再加上富尔顿苦苦哀求,就姑且出去走一遭吧。那边拉斐尔等人破口大骂,史蒂芬头上每一根头发都被他们揪出来羞辱上下十八代,绝交已然不下数百次,终究还是忍不住诱惑,挤在手机前面等着史蒂芬现场直播。
从高空看去亚特兰蒂斯像是用尺子画出来的等六边形,四面环海,北面通圣桥连着内陆,城中一条贯通南北的赎罪大道格外显眼,两旁排列着一个个巨大石人,朝着北面的圣灵殿跪拜。大圣堂在正中央,教堂两翼的建筑虽然不高,却卖命地往东西两侧伸出去,后面则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小楼,看去宛如黄金整块雕成,正是闻名天下的琥珀宫;再往后则那圣灵殿是圣徒贮棺之所,尤其是历代教皇还有比圣徒更高一等的圣使徒,内里丛立着坊间称之为圣碑的石塔。赎罪大道正中间两侧是帝国最高学府柏拉图学园跟牛顿学园,南端海岸则高高耸立着圣母像,据传高达千丈,乃是帝国第一高度。圣母双手高举火把,传说是被天火点燃,乃是永恒不灭的神圣之光,胸口则挂着巨大的白色教廷象征的X架。
齐柏林飞艇上面是气囊,下面吊篮通体透明乃是玻璃钢拼成,连里面的座椅也是玻璃打造,便于游客观光。帕斯卡尔俯瞰脚下,看着行人如同蚂蚁,来去车辆像也如蜗牛般蠕动,一栋栋楼宇像积木玩具堆在脚下,胸中顿时浮现出一个词:芸芸众生。看着整座城市在脚下摊开,想象着数十万人口、无数帝国精英都在脚下,忍不住泛起一股征服欲,要将这一切牢牢攥在手中,生杀在手,任我予夺!想到这里眼前一阵恍惚,忽然浮现出灾难电影里的景象:那景象似是海啸,四面海水高墙一样轰然塌落,圣母像当先歪倒轰然嵌入赎罪大道,城中建筑纸糊的般略一摇晃就被海水冲垮,琥珀宫整个一块随着海水滚动,塔林早被冲得横七竖八,无数人也哀号着被海水吞没,偌大漩涡将整个亚特兰蒂斯都给撕碎,像是血盆大口将圣城一点点吞没下去……
“想什么呢?”帕斯卡尔陡然被罗素话声惊醒,心里面一个劲暗道罪过,竟然生出这种罪大恶极的念头,难道这就是弗洛伊德所说的毁灭欲望?
齐柏林上配有导游,一路上不停讲解:“据白色教廷释义,人人生而有罪,唯有教廷才有权赦免人的罪行;所以每年赎罪节会恩赐罪人,让他们跪着从圣女像一直爬到圣灵殿,这样就会赦免与生俱来的沉重罪孽。”
“生而有罪?难道我没生下来就杀人放火?”爱丽卡撇嘴道。
导游满是悲天悯人的神情与口气感慨道:“凡人身在罪孽之中并不自知,唯有蒙神恩典之人,才能意识到自己那不可饶恕的罪孽;蒙神恩典之人,才能洗清掉这些罪孽;蒙神恩宠之人,才能踏入教堂,非但洗清罪孽,反而可以积攒功德!不知道自己的罪孽,恰恰是最大的罪孽啊!”
爱丽卡还要反驳,被爱丽丝赶紧拉住,一边史蒂芬说道:“那神又是如何挑选恩赐之人,是挑选贵族?庶民?每年都给白色教廷大笔大笔捐赠的富人?还是连路费都出不起、还是即便承受得起路费也过不了通圣桥的穷人?”
“小哥的话很犀利啊!不过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有些人生下来就是富人?有些人却生下来就是穷人?因为富人前世虔诚礼敬白色教廷,所以神给他们赐福啊!那些穷人,正是不敬神之人,才会受苦受难。心思不纯洁的人,神又怎会让他们穿过圣桥玷污圣城呢?你们要意识到神的意志是无所不在无所不能的,你赞同神神是它的旨意、你怀疑神是它的旨意、你攻击神同样是它的旨意。无论你想什么做什么都是神的旨意、都是它安排啊!”
“阿提——”一众游客闭眼喊着,纷纷在胸口掏出胸口的X架,有铜质、有银质、有金质,那导游竟然掏出一个镶钻的X架,波莉拉了拉帕斯卡尔衣袖指了指,小声道:“难怪他如此虔诚为白色教廷辩护。”
“快看,下面就是牛顿学园了!”帕斯卡尔闻言沿着罗素手指方向看去,见牛顿学园跟柏拉图学园,像是芭蕉叶一样对称,在赎罪大道两边摊开。只不过柏拉图学园遍地大理石建筑,连地面都用大理石铺就,半空看去宛如一块玉石;另一边牛顿学园则湛蓝如海,一幢幢玻璃建筑散落其中,却几乎看不到一道直线,想来都是刻意设计,远远看去好似陈列着一件件颇具艺术气息的摆件
“听说今年是牛顿学园千年校庆,所以才大手笔赏了20个名额呢!往年最多也就10个!”波莉说道。
帕斯卡尔掰着手指头盘算着,柏拉图学园10个,牛顿学园20个,通共才30个名额,还有20个被扣掉,这次来了一百多人,就抢这10个名额,而且还不是用比试输赢定夺,乃是由看台上“有着丰富经验、客观公正”的几个评委打分。帕斯卡尔再怎么自信也没用,毕竟这已经不是个人努力可以决定的范畴了。算了,就当是来游玩也值了,难为奥莉维娅给做了这些安排,他可不信一幢百十层高的酒店恰恰爆满,只剩下顶层几间套房,套房里酒水随意享用不说,还恰恰附送上七张游票,让他们能坐着帝国首屈一指的飞艇游玩。
“快看快看,神女像!”波莉大喊道。
“是圣母像!汝等不可亵渎!”导游一本正经道。帕斯卡尔忽然发觉,那导游披着一身白袍,头上也带着白纱,五官有棱有角像是雕刻出来的,话声沙哑竟听不出是男是女。
“听说神……母像有一千丈高,是帝国第一海拔,而且不准别的建筑高过它肩膀。”
“区区凡人,怎能跟神比肩呢!”导游大嘴一咧。
“那圣灵殿呢?圣灵殿不过一百丈,至少亚历山大灯塔就比圣灵殿高吧!”
导游一愣:“区区凡人怎能跟圣母比肩呢!至于那灯塔,神的胸怀是博大的、宽容的,不会跟凡人争三夺四。”
帕斯卡尔忍不住皱眉,心想这人说话颠三倒四的前言不搭后语,就像是背书时候记错了一样,不知道教廷怎么安排这样的人来作导游。不过转念一想,也许虔诚的教徒都在教廷,这些不过是游艇公司聘来的吧。
“快看,神……母像着火了?”
“那本来就是火炬,人长得胖也就罢了,还这么无知!”爱丽卡撇嘴道。
“你这个丑女,说谁长得胖!”波莉一下子跳了起来,凌空转身,就要跟爱丽卡对命,被帕斯卡尔一把拦腰抱住:“好了好了,别闹了,让人笑话。”
“你也少说点。”爱丽丝说着爱丽卡。
“那明明是火炬,不点火难道还喷水?”
“大白天的点什么火,不是瞎折腾嘛!”
其余游客齐刷刷一声惊呼,导游嘴巴更是一阵抽搐:“那不是火光,而是神圣之光,是神照亮世界、引导罪人的神圣之光,从开天辟地以来就永恒不熄的!”
“明明说是圣母像,又成了什么神圣之光。”波莉撇嘴道。
“神也是圣母的圣子,都是神……”导游忽然觉得舌头像是打结。
“永恒不熄?开天辟地?我就不信开天辟地就有这么个铜像杵在这里!”波莉此言一出,游客惊呼哇地叫了出来,简直像是看着异形里破腹而出的外星怪物一样。
“哈哈,你亵渎神灵,神父,把她扔下去喂鱼!大鲨鱼张着血盆大口等着你这个肥女呢!”
“你……”波莉也发觉说错了话,急得面红耳赤,扭头看着帕斯卡尔。帕斯卡尔支吾道:“既然适才神父说凡人所想所说,都是神的旨意,那么刚才波莉说的,神也都知道了。神既然知道还让她说出来,说明神是不会怪罪她的。”
“对对,我就是这样想啊!黑子,你太可爱了!”波莉紧紧抱住帕斯卡尔,在他耳边小声道,“黑子虽然长得黑,不过脑袋转的却挺快的嘛!”
帕斯卡尔浑身僵直,像是柱子一样愣在那里。一旁富尔顿看得眼睛发直,说道:“你抱我一下,我也能想出来。你说是不是,神父?”
“我不是神父……”那导游几度想要开口纠正,终于找到机会。
“那你是传教士了?”罗素看着导游,先前敬畏的眼神,已带着些许不屑。
“你才是传……我是牧、牧师,就要升神父了,不是今年,就是明年。”导游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什么牧师传教士的?”波莉松开帕斯卡尔,帕斯卡尔过了一会,才开始喘气,说道:“白色教廷里一共七级神品,执事、传教士、牧师、神父、主教、红衣主教还有教皇。”
“是圣座!小哥要注意称呼,不得亵渎教宗。”
“这么……”一下子冒出七个称谓让波莉觉得脑袋发涨,好在看到帕斯卡尔眼色赶紧住口。
“敢问牧师,这神圣之光如何永恒不熄?”帕斯卡尔问道。
“上面有圣女护持。”这时飞艇对面就是火炬,牧师一脸恭敬朝那神圣之光行礼。
“圣女,你说海伦要是进了柏拉图学园,会不会被选为圣女?”罗素哈哈笑道。
帕斯卡尔听到这话,心房就像被人用力攥住,不是痛楚却说不出的难受,心想也许这就是她想要的吧。听说圣女守灵三年之后,会被教皇赐婚给贵族,即便是对贵族而言,也是莫大的荣耀,各大家族轮流抢夺。这时外面艳阳高照,火炬上也发出夺目光华,帕斯卡尔却忽然觉得周围灰蒙蒙的,像是染了一层灰尘。
无论多么地渴望,终究不可能在一起吧,毕竟要走不同的道路,抑或说是不同的命运。
“命也如是!”帕斯卡尔忍不住去想,如果他不是沉心修行,而像尼禄那样游走在学园与学生之间,借助权术把持权柄,是不是更能亲近海伦呢?他之前一直以为,要想有所成就就必须练好魔法,所以才埋头在魔法修行里,这时忽然惊觉,其实魔法也不是唯一出路,出身、权术、货币甚至运气,都是可以兑换成功的支票。不过转念一想,自己所擅长的,恐怕也只有魔法了。要是这次选秀,能凭借自己魔法让看台上的评委眼前一亮,说不定能如愿同海伦一同进入柏拉图学园,要是其他人全军覆没,或者被牛顿学园捡走,只有自己同海伦入选柏拉图学园,到时候回到学园,安排仪式的时候一定会让两人站在一块吧,一块接受众人的礼赞,荣光像海伦的丝带一样环绕着二人。
“黑子,你刚才说什么?”波莉一拍帕斯卡尔肩膀,把他从迷梦中惊醒,“什么命啊什么的……”
“命也如是,只在草笠下,稍微得凉意。”
波莉使劲点点头:“不错,很好,黑子虽然长得黑,不过却蛮有才华的嘛!”
“不是我想出来的,是一首俳句里面的……”帕斯卡尔红着脸小声道。
齐柏林飞艇绕行一圈后,终于降落在酒店楼顶,导游还有其他游客像是躲避黑死病一样,你推我挤跑出去,一边嘀咕着“这些人四荒来的吧,乡下人真是野蛮,竟然对神出言不逊,等着遭瘟疫吧”之类的话,白色教廷的奥义《摆渡经》里开篇就记载着当初不敬神之人被黑死病席卷灭绝殆尽,在神格外开恩之下,只有极少数老鼠似的跑到四荒,永世不得踏入圣城。
帕斯卡尔暗暗喟叹,罗素等人却是哈哈大笑满不在乎,波莉却在一旁自言自语:“去逛街看看衣服吧,好多服装店啊;不行,好不容易来亚特兰蒂斯一趟,怎能不好好做个专题报道;一边逛街一边留意有什么新闻;不行,你别想撒谎骗人了;难道就白来一趟不成?不行就是不行,你这像是一个名记者说的话吗,要想做全国知名的名记者,就要不断努力、付出代价,要自制,要有觉悟,哪怕满满的衣服就在眼前,也要……我先去逛街看衣服,回来再做记者!”波莉再也按捺不住,下定决心,攸忽坐上蝴蝶结起飞。
“那个女孩,快下来,圣城里不准滥用魔法扰乱秩序!”波莉才一起飞,空中就传出响亮的喊声,跟着一艘来回巡弋的治安飞艇靠了过来。
“知道了。”波莉跳下蝴蝶结,融入来来往往的人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