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春风断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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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子于父

这是2015年5月的一个正午,太阳当空,让面包车内格外沉闷,我前边是一辆现代,如果我没有记错,也就是十五万价格的样子。

行进的道路坑坑洼洼,毕竟是国道改建,处于改建中期的光景,正值道路最烂的时候。

连续驾驶的我,显得有些疲惫,毕竟这么热的天,车上没有空调,长时间驾驶的确很容易疲倦。

我是陪同我爸过来看路况的,项目部催进场已经催促了很多遍,我们的任务是做混凝土防撞墙,三十公里,能有一万米防撞混凝土护栏,你不难想象,这地方的公路是有多么崎岖!

这还是建立在公路局抱着能省则省的原则,若是要按照正规标准,一万米是远远不够的。

前方车辆被迫停了下来,一个四十多岁的神经不正常者,欢呼大叫,哈哈大笑,手中抱着个瓶子,手舞足蹈。

他的发有很长,满是污垢,泥土和汗水,将他的头发凝结成一条条别样的‘辫子’。

一身衣服上也尽是泥土,胡子明显修剪了半月左右。

他手中拿着瓶子,是那种大瓶的雪碧,里边装满了水,站在路中央,抬手砸在了前车的挡风玻璃上。

前方的现代,被迫停了下来,也不敢大声谩骂,但我不难想象到前车车主的愤怒。

神经不正常的家伙,可劲的跳着,双手拍得啪啪响,哈哈大笑,显得格外兴奋。

我也被迫停了下来,昏昏欲睡的父亲坐在我边上,瞌睡瞬间不知道是跑去了哪儿。

“小心点,把玻璃摇起来。”

“哦”

我依言将玻璃摇了起来,看着前方,神经不正常的家伙又抱起了水瓶,哄咚一声,又砸在了前车玻璃上。

车主开了车门,伸出了半边身体,是个三十多岁的胖子,脸都阴沉得黑了,换谁遇上这样的事,我想都会生出些火气,那车一看就是新买不久,谁不心疼?

神经不正常的家伙一见车上的胖子,显得有些慌乱,还没等胖子骂出口,捡起弹了回去的雪碧瓶子,抬手就向车主砸了过来。

车主立马跑回了车上,迅速关上了车门,瓶子直接砸在了后视镜上,所幸并没有砸坏。

我想你能体会到车主的愤怒,更能体会到车主的无力感,也不难想象到他在车中口中的咒骂。

“那车真够倒霉的,我们干脆掉头算了,玻璃要是被砸碎了不划算。”

父亲看着前边的情况,来了这么一句,心里明显有些无奈,他的目光却移到了不远处围观几人的一人身上。

前车后座上的人放下玻璃,喊了一声。

“晓得他是你们这儿的人,哪家的,出来拉下,砸坏了车你家赔啊?”

却没有人上前拉住这个神经不正常的家伙。

我目光转了一圈,落到了一个老人身上,老人应该有七十五六年纪,猥琐看着神经不正常的家伙。

明显有些害怕,还有些担忧,这样的神色是骗不过谁的。

“把你家人拉住,听到没有?”

前车后座上的人,自然也通过两人相似的外貌确定了两人的关系。

咚,又是一声响,前车挡风玻璃又挨了一记,还好那玻璃不是伪劣产品,否则该碎成渣了!

老人被吼得没有办法,只能畏缩上前,抱住了正在欢呼的神经不正常者,拉着他往路边靠。

老人力气哪里能比得上神经不正常的家伙,纠缠中,两人倒在了地上,神经不正常的家伙口中嚎啕,用他的双手,拼命殴打老人背部。

老人咬牙,死死抱住神经病患者,直接滚了几圈,这才到了公路边上。

前边的车这才逃离,我也紧随其后,有惊无险安然逃过。

我留意到父亲的目光注视着后面,我从后视镜还能看到后边的情况,挣脱的神经病正对着老人拳打脚踢,张牙舞爪,嚎啕哭着。

老人蜷缩着,显然是老了!连逃走都有些艰难!

“那些人也看得,来两个把那疯子拉住,他还打得了谁?”

我轻轻抱怨了一句,车转了个弯,父亲也收回了目光。

“说得轻巧,神经病杀了人都不犯法,整到了你,你也是个人倒霉,哪个愿意冒这种险,给你一石头,也是个人捡的。”

我一想也是,事情的本质就是这样,谁又会愿意自找麻烦?

“那老人家也够可怜的。”

“可怜?比他可怜的还有,那还是神经病,正常人比这过分的都有,你没有成家,没有孩子,不明白这些,如果今天反过来,神经病是当爹的,就不同咯。”

“是吧,不过我觉得你这话太绝对了,也不是所有做子女的都一样。”

“我看得倒呢呀!”

父亲的话让我无语,难道我会是他言语中那样的人?

答案是否定的,每个人的准则不一样,父母待我如生命,父母在我心中的比重就该比我生命更重要。

“你娃儿别不服气,这就不是你心头想的孝道不孝道的问题,这只是这个世界很简单的规则。”

“你看,小鸡长大了,还管母鸡?动物世界里都一样,小的长大了,该离开就离开了,哪个还管他爹妈是谁?人也一样,长大了,成了家,就去经营他自己的了,养儿育女,只是种传承的责任,基因的延续而也,谁靠得住子女?只是人是高等动物,才说孝道,人呢尽到责任,老了眼睛一闭,就什么都不是你的了。”

我一阵儿无语,却也不知道怎么反驳,很多时候,我都比较敬畏乌鸦,虽然它的确很不招人喜欢,但是它会反哺,就这一点,它就该站在道德的高点上。

“你还算好点呢,至少不给我们惹麻烦,还算听话懂事,也不乱来,虽然我不如赵老三钱多,一辈子过得比他安逸多了。”

赵老三,算是个我比较尊敬的长辈吧,并不是因为他用自己的双手和头脑,从零累积出了数千万个人财富。

而是他的人生经历,我叫他伯伯,我爸有时在他手下接些活做做,两人的关系还算不错,谈的来,往来也还算密切。

赵老三有句话,让我记忆深刻。

“我赵老三不是吹牛bi,凡是我修的路,最少比别人多管三年。”

这些年的事实证明,他并没有吹牛,但他近来口头禅却变了。

“你们是不晓得我呢苦楚。”

我能听出来,他担忧他而今还不能自食其力的几个孩子,他们已经习惯了大手大脚花钱。

别人都羡慕他有钱,提到赵老板,基本上给人的意象就是有钱的象征,但的确看到他钱的人,都不知道也不明白他的苦处。

他是十六岁出来做工的,带着两个弟弟,由于个子矮,在工地上都没有人愿意招他那样的工人。

他和比他小两岁的老五,两个人抬一包水泥,只求有碗饭吃。

他出于生活迫害,想过去抢劫,维持生计,却是被他家老六老五哭着劝了下来,他受过的苦,也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他家老头子无法一个人养活他家兄弟姐妹六人,母亲走得又早,吃饭都是很大的困难。

大哥结了婚,嫂子又不待见,辱骂排斥,他只能带着老五出门讨生活,那样的无奈,没有多少人会理解。

但他熬过来了,他没有像他大哥那样丢弃他当哥的责任,所以他后来熬过来了,有了今天的赵老三。

用赵老五的话说,今天我家,我垮了不要紧,哪个垮了都不要紧,只要我家三哥不倒,我家就倒不了。

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赵老三是在好几年前,那时候我在搞种殖,种了些平菇,父亲在他手下接了开挖的活儿,那是第一次见到他。

一个大平头,矮矮的个子,背还有点微微的驼,他在我家,说着家里的事,他老婆就在那儿抱怨她家里的孩子,哦,也就是很多拜金女眼中的富二代。

我用到富二代这样的字眼并没有任何偏见,别误解,只是从一些普遍社会认知,着手写作。

她家一共是四个孩子,大的是个女儿,很少听说,也没见过,也就不做描写,老二比较熟一些,老三听说多,没见过,老四也见过几次。

她说他家老二过生日,开口就要十万,她不同意,老二动了刀子,这让她耿耿于怀,抱怨她几个孩子每年要作出去上百万。

没有一个会省钱的,也没有一个能让她省心的,别说为家里分忧,更多的是为他们添乱。

我只是听着,我爸笑说,三嫂你不要说这个,你那些娃儿就是你惯的,好日子过多了,现在长大了,更是那样。

赵老三捞头说:哪个晓得会是现在这个样子的嘛,以前觉得个人吃了苦,让娃儿过点好日子,老子一天累死累活呢,找呢钱只够那几个龟儿糟完。

我想,也许这就是作为父母最主要的认知共识。

自己受了苦,挣了钱,就想着给孩子一个富足的生活,往往忘了教育孩子该自食其力。

诚然我也是在父母庇护下长大的,所幸我家里并不是特别富裕,只是在当地水平的中上,也就没有公主病。

首先我并未有作为公主的命,父母对我也比较严格,从小我就没有乱花钱的习惯,倒是我妹妹管教比较宽松些。

我父亲没有给我留下千万财富,但我也不用为房车的问题伤神,而我从他那儿获得的最大的财富,当是自食其力的意识。

自由,责任,这是两件并不冲突的东西,从小父母给了我选择的自由,也给了我责任的意识,这样的财富,注定我这辈子也不会太矬。

我是庆幸的。

车继续前进,两个标段,二十公里路程也过了一半,父亲接了个电话,是合伙人打过来的。

问了些情况,他是宁夏银川的人,以前是搞房建的,但现在却收不回债务,只能投奔他亲戚,来了这里。

活儿是融达路桥地面上的,中间标段是融达资质,一标段是桐仁路桥资质,工路上这点道道,总是弯弯多,真实的建设方却是三个标段都归了军辉路桥,而我们,算是军辉的临时员工,一个小施工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