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都市《滴血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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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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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接手了内勤工作,整天埋在办公室里整理文柜和清理文档。内勤是派出所的内当家,工作看似清闲,实质上千头万绪,累的不得了,特别是到了年终,各式各样的报表和总结堆到一块儿,更是弄得人晕头转向。

指导员罗中华到他办公室来,看了看,提醒他:“马所长没完没了的往陈家湾跑,莫不是有什么企图吧!”

李明抬头望罗中华,沉思,若有所悟,问道:“会不会是有了黑二的消息?春节临近了,万一……”

罗中华拿起一叠尚未侦察终结的案卷,胡乱翻着:“我也是这么想的,否则,他往那儿跑干啥?我旁敲侧击的打听了,他去找过黑二的父亲。”他取下眼镜,用手绢拭去了镜片上的水雾,“徐局长突然转变态度,不给你处分,又坚持要把你从驻村民警的岗位上换回来做内勤,我就在琢磨,里面肯定有值得推敲的地方。你想,徐局长是什么人,长仁一只虎,历来说一不二,他先是要给你处分,后来又主动提出不给你处分,你以为是他发了善心了吗?我前前后后的分析了,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陈涛的案子出了意外。要么黑二露踪迹了;要么有了新的证据证明陈涛是无辜的。前者的可能性大,后者的可能性小,因为二审还没有开庭审理,上面也没来函说证据不足需要补充侦察。你想一想吧,假如像刘大队长和你推测的那样,黑二是凶手,如今徐局长和马天成也明白他们当初把人抓错了,那么,徐局长和马天成急于要做的是什么?凭我对他们的了解,他们会不遗余力地一错到底。记得上次我曾经对你说过的吧,领导是不会轻易承认自己的错误的,你慢慢地寻思,我们国家这些年走过的弯路少吗?可有几人站出来理直气壮地承认过自己在某件事情上决策失误了?”他合上案卷,将案卷扔到办公桌上,“你和我都不是他们的对手,不是能力不行,也不是智商不够,而是手中没有权力。权力在侦察破案的过程中太重要了。外行总认为所谓侦察破案,就是拿证据说话,与权力无关,其实许多时候证据摆在眼前,可由于权力的干预,却没人去取,或者没人敢去取。司法的公正,说白了,首先还得有权力的公正做保障,权力的公正又是依赖于权力的公开来维持的,我们所处的环境,权力不公开,不公开的权力怎么能确保司法的公正?……刚跨出警校大门时,我也像你、像杨帆、像陈涛……豪情万丈,立志要为国家的法制建设有所作为,即使干不了大事业,至少也得坚守住秉公执法的底线。摔打了这么些年,算是明白了,一个人的愿望再好,在强权面前,都只能是画饼充饥似的自我陶醉。不过,有时候自己又真不愿就此沉默,看见不公,看见权力的滥用,心里呀就老是像有无数只兔子在蹦跳,坐卧不宁……我猜测他们目前有两种动向,第一,徐局长会利用手中的权力到市里去活动,以便让陈涛案在二审时顺利过关,错案成定局;第二,马天成会千方百计找到黑二,杀人灭口……不论哪一种手段,都是卑劣的,我们要设法阻止,可是,我们的权力有限,又是在暗中进行,所以,我觉得最好还是要听一听刘大队长的意见。刘大队长从事刑侦工作多年,经验丰富,临危不乱,他的思路比我们清晰得多!”

听完罗中华的话,李明应允道:“好,我抽空去找一找刘大队长,让他拿一个主意……”

“不是抽空,而是尽快……时间不等人,我的想法是你下午就回城里去。一直是你和他在单独联系,此事我还是暂不露面的好,否则,关键时刻我就没法帮你们了!”

吃过午饭,李明正准备以交报表为由去车站搭乘客车回城,然而,刚收拾好东西出门,陈涛的母亲就神色慌张的急步走来了。

李明惊讶地问:“大妈,你来干啥,有事吗?”

陈涛的母亲四下里瞧瞧,见旁边没有人,拉过李明,塞给李明一个黑色的塑料口袋:“你大伯叫我马上交给你,他说里面的衣服是黑二那娃子穿过的……小李,星儿莫不真是黑二害了的吧?”

李明接过塑料袋,转身回办公室,打开,取出衣服查看,然后拨通了刘玉明的电话:“大队长,黑二的父亲送了一件白色衬衣来,说是黑二穿过的……”

“衣服上有什么痕迹么?”刘玉明在电话里问。

李明又仔细查看了一遍:“好像没有!”

“不行,得反反复复的找,肉眼找不着就用放大镜……马上去补一个‘提取笔录’,明白吗?我随后赶到!”刘玉明挂断了电话。

李明预感到了事情的重要性,于是,将衣服锁进保险柜,咚咚咚的跑上三楼,推开罗中华虚掩的门:“指导员,黑二的父亲送了一件衣服来,刘大队长要我马上去补‘提取笔录’!”

罗中华糊里糊涂地瞪大双眼盯着李明,问:“什么衣服?”

“黑二的父亲托陈大妈送来的,说是黑二穿过……”

“穿过又怎样?”

李明摇头。

罗中华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陡地一下站了起来,取过警帽扣在头上:“走,到陈家湾!”

李明来不及等待陈涛的母亲,跟在罗中华身后,匆匆忙忙的跑下楼,接着,上了警车……

警车驶到湖边就没有路了,他们下车三步并着两步捷履如飞,平时差不多要大半个小时才能赶完的乡村小路,此时居然只用了一刻钟。

陈大伯的木门紧闭着,里面没有一点儿动静。

罗中华试着轻轻推了推,门从里面上了插梢,没能推开。他唤了两声,无人应答。稍一犹豫,倒退两步,用力将木门撞开了。

阴暗潮湿的屋子里,弥漫着刺鼻的臭味。陈大伯倦缩着身子躺在床上。从窗户透进的光,微弱地斜照着破旧的棉被,斜照着陈大伯皱纹密布而又死灰般苍白的脸。那张脸,由于痛苦的挣扎,不但已经有些扭曲变型了,而且鼻孔还渗着酱紫的血丝,嘴角还淌着殷红的唾液……

罗中华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陈大伯冰冷的额头,又翻开眼睑查看了散大的瞳孔,摆摆头,说:“死了,看样子是服毒而死的!”

然后,他拉过棉被,替陈大伯盖住了僵硬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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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两场雪,山里的气温猝降了不少。除了卖煤和收款,黑二就是去打牌赌博。黑二和别的煤窑老板不同,从不做赊账生意。不论关系多好,或者彼此有多熟,一律都是现款发货。往来的钱他一个子儿也不肯给雪儿。不是怕雪儿拿去花销了,而是他担心雪儿手头有了余钱,就不知天高地厚的往家里寄。他最放心不下的便是雪儿,因为雪儿根本不了解他的真实底细,同时,雪儿又老是爱在他的面前提起家里的父亲。女孩子孤身在外,想家,想亲人,那种感觉,细心的男人是能够体会出来的。

雪儿独自呆在房间里,除了做饭便是抹桌扫地洗衣服,久了,十分的厌烦。她提出要去店里帮黑二,黑二毫不客气地回绝了。百无聊奈,她便把黑二租回家的录象带反反复复的放了又放,看了又看。录象里****的情景吸引了她,并把她带到了如痴如醉的美好憧憬与幻想中,于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她竟然又朦生出了要一个孩子的念头。她清楚黑二不会答应,黑二曾对她明确地表示过,不准要孩子,何况她和黑二也还没有办理正式的结婚手续,但是,随着孤独和寂寞的与日俱增,这一念头就像变魔术似地不断膨胀,到后来,几乎是占据了她的整个脑海。有时候闲坐着,两眼便直愣愣的呆滞了,孩子童稚的笑脸仿佛初升的朝阳,便会映红她暗然无光的脸庞,便会使她神经质地发傻,使她神经质地嬉笑……

有了“家”和“归宿”的女孩子,想生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完全可以说是出自女人的天性。如果不是黑二的坚决反对,恐怕自从和黑二上床的那一天起,她就要永无止境地陶醉在喜得孩子的虚幻快乐里了。孩子,对于女人,有时比男人更重要。像雪儿这种饱尝了生活艰辛和屈辱的女孩,孩子,自然是心灵的慰藉和未来的**子,而男人,大不了则只能算着是生命旅程中行色匆匆的一个过客。有了孩子,她就有了最终的依靠;她就能用孩子做绳索,栓住黑二动荡莫测的心。

黑二越是对她好,她就越是想要一个孩子;反过来,黑二对她越是加倍提防,她照样也越是想要一个孩子。总之,要一个孩子,成为了她梦寐以求的最大愿望。这一愿望直接折磨得她夜不宁宿,食不甘味,最后,她竟寻思出了一个能得到孩子的不是办法的办法。

以前做“小姐”,出于卫生和安全的考虑,她多半使用“套子”接“业务”;跟了黑二,没有什么顾虑了,便改为了吃药避孕。黑二在这方面是实足的白痴,因此,雪儿怎么说黑二就跟着怎么相信。雪儿说已经吃药了,怀不上孩子,黑二就果真相信不会怀上孩子。谁知雪儿吃了一段时间的药,却突然不吃了,结果到了年底,悄悄的,孩子怀上了。

妊娠反应慢慢地表现了出来,雪儿精神萎蘼不振,站着想坐着,坐着想躺着,刚吃下去的饭菜,很快就会翻肠倒肚的吐得一塌胡涂。黑二以为雪儿是感冒了,叫她去医院里瞧一瞧,雪儿假惺惺的跑了两趟医院,说:“没事的,怕是水土不合吧!”

黑二没有闲功夫多管雪儿,别看他沉默寡言,一副大智若愚的模样,可心底里到底是不蹋实的。那时候开煤窑还不是一本万利的暴富行业。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管安全生产的,管矿产资源的,管环境污染的,管爆炸物品和流动人口的,甚至是连镇上像样不像样的官儿和社会上不三不四的闲杂人员,也都做好了准备,千方百计的想要钻过“针眼”,来从煤窑里分得一杯羮一瓢汤。辛辛苦苦的操劳下来,月底盘账,竟然没有什么剩余。如果纯属为了挣钱,那么他是早就不干了。他吃不下那份苦,也咽不下那口窝囊气。但是,他不是为了挣钱,因此,只要不是大亏特亏,也就罢了。

在人的一生中,总有几个转折点,会不知不觉地改变人的某些生存观念和处世态度。长仁湖畔的血案和东莞的抢案,无疑使黑二猝然间变得格外的老成持重了。有时候他自个儿也在寻思,难道自己还是以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陈小松吗?对人,他多了一份宽容;对己,他多了一份严厉。他曾经嗜赌成性,可如今却只是把赌博当成一种“消遣”了。他需要用赌博的方式来消磨时光,来缓解心中的压力。除此之外,其它违法犯罪的勾当,他是再也不想涉足了。

派出所例行公务,年底了,对“三逃”人员进行一次深夜大清查。所长张明核对着他的身份证,问:“你果真是湖北人?”

他强作镇定地说:“所长,难道还有假吗?”

张明一边查看身份证上的照片,一边向他上下打量,许久,才将身份递还给他:“记住,要到派出所来补办暂住证。还有,没有结婚证明,男女不得住在一块儿,否则,要按流氓行为或者****行为来处罚你们!”

“是,所长,我明天就来所里办暂住证好吗?只是结婚证明留在家里了,出门匆忙,忘了带上,春节回老家一定取来!”

“是吧?”张明斜过目光瞟他,冷冷地似问非问。

黑二不寒而栗,暗自惴度:“莫非所长怀疑我了?”

做贼总是心虚的。躺在床上,他怎么也无法入睡。

雪儿伸出一只手来抚摸他的脸颊,安慰说:“龙哥,所长是随便问的,没别的企图。睡吧,东莞的事他们哪里会知道呀,这儿是贵州的大山沟,交通不便,消息又闭塞……”

黑二拿开了雪儿的手:“我有个不详的预兆,继续躲在这儿早晚是要出事的……我后悔当初心太软,没有杀了那老贼。那老贼认识小虎,也认识你。他被抢,如果报了案,警察会不四处寻找我们吗?这儿是山区,可东莞不是山区呀,那儿的警察厉害……不行,我们得换地方!”

“又要走啊?龙哥,好不容易才安顿下来,还是呆一段时间看看动静吧!……龙哥,我不想再过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没有回头路,明白吗!”黑二冷俊的目光紧盯着雪儿。

雪儿见说服不了黑二,想了想,改口道:“龙哥,我已经有了……”

“有了啥?”黑二问。

“龙哥……”雪儿将头埋进黑二的怀里,“我有你的孩子了!”

黑二惊慌地一把拉起雪儿:“谁叫你要孩子的?”

“龙哥,别生气嘛!……我很孤独,我想要一个孩子!”雪儿又将头埋进黑二的怀里。眼泪浸溢而出,很快湿润了黑二的胸襟。

黑二双手搂住了雪儿。作为一个男人,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此时已是雪儿唯一的依靠。他不能过多地责备雪儿,他也不能无情无义地扔下雪儿不管。为了一个深爱着自己的女人,他必须担当起男人的责任。但是,艰难的处境告诉他,他又不能像正常的男人那样,康慨地亮出自己的肩膀,理直气壮地扛起雪儿所有的委屈和痛苦。他抚起雪儿的头来,柔声说道:“听我话,去把孩子堕掉!……明天我找周百通,给点钱他,打点打点,或许所长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龙哥,你给周百通的钱还少吗?动不动就给钱,何时是完呀?”

黑二摇头:“钱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在乎那几个散碎银子干嘛?……不过……早知如今,何必当初!……人啦,得相信自个儿的命……”

黑二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熄灭了房间里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