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都市《滴血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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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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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乡村,就像慈祥的母亲,浑身洋溢着宁谧闲适而又恬淡旷远的温馨。晨曦刚从地平线上露出妩媚娇嫩的笑脸,雄鸡就亮开了喉咙,扑腾着翅膀,在麦秸堆里跳来跳去;紧接着,鸭子也嘎嘎嘎地叫着,一摇一摆的下到浮满莲叶的池塘里,不歇站儿地扎着猛子;乡狗竖着尾巴,这儿望一望,那儿嗅一嗅;还有泥燕,似乎也赶了趟儿,展开羽翼,在廊檐下,在竹丛里,在飘逸着薄薄晨雾的田间地头来回穿梭……

陈蕊和许莉尽管已经不再是中学生了,可她俩依然没有睡懒觉的习惯。每天一大早起床来,就端着盆子到池塘里洗夜里换下的衣服。清新的空气,加上满塘的莲叶,在池塘边,她俩总是会情不自禁地唱一唱歌,摆一摆少女的知心话。陈蕊喜欢哼《毛主席的话儿记心上》,许莉喜欢唱《洪湖水浪打浪》。哼完了,唱完了,笑声也就跟着起来了。

许莉掐一张碧绿的莲叶顶在头上,双手嬉戏着水里的清波,问陈蕊道:“你从小就喜欢唱歌吗?”

陈蕊说:“是呀,我爸年轻的时候是老师,教语文,也教音乐,妈妈说爸爸一天到晚都是歌声不断。后来爸爸犯错误了,回家劳动,也就不唱歌了。不过,我哥还是挺喜欢唱歌的。哥除了看书,就是唱歌呀拉二胡呀,他还能拉小提琴……”

“是吧,喜欢音乐的人比较有生活的雅兴和情趣。妈妈说她年轻时也喜欢唱歌跳舞,爸爸就是冲着妈妈的乐观和豁达娶的妈妈。他们俩从不生气拌嘴,遇到任何的烦恼和困难,妈妈都总是笑一笑,对爸爸说‘都会过去的’!我真羡慕他们之间的那种默契!”

“所以你开朗、天真、活泼、充满了爱心……其实有时候家庭对一个人的影响是很大的,特别是在童年时代。哥不大爱说话,沉默寡言,很大程度上就是受了家庭环境的影响。哥小的时候,爸爸正处在人生的低谷,整天闷闷不乐。相反,我和哥的性格就有所不同了。虽然我也好像懂事的早,执着,任性,但我生性乐观。我不像哥那样有什么痛苦和烦恼只管闷在心头,我对不平的事和看不惯的人是没有忍性和耐心的。哥和嫂子恋爱那阵,爸妈一个劲的反对,哥不听,事实上哥就是采取了牵强的态度。他并不一定真爱嫂子,但由于害怕伤害了嫂子的自尊心,便凑合着过日子了。我呀,不会对自己不负责的,我觉得所有的牵强和凑合都是对自己幸福的践踏!”

“那你打算找什么样的男朋友呢?”许莉趁机问道。

“说不准,但至少应该是有主见,能提得起放得下的吧。我最讨厌没主见的男人。你想想,一个女孩子嫁给一个没有主见的男人,生活会是什么样子呢!”

“我也是,讨厌没主见没男子汉气慨的男人!找老公就是要找有男人味的。不找则罢,要找就找好……当然,妈妈说了,女孩子不要过早的考虑个人问题,她说人年轻了,眼睛是瞎的!”许莉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掬起一捧水,直起身子,让水珠慢慢的从指缝间滴落。初升的朝阳横过万道霞光,照射在池塘的水面上,莲叶上滚动的露珠,闪耀出了熠熠的光芒。许莉见了,唤陈蕊道:“快看,好美呀!”

陈蕊抬头望去,满目金光。她停住手中的活,也站了起来。凝视着,她感到了心潮澎湃,于是,轻声哼起了那首她喜爱的歌。哼着哼着,她的眼眶湿润了,泪水牵线似地下淌。

许莉见了,问道:“怎么了?”

陈蕊转身伏到许莉的肩头上不住地抽泣。她哽咽着说:“你知道吗,小时候哥只要高兴了,就要教我唱这首歌,每当唱到‘咱们摆下了天罗地网,要把那些强盗财狼全都埋藏’时,他都会手舞足蹈。他说他长大了要当警察,抓坏蛋,要把那些坏蛋分子全埋藏……他果真当了警察呀,可是……”

许莉的眼泪也出来了,她安慰道:“你哥没事的,妈妈说过‘都会过去的’,相信我妈妈的话吧,不会有错的!”

陈蕊摇摇头,说:“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痛苦多难受,哥把他所有的爱所有的恨都献给了他热爱的公安工作,风里来雨里去,他用他的肩膀力不从心地担起了他的责任、事业,担起了他作为一个男人对家、对亲人的关爱与呵护,可是,如今他却背着沉重的罪名在监狱里饱受着身心的折磨……我了解我的哥,他不会是杀害自己妻子和孩子的凶手;他是那样的深爱着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在哥最需要亲情、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我却无能为力!”

“不去想不愉快的事吧,爸爸不是说了吗,让时间来证明一切。爸爸是搞法律的,他对你说那样的话一定是有道理的。”

“好,不去想。!”陈蕊抹去了眼角的泪花,蹲下身子继续洗衣服。洗完一件后,拧干了,放进盆子,她的脸上又有了笑容。她问许莉:“你知道哥还喜欢唱什么歌吗?”然后自言自语地回答:“他喜欢唱《送别》,就是电影《怒潮》里面的主题曲;还有《歌唱祖国》。他的歌唱得好,浑厚有力,据说读大学的那几年,每年学校搞一二.九爱国歌咏比赛,他的独唱都会拿奖……‘我们勤劳,我们勇敢,独立自由是我们的理想……我们爱和平,我们爱家乡……我们战胜了多少苦难,才得到今天的解放……东方太阳,正在升起,人民共和国正在成长……’他唱呀唱呀,那种豪迈的心情常常使我和他都感动得泪流满面。他出生在动乱的年代,尝尽了生活的艰辛,所以,能够从乡下考进大学,能够看到贫穷落后的祖国真正的一步一步的走向独立、**,走向繁荣富强,那颗年轻人的心便沸腾起了热血,便时刻期待着能为国家,能为社会做出一点贡献。教书,他是一个称职的人民教师;当警察,他也是一身正气两袖清风的好警官。别的不说,就我所了解的便是自从当了警察后,他就很少有时间陪我唱歌了,除非是非常的孤独和寂寞,他是不会轻易去把玩乐器的……他整天都在为工作奔忙,整天都在为辖区治安秩序的稳定焦虑!或许,他们那代人的情怀,我们永远不懂,也永远不能体会。隔着一个时代,就仿佛隔着了一条河,可以远视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光辉,可以感知他们人格的力量和面对艰难困苦时显示出来的从容不迫的坚强毅力,却无法越过河流,融入到他们深沉的情感里,和他们同苦同乐……罢了,时代前进了,历史翻开了崭新的一页,咱们走好自己的路吧!”

听了陈蕊的话,许莉深有感触。她说:“我爸爸和妈妈虽然比你哥年龄大,但在他们身上好像都能看见从那个时代过来的人的共同的影子,爱岗敬业、忍辱负重、勤俭节约、特别能吃苦,甚至还特别能接受命运的摆布……”

“不是特别能接受命运的摆布,而是他们学会了忍耐,学会了怎样去应对生活。达尔文的进化论,核心之处就是适者生存。在险恶的环境里,能够生存下来,不仅是勇气,也是一种技巧。我有时就在想,哥处在目前的情况下,是否会绝望,是否还会有生存下来的勇气。你爸爸说的是对的,时间可以证明一切,但是,你必须得有耐心去等待!”说完,陈蕊将最后一件衣服洗完了,放进了盆子里。她端起面盆,招呼许莉:“回家吃早饭吧,然后我们去山里玩,再不多看几眼这美丽的乡村景色,以后怕是想看也看不到罗!”

“好哩!”许莉答应着,采了一朵半开的莲花,她说:“何时去城里看看你哥吧,我陪你!”

“不允许见,要是允许见的话我早就去了!”

“逮捕了就可以见了,爸爸说过,只要正式逮捕了,家属就可以定期探视!”

陈蕊望着许莉,她说:“我不希望那一天到来。我读过《刑法》和《刑事诉讼法》,逮捕就意味着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你犯罪。假如真的是那样的话,我宁可不见,永远也不要见……”

“也有最后判决无罪释放的呀!”

陈蕊摇摇头,说:“可能性极小!”然后,她扶住许莉的腰,上到了堤坝上。

28

下了两场暴雨,空气变得清新而明净;天空湛蓝湛蓝的,泊着朵朵轻柔的白云;大地一片墨绿和葱翠;黛青色的远山横卧在长湖的尽头,绵延起伏;浩淼的湖水,荡漾着小岛宁穆的孤影;船儿在湖心来回梭游,芦苇在岸边迎着微风徐徐招摇;炎热的夏即将过去了,凉爽的秋迈着轻盈的脚步翻山越岭,来到长湖,悄悄的舒展开了翅膀……

稻子成熟了,金灿灿的,铺盖着辽阔的原野。每年到了这个时节,都会有邻里乡亲来帮忙收割。可是,自家里出了事,和邻里乡亲们的往来少了,加上村里的青壮年男女大多出了门去打工,家家户户的活都忙不过来,因此,陈蕊便对母亲说:“妈,今年不去找人了,我来割稻子吧!”

母亲笑道:“你哪是割稻子的料啊!”

“我咋就不是割稻子的料呢?如果不读书,不考学校,我最终还不是要回家种地吗?妈,求人不如求己,让我来吧!今年收割了,地就不要再种了,让出去吧,看村里谁家愿多种一份地。总凡你老了,身体不行,就歇息歇息吧!”

“闺女唉,**没那么好的命。如今乡下的地让出去没人愿种的。种地就得交公粮,上土地税,辛辛苦苦干一年,怕是进的少出的多。有门路的都做生意去了,像你陈大伯;没门路的只要有力气也行,出门下苦力,像你黑二哥。死守着这土地的你掰起指头数一数吧,看到底还有几家。以前,全靠你爸的退休工资过日子,你爸去了,单位一次性给了点抚恤金。女,那点钱是用来供你上大学的呀!”

“妈,上大学你不用管吧,我自个儿去勤工俭学。”

“傻话,你以为钱是你想象的那么好挣么?就你一个闺女,娘忍心让你去吃那个苦?”她抬起头来凝视着陈蕊,叹了一口气后,问道:“女,是你把小李得罪了吧,说来也没有来。他对你那么好,难道你还瞧不上人家?”

“妈”,陈蕊唤道,“他来与不来有什么关系。脚长在人家的身上,来,是他的权力,不来,是他的自由。我和他只是认识而已,不存在得不得罪的问题。女儿长大了,该让女儿自己考虑的事情你就留给女儿自己吧!”陈蕊说着,去阁楼里寻找割稻子的镰刀。找到后下楼来,继续对母亲说道:“估计是工作忙吧,要不他肯定是会来的!”

“那阵你哥不听娘的话,结果吃了母老虎多大的亏。我才不相信你哥会杀她和杀幺儿呢,分明是她在外面偷鸡摸狗闯了祸,硬要怪你哥。要不是有个伯伯当官,你哥会冤枉的去坐牢吗?所以呀,姜还是老的辣,娘看事情是不会走眼的。小李人好,踏实,男人只要踏实就能依靠。别人说闺女嫁人要怎样挑怎样选,我看啦,没啥挑的,也没啥选的。嫁人就好比到菜市场买菜,挑好看的回家,结果是洒过农药的,吃了要中毒!”

“妈”,陈蕊开心地笑了起来,“你整天在唠叨些啥呀!哥的事你不用管,我的事你也不用管,你管好自己的身子就行了!”她脱掉鞋子,又将裤腿和衣袖挽起来,然后取过一顶草帽戴在头上就出门去了。

母亲赶紧追出门来,唤道:“女,你急啥哩,实在要去就带条毛巾吧,擦擦汗。还有,衣袖要放下来,否则手臂要被稻草划破的。”她转身抓了一条毛巾塞到了陈蕊手中。

陈蕊从小在乡下长大,虽说没干过什么正经的农活,但毕竟见过,因此,割起稻子来也不完全就是外行。忙碌了一天,田里的稻子只割了小半。陈大伯赶集回来看见了,十分心疼,第二天便放下生意不做,来帮忙了。到下午太阳落山时,稻子全部收割回来堆放在了晒坝里。陈蕊顾不得休息,又想去帮母亲打稻子。母亲说:“女,这活儿你千万不能再干了,回家烧点热水洗个澡,然后好好休息吧!”

“妈,一块儿干好吗,累不死人的!”说着,陈蕊就去拉过了一捆稻草来。正要解开,却远远的看见山岗上走来两个人,其中一个穿着警服,好像是李明,于是,她停住了手中的活。

走近了,果然是李明和另外一个不认识的。李明看见了陈蕊,三步并着两步奔到她身边,说:“你咋干这活儿呀?”

“重要么?”陈蕊淡淡地问道。

“哎呀,你休息,让我来!”李明一把拖过了陈蕊手中的稻草,扭头又对陈蕊的母亲说道:“大妈,歇歇吧,等会儿我替你将稻子打完!”

陈蕊满脸不高兴,站到一旁,噘着嘴,不言语。

和李明同来的那个人走到了陈蕊身旁,问道:“你就是陈所长的妹,叫陈蕊?”

陈蕊望那人一眼,冷冷地回答道:“我不是陈所长的妹,我是陈涛的妹,哥早就不是所长了。说吧,我是叫陈蕊。”

那人从肩上挎着的背包里取出了一封信来,递给陈蕊,他说:“我是镇邮政所的邮递员,祝贺你,你考上大学了,这是学校给你寄来的录取通知书,你在回单上签个字吧!”

陈蕊望着那人手中的信,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会是事实,只见她双唇紧咬着,目光渐渐的被泪水模糊了,她突然背过身去,双手捂面,蹲到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她母亲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忙扔了手中的稻草,奔到了陈蕊的身边。“女……”她唤道,张开双臂,将陈蕊紧紧地搂进了怀里!

“妈!”陈蕊呼唤着母亲,怎么也止不住眼泪。她从母亲怀里挣脱出来,伸出手去擦母亲脸上的泪水,越擦心里越难受。于是,她又一头扑进了母亲的怀抱……

送走邮递员后,李明帮着陈蕊和陈蕊的母亲将稻草收捡了。李明对陈蕊说:“那天晚上说好了来看你的考试成绩的,没想到所里有事,连夜到外地捉人,没法转告你,直到昨天才回来。”

“捉到了吗?”陈蕊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