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笼罩在严寒之中。
鹿嘉懿迷迷糊糊地醒来,看了看钟,这个钟点,吴旭尧早已去上学了。
起身过去拉开落地玻璃窗窗帘,晨曦透过玻璃照了进来,鹿嘉懿浑身打了一个哆嗦。
好像连晨曦也不复温暖。
鹿嘉懿无所谓地重新把窗帘拉上,就算阳光都变得寒冷,也没关系,生命中有吴旭尧温暖自己,便已足够。
一如往常,鹿嘉懿用最轻的力度打开门,因为不想让人发现自己,然后被他们奇怪的目光打量,鹿嘉懿总是小心翼翼,能被他们忽视,就尽量让他们忽视。
旭尧说,希望自己到院子里走走,那他,就出去一下,别让他太为自己操心。
如果旭尧回来时,鹿嘉懿对旭尧说,他今天到院子里散步了,那旭尧,应该会高兴得不得了吧?
欲走到一楼,却在经过书房时,听见了陈管家与另一个佣人争执的声音,鹿嘉懿停步,奇怪地看着他们。
“杨岚!你不能做这么缺德的事!”陈管家厉声吼道。
“关你陈管家什么事?你只不过也是个佣人罢了凭什么管着我?快把照片还我!”那个被叫做杨岚的女佣气得脸红脖子粗,两步走上去就要抢陈管家手中的东西。
眼看着两人不停地拉扯,虽说女佣是个女人,但陈管家怎么说也有些上年纪了,鹿嘉懿怕陈管家会受伤,便担心地开口:“陈管家?”
哪知这一唤让两人都受了惊,女佣吓得手猛地一抖,被两人一直争抢的东西哗啦一声全洒落在地上。
下意识地看向地上的东西,仅一眼,鹿嘉懿全身的血液就被冻得停止流动。
脸色惨白地望着那些照片,鹿嘉懿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可能要完了。
这些就是……自己那天晚上在花园里和旭尧接吻的照片。
鹿嘉懿用仅剩的意志支撑着即将破碎的自己,走过去把照片捡起来,眼眶的泪水被忍得痛苦。
“这是什么?”鹿嘉懿红着眼睛问道,把照片递到又惊又怒的杨岚面前,颤抖着问:“这是你的吗?”
陈管家悲痛地看着鹿嘉懿,说不出一句话来。
杨岚睁着血红的眼睛,咬紧牙关瞪着鹿嘉懿。
鹿嘉懿哆嗦着早已失去血色的嘴唇,难以相信地问:“为什么?为什么要拿着这些照片呢?”语气全是绝望和惊惧。
渐渐抑制了恐惧的杨岚突然狠辣一笑,“就是为了让你爸爸看到的。”
鹿嘉懿脑子轰的一声,痛得他身子摇晃了一下,喉咙干涩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求你,不要这样做,好不好?”
陈管家上前拉了他一下,“少爷……”
鹿嘉懿一咬嘴唇,把陈管家的手给甩开。
杨岚看着鹿嘉懿楚楚可怜的样子,忽地仰头大笑起来,神态有种近乎崩溃的疯狂。“你求我?那你们之前为什么不小心一点?!”用袖子狠狠地擦了一把眼泪,“这是你们自作自受!我可管不了!我只知道,我家那个该死的贱男人借了高利贷的钱赌博赌输了没钱还!一个星期之内我凑不够钱还债的话,我儿子,我,以及我全家都要被人砍死!”
鹿嘉懿浑身如遭雷劈,“一定还有其它办法的,一定会有的!”说完上前央求地拉住杨岚的衣袖。
杨岚狠狠地甩开他的手,“其它办法?如果还有其它办法,我会变成今天这样?”瞥着他冷冷发笑,“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那个爸爸可是个有威望的大企业家,媒体全都关注着他,如果我把他儿子的特殊癖好给泄露出去,那他在这个经济圈的地位会怎样?还有你,那些媒体会放过你?只要稍微扒一扒,全世界都能知道你是谁!你的爸爸呢?自然会没了声望!这些照片你爱拿回去就拿回去,反正我又不止这几张!钱我迟早都能拿回来!”
鹿嘉懿呜咽一声,咚地朝着她跪了下来,双手紧紧地捉住杨岚的手臂,声泪俱下地哀求,“不要这样!我求求你!”
“少爷!”陈管家哀嚎一声,上前欲阻止鹿嘉懿。
“陈管家你不要管我!”鹿嘉懿再次挣脱陈管家的手,仰头恳切地望着杨岚,“求求你,稍微可怜一下我好不好……我求求你!一旦让他知道了,我就一定会被赶走!我不能离开旭尧!一旦离开了他,我就会死!离开了旭尧,我会死的,我会活不下去的……”
杨岚发狠地把他推到在地,“我都要死到临头了,还会管你的死活?我还要用我全家人的性命来保全你们肮脏的爱情?在这个世界上谁不求自保?活在现实中那么多年你就不能聪明一点?现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鹿嘉懿死死地抓住杨岚的袖子,有些声嘶力竭,“你会放过我的!你会的!每个人的本性都是善良的,你看看……陈管家,陈管家他也看到了照片啊!可是他也没有这样做啊!我相信你是善良的所以我求你了,求你放过我们好不好?”
杨岚目眦欲裂地瞪着他,“陈管家只是没有遇到我这种情况,如果换做他是我,难保他不会这样做,人被逼到绝路什么事做不出来?人都是自私的你睁开双眼看清楚了!还有,谁稀罕你廉价的信任?放过你们这对畸形兄弟就是毁灭我自己!”
陈管家怒不可遏地把杨岚扇得踉跄着后退几步,鹿嘉懿见状,慌忙跪着走前两步,“陈管家,不要打她!”转身紧紧抱住杨岚的腿,发了疯似地摇头,“不要!求求你不要!”
杨岚对着他又是打又是推,“滚开!我只剩这一个星期的期限谁还要管你!”
鹿嘉懿丝毫感觉不到身上剧烈的疼痛,只一味地抱着她的腿,卑微地央求,“那我求你,给我两天时间好不好!给我最后一点时间,让我记住他的样子……”见杨岚还是铁了心的样子,鹿嘉懿悲痛欲绝地一边哭一边求道:“就两天时间!两天之后,我和你一起威胁他!就说,如果他不给钱你的话,我就想方设法向他儿子下手,之前我报复过旭尧你也知道的,我的手段有多狠辣你肯定清楚!我求你好不好?两天过后,我一定会和你一起去威胁吴羽恒!”
陈管家对眼前的一切无能为力,只能用力捂住嘴巴,转过身去,不再看这残忍的一幕。
吴旭尧一放学回来,就立马奔上了二楼,陈管家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心也冷了半截。
兴冲冲地把门推开望向里面,却不见心里时刻挂念着的人。
吴旭尧狐疑地走前两步,心里不禁嘀咕:平时都躲在房间里不出去的,今天倒是去哪里了?
正迷惑间,忽然听到门被咔嚓一声锁上,吴旭尧立马回过身,却被他狠狠地撞入自己的怀抱,腰也被他执拗又焦急地紧紧圈住。
惊了一下,吴旭尧脸上泛起柔和的笑,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说:“还以为你去哪里了。”
“别动。”鹿嘉懿闭上双眼,把头伏在他的胸前,细细聆听。
虽然他的行为让自己有些不适应,但吴旭尧还是依了他的意思,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任由他抱着。直到自己的身体也有些僵了,鹿嘉懿才稍稍松开,仰起头凝视着他,眼内复杂的情绪让吴旭尧的心没来由地一阵不安。
鹿嘉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旭尧,鹿嘉懿是你的。”说话的语气让吴旭尧的心弦一颤,紧紧地抱住他,吴旭尧心里登时又甜又苦。
“你知道吗旭尧,从你回来找鹿嘉懿的那一刻,你就拯救了他。旭尧哪,从小我就忘记了,什么才是幸福,多亏你,把我救了回来,也让我,重新拥有这么难能可贵的幸福。谢谢你,不顾一切地回来找我。”鹿嘉懿说完,暗自咬紧牙关,才把即将涌出的眼泪给逼了回去。
吴旭尧轻抚他的背,叹道:“笨蛋哪!”
鹿嘉懿在他怀里蹭了蹭,“我不敢奢求太多,可以在你身边,被你宠一段时间,我就满足了。”仰起头,鹿嘉懿吸了吸鼻子,笑望着他,“你看你,把我宠成这样,我真是越来越不能离开你了。”
鹿嘉懿的话中有话,让吴旭尧的心慌乱起来,“你别这样说话,怪奇怪的……”
“嗯,不说了。”鹿嘉懿听话地点头,“旭尧,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哦?”吴旭尧满脸期待地看着他,“是什么?”
“过来这边”鹿嘉懿的脸上露出小孩子特有的兴奋表情,拉起吴旭尧的手,把他拉了过来,鹿嘉懿拿起厚厚的一捧画,微笑着递到他面前,嘴角边挂着温暖的笑。
吴旭尧接过来,认真地细看每一张画,心中一暖,眼眶里的泪水迅速盈满,“这……怎么都是我?”
鹿嘉懿抿唇一笑,有些害羞地低头,“每当我想你的时候,我就会把你给画下来,因为总是想念你,之前也是,高兴的时候画你,恨你时也止不住地画,所以就画了那么多……”抬起头看向愣住的吴旭尧,小心翼翼地问道:“喜……欢吗?”
吴旭尧把画搂入怀中,感激地看着他,“喜欢,也喜欢你总是想起我。”
鹿嘉懿似放下心头大石般舒了口气,“喜欢就好。”落魄地把音量降低,“我只能留给你这些了。”
吴旭尧惴惴不安地看着他,总觉得,他不对劲。
“嘉懿,你说什么?”
“没什么。”鹿嘉懿露出一个自以为欢乐的笑容。
“时候不早了。”吴旭尧说,“我回房间去了,你早点睡吧,别想那么多好吗?”
“嗯,晚安。”鹿嘉懿点头,生硬地扯起嘴角,感觉自己的整张脸皮都绷紧了。
在吴旭尧转身的那一刻,鹿嘉懿却突然拉住他的手,看见他疑惑地回头,自己的泪水又开始往上涌,狠狠地咽了咽,才把泪水给吞回去,却苦得整个胸腔都发疼。
把他的手放开,鹿嘉懿暗自握了握拳头,“旭尧,我想你吻我,久一点……好吗?”看着他的眼神,是夹杂着绝望的期待。
喉咙像卡了一把刀子,张嘴想说话,喉咙却一阵尖锐的痛,吴旭尧悲戚地看着他,感觉他像掉进了一个涌动的黑色旋涡,永远不得翻身。
等了许久也不见他有任何反应,鹿嘉懿的心渐渐被冰封,手,开始松开。
看见他不断往下沉的眼神,吴旭尧一把把他抱了回来,迫不及待地吻上了他的嘴角。
在他的吻落下来的那一刻,鹿嘉懿闭上眼睛。
冬天的夜,有种凄冷的静谧,静得,能让鹿嘉懿聚精会神地感受他的爱恋。
吴旭尧有些胆怯,捧起他的脸,一下一下地点触他柔软的嘴唇,然而只是这样普通的触碰,就足以让自己的心荡漾起来。
他的吻,像两双羽翼,轻柔地在自己的唇上扑腾。鹿嘉懿的泪,终于无法控制地滑了出来。
他总是这么小心,又这么温柔,担心自己会抗拒,所以他从不急躁,好像怕会伤害到自己一样。在这么凛冽的冬天,唯有他的吻,如春风般温暖,温暖得,让自己明知道是错,也下不了决心推开。
感觉现实好像一具腐烂的尸体,散发着腐臭的腥味。
早知道幸福会这么短暂,早知道两人会有今天,那么当初,自己还会总是推开他吗?到最后,这一切,最终也还只能是一场悲痛甜蜜的梦。
碰到他脸上的湿润,吴旭尧停下,睁开眼睛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我没关系的,旭尧,继续……”鹿嘉懿抬起满是水雾的双眼,望着他。
吴旭尧紧皱着眉头,咬住他的下唇,牙齿轻轻地摩擦。
“嗯……”鹿嘉懿被他的撩拨惹得忍不住低声呻吟。
两人的唇瓣不停地打转,纠缠缠绵,难舍难离地互相吮吸,逐渐发出让人害羞的暧昧声音。
鹿嘉懿的呼吸早已极不顺畅,但他不想停下,他想让吴旭尧尽情地吻自己,吻到他足够为止。
好像心灵相通一样,吴旭尧毫不停歇地摩擦他的嘴唇,只希望能越吻越深,把他从黑暗的漩涡里救出来。
偶尔听见他隐忍的轻哼,吴旭尧的心痛得无以复加。
好像吻了很久很久,久到两人都快要缺氧,吴旭尧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他的唇瓣。
看着他微微肿起的嘴唇,和惶恐不安的眼神,吴旭尧又把一个吻印在他的额头上,低声说:“嘉懿,不要怕。”
鹿嘉懿垂下眼眸,把头埋进他的胸膛,闷闷地说:“嗯,我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