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梦幻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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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喜忧参半(2)

刚刚了结一桩心愿的老奶奶又把心思转移到幺儿媳妇怀孕生育的问题上。她成天默默祈求神灵保佑她的幺儿媳能顺利地生下个儿子,这是她好几年来的期盼,也是她这一生最终的一个愿望。

一九三二年农历五月初六,老人家心想事成,如愿以偿。在大儿媳顺珍和田广缘的照料下,正云平安地为她添了一个六斤多重的孙子。老人激动得嘴里不停地念叨:“多谢菩萨,多谢菩萨!”

心满意足的老人家身子骨也硬朗多了,似乎腰也不酸、腿也不疼了,手脚也麻利多了。前一个星期,婴儿由她亲手包裹、喂养,叫媳妇绝对卧床休息,将息身子。整整一个月没让产妇做事情或出门,重活叫大儿媳或请田广缘帮忙,轻活她自己动手。

在婆婆和丈夫的照顾下,正云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单薄瘦弱的身子丰满起来了,疲惫憔悴的脸庞也变得红润而有光泽,额头上的皱纹也不明显了。粗布衣衫照样衬托出她挺拔苗条的身材,穷困潦倒的岁月也磨灭不掉她的天生丽质。

小婴儿长得尤为可爱,发育健康。胖乎乎的小圆脸上有一对浅浅的小酒窝,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机灵过人,刚满月就随着大人的声音东张西望。老人家按自己的迷信观点,不许给孙儿取好听的名字,她说就按孩子出世时的体重叫六斤半。儿子、媳妇听着笑了起来,说又难听又难叫。老人说,难听有啥关系,只要吉利就行,不好叫,就叫他六斤,六六大顺。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转眼六斤就满周岁了。老人家提醒儿子、媳妇,宁欠人,不欠神,要记住去还愿。

儿子周岁那天,志轩、正云带上儿子、大侄、二侄背上两背篓供品和一些钱财,仍由广缘陪同往尼姑庵还愿。老尼们自然高兴,给六斤手上系上保平安长命的红头绳,说了许多祝福话。第三天,老人家吩咐儿子、媳妇自己省吃俭用一点,想方设法备上几桌简单酒席,请上远亲近邻和上街的邻里乡亲们吃一顿饭,为周岁的孙儿接尾巴、添福添寿。来者满意,主人家高兴,全家人觉得这钱花得值,因为他们的六斤确实长得俊秀无比,聪明可爱。刚刚一岁零三个月就会清清楚楚地叫奶奶、爸爸、妈妈。老人家笑得合不拢嘴,大家都沉浸在幸福甜蜜之中。

好日子刚有个开头,老家旮旯湾又出事儿了。三婶和二嫂两个不讲理的女人纠集在一起,成天东家长、西家短,挑拨离间,搬弄是非,搞得寨子里经常吵吵闹闹。三婶还喜欢到山外东逛西串,引来她娘家当保长的表哥余智新。古言道:“家里不和邻里欺,邻里不和外人欺。”余保长经常带来三三两两的保安队对穷山民们敲诈勒索,能吃的就吃,能拿的就拿,搞得人心惶惶,鸡犬不宁。

农历八月初七,志轩守寡的二婶带着刚满十七岁的儿子林志奎在地里收庄稼。余智新手握盒子枪,带着三个壮汉,硬把林志奎五花大绑捆了起来,二婶扑上去边抢儿子边说:“他到底犯了什么法,你们为什么要抓他?”余将她一脚踢倒在地,粗暴地说:“现在战事吃紧,国难当头,他十多岁的小子不该出力吗?”边说边把志奎强行带走了。二婶哭得天昏地暗,边哭边说:“这些天杀的,欺负我这孤儿寡母,不是说政府有规定,三丁抽一,五丁抽二吗?我就这么一个独巴丁,你们都要把他抓走,你们这不是要绝我的后,叫我老来无依无靠吗……”她嗓子哭哑了,眼泪流干了,可人已经走老远了,有谁来听她的血泪控诉啊。

过早失去丈夫,后又失去女儿,早已哭出严重眼病的二婶这次为了儿子真的把眼哭瞎了。她一个人住在低矮的小屋里,行动非常不便,不是碰着墙壁,就是撞倒椅子或打翻锅碗,生活完全失去自理能力。志轩只好把她接到自己的家里来和母亲住一间屋子,由正云和母亲照顾。为了堂弟被抓兵的事,正云筹集了两绽银子叫志轩带着去找余智新求情放人。余把银子收下后说等他请示上边后再说,志轩要求见堂弟一面,余说抓来的当天就往城里送去交差了,他怎敢放在这里过夜,万一跑了,责任就重大了。要见,叫他自个儿到城里打访去。志轩回家对正云说,看来这个姓余的靠不住,他俩只好厚着脸皮去求区长吴正文。吴说:“你们来晚了,这批壮丁是上司派给我区的硬指标,已如数连夜押到前方去了。”并假惺惺地说,“前些日子我没在家,也没亲自管此事,要是我在家,了解他是独子,肯定命令下面的人放他回去,现在说什么也来不及了,你们回去劝劝老人,一切听天由命吧!”

志轩夫妇怀着无比失望的心情回到家中,万般无奈地看着双目失明、孤苦伶仃的二婶,两人对望一眼后都没开口,不忍心把找吴正文后的实情告诉这位苦命老人。

李氏看到儿子、媳妇的表情,知道求什么人都没用。在这个人吃人的社会里,她摸、爬、滚、打几十年,苦苦挣扎几十年,面前坐着的这个被活活折腾得瞎了双眼的二弟媳,勾起了她若干年前辛酸往事的回忆:丈夫枉死在血泊之中,给她留下一大堆未成年的儿女;自己的亲生女和亲侄女被坏人拐走后杳无音讯,致使骨肉永远分离;二小叔子被三弟媳羞辱而活活气死;大儿子也因此而病卧床不起,过早地离开人世,让她这白发人送黑发人……桩桩件件像梦幻样清晰地展示在她的眼前,有如昨天才发生的一样。现而今侄儿又被抓走,丢下这个可怜的弟媳,她怎能不悲愤伤心啊!

含辛茹苦一辈子的老人突然感到自己活得太累,不想再看到这世上发生的一切了。她真的想早些离开人世,和躺在地下的丈夫、大儿子团聚,过两天清净日子。自此,她吃不下,睡不好,神志也有些恍惚。志轩看着老母悲痛欲绝的情景也是悲愤难忍。

这天,志轩出门较早,特地给妻子交代,他今天不赶远场,就附近转转,回来得早些。午饭后,吴正云一手怀抱儿子,一手端着稀饭喂他。婆母有些反常地盯着媳妇孙子看了又看说:“正云呀,六斤长得太可爱了,我真的舍不得离开他,他可是你俩的命根子,千万要好好带呀!不要老顾着忙活路,亏待了孩子。我琢磨一个孩子还是太孤单,你今年才二十六岁,还很年轻,注意将息身子,等六斤长大点后,再生一两个,孩子多了就不娇气,更好带些。”

正云说:“这是往后的事,等六斤大点再说吧。”

婆母说:“我今天感到很累,想进去睡个午觉。”

正云说:“今天天气好,太阳很大,您把外面衣服脱下来我洗洗,您睡觉起来就干了。”

婆婆一边脱衣服一边说:“把孩子喂饱了,背在背上再洗。他走路还不太稳,不要放在地上,怕他摔跤。顺便帮二婶也把衣服洗洗。”说完后,给二娘打个招呼就进屋去睡了。

正云没想到婆婆今天讲的这一番话就是最后的遗言,她把孩子喂饱后,背上背,熬了一大锅皂角水,开始洗全家人的脏衣服。然后趁儿子在背上睡得熟,又抓紧打理菜园子。两三个时辰过去,衣服晒干了,她把衣物收进家来,还不见婆母起床,就轻手轻脚地把衣服放在床头走了出来。心想,老人最近心情不好,等她多睡一会。又过了个把时辰还不见婆母起床,心里起了疑虑,婆婆一向瞌睡很轻,怎么今天睡得这样踏实,而且睡这么长时间……一种莫名的恐慌油然而生。她慌忙跑到床前,轻轻地叫了两声妈,不见动静,又大声地连喊几声还是不见动静,掀开被盖一角,摇动婆婆的肩膀仍然没喊醒她。正云吓得放声大哭着朝隔壁大嫂呼叫。

大嫂顺珍闻声跑了过来,瞎眼二婶也跌跌撞撞摸了进来。大嫂沉着地摸了摸婆母的胸口,试了试鼻息,断言妈妈大气已落,又慌忙在堂屋中央放上一条长板凳,凳前地面扑上一个五升斗。和正云一起,把婆母抱进堂屋,放在板凳上。由正云扶着坐稳,她弯下腰去把婆婆双脚移在五升斗上后,连忙回自己的屋里把两岁的小儿子明明背上,又急着赶过来帮助弟媳正云。两妯娌背上均背着孩子,双手紧紧扶住母亲坐在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