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灵堂，葬礼主持人念悼念词的声音不断回荡。
只有单调的黑色和白色。
黑色和白色，不知道是谁的世界。
白色的蜡烛落满烛泪，几簇幽冷的火焰不断摇曳。鹿嘉懿静静地躺在摆在中间的棺材里，眼睛紧紧闭着。
鹿嘉懿的身份尴尬，不宜公开下葬。吴羽恒只偷偷地选择了在这一间灵堂里。来追悼的人，除了吴旭尧他们，就是一班毫不相干的下人，好像只是不想让葬礼太寒酸，而用作凑数一样。
金哲瀚、朴子骞、张瑞霖失魂落魄地坐着，葬礼主持人念悼念词的声音不断地撞入耳朵，一声又一声，像是讽刺般地不断重复，人已死这个事实。
偶尔有滚烫的液体，从眼中流出。
都江宇狠狠地擦了一把泪，怨毒地盯着这狭窄的灵堂。
这是生者为死者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却那么见不得人。鹿嘉懿他到底是有多么不值一提，就连葬礼也举办得偷偷摸摸？！
都江宇狠狠地盯着这一切，潮湿的眼睛越变越冷。
吴旭尧直愣愣地坐着，眼睛空洞无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好像这里所有的事，都与他无关一样。
坐在后几排的下人悄声说：“真可惜啊，还那么年轻就死了。”
“可惜又有什么用啊，人都死了，意外……”
还没等下人讨论完，吴旭尧森冷的声音响了起来，“谁说他死了？”慢悠悠地转过来，脖子上的动作僵硬得诡异，好像每转动一下就会发出骨头咔咔的声音一样。
吴旭尧直勾勾地盯着刚才偷偷议论的两个下人，眼神阴冷，“谁说他死了的？我刚才还听见他和我说话。”
两个下人只觉一股寒意一下子窜上头顶，浑身猛地打了个冷颤。
机械地回头，吴旭尧站了起来。吴羽恒拉住他，咬牙切齿地说：“你给我坐下来。”
金哲瀚看着他，太阳穴突地跳起。
吴旭尧看也不看他，继续往前走，好像没用任何力气，却让吴羽恒的手弹了回来。
吴旭尧没管所有人惊异的眼光，直直走到棺材旁，俯身痴痴地凝视着他，伸出手一下一下抚摸他惨白冰冷的脸，“嘉懿，我的嘉懿怎么会死呢，你们听，他在叫我呢。”说完，温柔地扬起了嘴角。
所有下人吓得腿都软了，惊慌失措地低声议论起来，“旭尧少爷是怎么回事？不会是被鬼附身了吧？”
“哎呀，你别说！吓死我了！”
张瑞霖和朴子骞看着四周的人，暗自握紧了拳头。金哲瀚不忍地闭上眼，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吴旭尧！”吴羽恒恼羞成怒的声音响彻了整个灵堂。
金哲瀚猛地睁开眼，窄小的灵堂轰响起来。
吴旭尧低下头吻住了鹿嘉懿冰冷的嘴唇，痴迷地看着他。
几个下人立即冲上前把他拉开，吴羽恒走上前去狠狠扇了他一个耳光后怒喝，“仪式就到这里，赶快把他拉去烧了！”
都江宇惊叫一声站了起来，张瑞霖和朴子骞立马拉住他，张瑞霖紧咬着嘴唇看着这一切，除了黝黑的瞳孔，眼睛其他地方一片绯红。
金哲瀚嘴唇止不住地颤抖，脸色惨白，头痛得好像要裂开。
吴旭尧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鹿嘉懿，咧开嘴不停地笑，吓得许多下人都不敢正眼看他。
真的好像，撞了邪一样。
两父子坐在同一张餐桌前。
吴羽恒沉默地喝着粥。吴旭尧双手垂在身侧，眼珠一动不动地望着前方。
“肇事者捉到没？”吴旭尧张嘴，语气听不出任何感情。
吴羽恒的头皮麻了麻，“捉到了。”
“警方查到了什么？”依旧是没有情绪的语调。
吴羽恒停下，喉结动了动，“肇事者吃了过多的感冒药，加上轮胎打滑，所以……”
“那么判了他几年？”还是没有任何表情。
吴羽恒瞄他一眼，平静地说：“五年。”
“哈哈哈！”吴旭尧突然讥讽地笑出声来，“五年……我的嘉懿因他而死，他居然只被判了五年……轮胎打滑，那么为什么那辆车就直勾勾地朝最远的嘉懿撞了过去？当时路上还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没撞到他们？”
吴羽恒强压着心中的恐惧，面不改色地说：“事实就是这样，快喝粥。”
吴旭尧终于肯转过头来看着他的父亲，“派人再查。”
“先把东西吃了再说。”吴羽恒没看他，指了指吴旭尧面前的那碗粥。
“好啊。”吴旭尧勾起嘴角，伸手拿起那碗滚烫的粥，一下子往腿上浇了上去。
“吴旭尧！”吴羽恒目眦欲裂地站起来，夺过他的碗，扔到了地上。
吴旭尧笑了笑，伸出另一只手，捉住餐桌上的汤匙就往喉咙深处一直剜。
吴羽恒吓得心惊胆寒，慌张地捉住他的手使劲往回拉，“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我立刻派人去查。”
吴旭尧停了下来，把汤匙从喉咙里拔出来，带出一条血丝，挂在嘴角。吴旭尧心满意足地一笑，“爸你千万别再糊弄我啊。”
说完站了起来，离开了饭厅。
吴羽恒呆愣地站在那里，一股寒意袭遍全身。
吴旭尧指甲泛白地紧紧捉住那一份调查报告，眼睛红得快要流出血来，“这么说，嘉懿成了替死鬼了？”
吴羽恒紧咬着牙，脸颊也凹了下去，眼珠颤抖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吴旭尧仰头笑了出来，“真好啊，吴羽恒你造的孽，你从没珍惜过的儿子帮你还，他还成了你最爱的儿子的替死鬼！”
吴羽恒额上的青筋一条一条狰狞地凸起，好像快要被人宰割的鱼一样，不停地跳着。
吴旭尧用眼神狠狠地刺着他，“带我到警察局，我要见那个人。”
吴羽恒愤怒地大手一甩，“不可能！”
吴旭尧阴测测地看着他，“你真的不带我去吗？”说完朝着吴羽恒邪魅地笑起来，紧绷着手狠狠地抓自己的脖子。
脖子立刻被他抓得皮开肉裂，血沿着脖子，不停地流了下来。
“快把他的手给我绑起来！”吴羽恒简直要被他逼疯，红着脖子朝下人吼道。
下人吓了一大跳，立马上前手忙脚乱地制止吴旭尧的动作。
吴旭尧也不反抗，苍白着一张脸朝吴羽恒露出一个大大的笑，“爸，舌头在我嘴里呢，我一个不小心的，把他咬断了怎么办？”
吴羽恒紧咬牙关，气得浑身一直发抖。
罪犯被带到一个黑暗的小房间。
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背影，罪犯迷糊地坐下来。
背对着站着的那个人听到他坐了下来，缓慢地转过身来，笑得如鬼魅般阴冷，直勾勾地盯着他，那眼神，像是要在他身上戳出无数个窟窿一样。
“吴旭尧？！”罪犯的瞳孔放大了好几倍，大得快要跳出眼眶，“你……”
吴旭尧眯着眼睛，两手撑着桌子，慢慢地向罪犯靠近。
罪犯吓得脸色铁青，身子不停地往后仰，语无伦次地说：“你、你……不可能，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吴旭尧阴险地笑了起来，比那索魂的恶灵更加恐怖，“被你撞死的吴旭尧回来找你了呀！”
那个男人吓得从椅子上掉了下来，双手打着哆嗦抱着脑袋，不停地摇头，“不会的，吴旭尧明明已经死了……”
吴旭尧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阴冷的语气迅猛地侵蚀男人最后的理智，“真可怜哪，公司都破产了。杀了我也不解恨吧？”
男人吓得面如死灰，张着嘴颤抖着，不可思议地看着吴旭尧。
吴旭尧眯着眼睛，眼神阴毒得能使对方溃烂，“世界上，可是有两个吴旭尧哪！”嘴角勾出一个冰冷的弧度，“一个吴旭尧死了，还有另一个真正的吴旭尧。”嘴巴凑近他的耳朵，喷出阴寒的气体，“不会放过你的，你活多久，陪着你多久，夜里发着白光的灵魂啊，每个夜晚都会找你。”
男人吓得脸色苍白，浑身剧烈地颤抖，几乎把全身骨头抖得瓦解。
吴旭尧仰躺在车后座，车窗全开了，干冷的风肆虐地刮进来，切割着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肤。
但是他不痛，丝毫不觉得痛。
漫天的雪，纷扬而下，跟着凛冽的风，嘲笑着扑进车内。
吴旭尧失神地望着这些雪落到自己的脸上。
嘉懿，是你在叫唤我吗？
你让我不要找你……为什么？
你真的不愿在那里看见我吗？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说……
可你不知不知道，我活得很孤独。
我在这里，看不见你，可又怕到了那里，找不到你。
吴旭尧闭上眼睛，任由雪扑到自己脸上，夺走自己的温度。
嘉懿，你曾说过，离开了我，你就会变成一个会走呼吸的死人，而我，现在变成了这样一个人。
两天后，关于杰瑞集团前任董事长在监狱自杀的消息轰动整个商界。
捷瑞集团在一夜之间意外破产，被吴氏集团总裁吴羽恒收购为旗下一家公司。
捷瑞集团董事长意志消沉，在一天自驾出行时，因病摄入过多感冒药，引起困倦以致出现交通以外，把一名********的少年撞飞导致当场身亡。
法院将其判处有期徒刑5年。在入狱一星期后，捷瑞集团董事长在狱中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