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哲瀚拍了一下鹿嘉懿，“怎么又魂不守舍的？”
鹿嘉懿回过神，“没有啊，眼睛有些不舒服。”
金哲瀚凑近打量了他几下，“眼睛果真有点干啊，有空滴一下眼药水吧。”
“我有滴。”
沉默半晌，金哲瀚突然叹道：“鹿嘉懿哪！”
鹿嘉懿望着他，“干什么？”
“心里闷。”
“为什么？”
“因为你。”金哲瀚的声音低低的，很是幽怨。
“……”鹿嘉懿无语，低下头。即使不知道他怎么回事，但鹿嘉懿心里依然莫名其妙的内疚。
鹿嘉懿，从来都是冷漠与热情的矛盾体。
“还觉得冷。”金哲瀚睨着他，好像在提醒他什么，“让我抱抱吧。”
鹿嘉懿抿住嘴唇，主动贴近他。
金哲瀚伸手圈住他的腰，突然幽幽地叹了口气，“我难过了，你眼里，好像只有旭尧。”
“我……”鹿嘉懿有些焦急地回头。
“嘘！”金哲瀚打断他。还真急了，金哲瀚心里一笑，继续说：“你都快忘记我们了吧，只要他一出现，你就只看见他了，我们好像都不重要一样。”
鹿嘉懿低头不语，心里很是惭愧。金哲瀚说得对，吴旭尧一出现，自己就立即把全部注意力放到他身上，金哲瀚、都江宇、朴子骞、张瑞霖，他通通都抛诸脑后。
鹿嘉懿，你自私……从来只顾着自己的感受，以为只要有了吴旭尧，就可以忽略其他对你好的人。
金哲瀚哪知道他此时心里所想，“旭尧他，真的那么特别吗？以至于你连我们都忘干净了……”
鹿嘉懿的软肋，一下子被金哲瀚击中。
触电似地回头，鹿嘉懿极力否认：“不是的！吴旭尧他在我心里……哪有什么特别的，还不都一样。”
吴旭尧停住脚步，鹿嘉懿刚才决断的话，在他耳边一波又一波扩散开来。心里的愤怒像喷泉一样，猛地上升，紧接着哗的一声，迸溅出巨大的一朵。
“鹿嘉懿！”吴旭尧蓦地大喝一声，一个箭步走了出来。
鹿嘉懿吓得一震，惊诧地回过头来，在看见吴旭尧的那一刻，目瞪口呆。自己满身油污，好像怎么洗，也洗不掉了。
在他的逼视下，鹿嘉懿觉得，自己要完了。
“其实都不重要吧……”吴旭尧冷笑一声，“那么长久的陪伴，其实，都不过是因为你需要而已！”
鹿嘉懿跳出金哲瀚的怀抱，“不是这样的！”
“就是这样！”吴旭尧瞪着他大声吼道：“你只是需要我罢了！没有其他！”
金哲瀚虽然对吴旭尧过激的情绪也感到莫名其妙，不过他也清楚这误会是自己引起的，马上起身，“旭尧，你听……”
“不用了！”吴旭尧最后咬牙瞪了鹿嘉懿一眼，转头就跑。
吴旭尧整个人都狂躁不已，怎么捉耳挠腮也都想不透，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反常。
电话在这时响起，吴旭尧“噌”地拿出电话，却在看到闪动的手机屏幕时失望透顶，“干什么？”语气烦躁。
“见个面，好吗？”玉妮沉着地说。
吴旭尧拿着手机的手紧了紧，也好，见另外一个人，暂时把鹿嘉懿忘掉。
“见就见吧。”
吴旭尧来到田径场与玉妮见面。玉妮见到吴旭尧劈头就是这么一句：“约了你那么多次，终于肯见我了么？”
吴旭尧本来稍微好转的心情，此时又立即变得一团糟。
“你想说什么？”吴旭尧黑着一张脸，冷冷地说。
“这几天为什么不肯见我？”
吴旭尧吸一口气，“忙。”
“哈！”玉妮抬头愤恨一笑，“忙？你有什么忙的？”
吴旭尧强忍住气，“不关你的事吧。”
玉妮狠狠咬了咬牙，“吴旭尧，不觉得欺人太甚吗？”
吴旭尧终究还是没忍住，“我又怎么了？！”声音在空旷的地方不断回响。
玉妮也被他惹得发了狠，“你还好意思问我？吴旭尧，你也未免太自以为是了吧！你不是一向都对我爱理不理的吗？那么上个星期每天约我出来，一见面就接吻是干什么？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喜欢你就吻你了，你还要什么解释！不可理喻！”吴旭尧瞟她一眼。
“你才不可理喻！”玉妮被他不紧不慢的态度惹得几乎抓狂，“那么这几天呢？我死求烂求的你都不肯出来又是什么意思？把自己吊高卖是吧？”
“我说了我忙！”吴旭尧嚷道。
“哼！忙？连说个理由都那么敷衍！吴旭尧，你不要太过分！你说喜欢我才吻我？你真以为我感觉不到了？你把我当人偶吻吧？你敢说你带着感情吻我？！”
吴旭尧被她驳得哑口无言。回想起自己这几天反常的行为都觉得心寒。无论自己和玉妮吻得有多激烈，嘴唇还是干巴巴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可那天只不过是轻擦过鹿嘉懿的鼻子，心就跳得几乎要爆炸。那是一种莫名的感觉，让自己既向往又害怕，以至于最近心烦意乱。
“没话可说了吧？”玉妮眼看着占了上风，索性来个欲擒故纵，“吴旭尧，我们就这样完了吧。”说完挑眉看着他。
“完就完吧。”吴旭尧却无所谓地赞同。
玉妮气得全身的血都直往脑袋上涌，“吴旭尧你……”指着他却说不出话来，心里盘算了几下，“你喜欢上别人了，对不对！”
面对她的逼问，刚才还镇定自若的吴旭尧居然心虚起来，“我……你别乱说！”
玉妮翘起双手，“我乱说？哼，那个人是鹿嘉懿吧？”
吴旭尧眼皮一跳，“你乱讲什么？”
玉妮轻蔑地扬起嘴角，“是谁之前在医院的小公园里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的啊？可亲密了，连我看了都能起一身鸡皮疙瘩！”
吴旭尧吃惊地看着她：“你、你怎么知道？”
“我？哼，之前我弟弟盲肠炎，进了医院！”玉妮不紧不慢地说：“真不巧，住的就是你们谈情的那家医院。你说我整天进进出出的，怎么可能看不到。话说你们的感情还真是好啊，整天形影不离的，比情侣亲密多了。”
吴旭尧眯起眼睛，“你别在这里疯言疯语！”
“我疯言疯语？只怕我说的是不是实话，你自己最清楚！我从第一眼看见那个鹿嘉懿就讨厌他，没事长得比女人还漂亮干什么？之前勾引了金哲珉，现在连我的人都勾引走了，果真和传闻一样恶心，就一勾引男人的妖精脸！”
吴旭尧气得额上青筋凸起，“你知趣的就停下来不要讲！”
玉妮满不在乎地冷笑，“难道你还要动手打我？，我最怕的东西你都做了，我还怕你不成？”妖娆地把头发别到耳朵后面，“他抢走了我的人，我可要让他身败名裂。”
吴旭尧的眼皮沉沉一跳，心底涌上不好的预感，“你以为有人会相信你说的事？现在和他关系好的，不止我一个。”
玉妮摇头笑了笑，“你以为我会蠢得把自己喜欢的人可能是个同性恋的事情说出去？我干嘛要丢自己的脸，更何况，外面的人都盲目喜欢你，我才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玉妮走到他面前，踮起脚，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让他等着吧，我会让他成为这里所有人的焦点。”声音带着少女所特有的纯真，无懈可击。
吴旭尧的瞳孔骤然一缩。
最近的天气总是那么反常。
天黑得像一个巨大的墨盘，硕大的雨带着沉重迅猛下坠，好像要把这世界的一切都砸碎。闪电如迅疾的灵蛇一般撕破夜空，一瞬过后巨大的雷声响彻大地。
整栋教学楼响起了女生做作的尖叫声。
鹿嘉懿吓得手一抖。本来好好的画毁掉了，鹿嘉懿的手指惋惜地在画上流连了一阵。
落寞地看向窗外被风吹得狂舞的树，再看看后面几个空掉的座位，鹿嘉懿煞有介事地垂下头。
都江宇发觉他的动作，轻轻拍他一下，“他们几个会找地方避雨的，不用担心。”
鹿嘉懿朝他一笑，“嗯……”转而把画放入抽屉，埋头做作业。都江宇看着他还没释然的样子，纵然心里难受，但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静静地坐在他旁边。
吴旭尧连续旷了几个晚修……鹿嘉懿知道，他旷课是因为不想见到自己。
真的不想和我在一起了吗？鹿嘉懿用力握紧了笔，眼睛泛上温热的水汽。
魂不守舍地度过了漫长的晚修，鹿嘉懿知道都江宇丢三落四的性子，从书包里拿出伞，说：“江宇我送你到校门口吧，现在雨那么大，我怕你会湿透。”
都江宇还在惆怅怎么走出去，听鹿嘉懿这么一说，展颜一笑，“好啊，谢谢你了！”
“不用。”鹿嘉懿轻笑，“走吧。”
和都江宇走到后门，却被门口一堆人给堵住。鹿嘉懿疑惑地抬头一看，发现玉妮带着一大帮人，朝自己灿烂一笑。
鹿嘉懿打了一个哆嗦。他记得她，吴旭尧的地下恋人。
玉妮慢慢的步入教室，身后的大帮人也气势汹汹地跟着一步一步逼进来。班里的许多人正打算走，看见这副场面都留了下来。
有好戏，谁不想看？
恐怕不是找我的吧……鹿嘉懿想了想，拉起还在发愣的都江宇，想绕过她离开教室。
却被人给挡了回来，抬起头，玉妮笑得迷人，“最近可好啊？鹿，嘉，懿。”
鹿嘉懿顿了顿，还是礼貌地回答，“有什么事情吗？我们赶时间。”
“哟，还真大牌！”玉妮扬起下巴，“我找你聊聊天也不行吗？”
鹿嘉懿皱起眉头，“我跟你，有话聊？”
玉妮夸张地仰头一笑，“能聊的多的是！”突然收起了笑容，眼睛紧紧盯着鹿嘉懿，“就聊聊你，不挺有意思的嘛。”语气似带着一阵森冷的风，窜进鹿嘉懿体内。
班上的人听见玉妮的话，都纷纷把目光投了过来。
都江宇担忧地摇了摇鹿嘉懿的手，鹿嘉懿定了定神，“对不起，我们赶时间。”说完和都江宇并肩往外面走。
“拉住他们！”玉妮一声低喝。
一直站在玉妮身后的人一脸得瑟，其中一些人一手拉住都江宇，团团围住他。鹿嘉懿被人困住，眼看着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善类，一心只想快点摆脱。
鹿嘉懿不停地大力甩着手臂，“放开我！”一边还使劲全力掰开那些扯着自己衣服的手。
玉妮不耐烦地说：“给点颜色他瞧瞧！”
一个人听到玉妮的话，点了点头，猛地伸出手扯着鹿嘉懿的头发，把他一直推到墙上，按住他的额头，把他的脑袋狠狠地在墙上撞了两下。
都江宇急得差点哭出来，“鹿嘉懿！你们不要打他！太过分了！”
那人力度大得好像要把墙都撞裂。
鹿嘉懿痛得龇着牙，弯着腰直不起身子，额上冒出许多冷汗。
鹿嘉懿忍着剧痛，抬眼戒备地望着玉妮，眼看现在对方人多势众，班里的人要么就是反感自己，要么就是欺善怕恶的人，不见得会来帮自己，无奈，只好忍痛强装镇定，“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玉妮用手指绕了绕头发，“就是把你的事情分享给大家，让大家开心一下。我说鹿嘉懿你干嘛把自己这么有趣的事情都隐瞒掉啊，让大家都知道不挺好的吗？”
鹿嘉懿的心咯噔一下，手也开始颤抖起来，“你想做什么？”
玉妮在他身前慢悠悠的绕了几步，“你没有爸爸的吧？”看着鹿嘉懿，她笑起来。
玉妮的笑容很甜美，如果是对着其他男生笑的话，男生很难会不动心。但鹿嘉懿此刻看着她的笑容，心脏像被带刺的玫瑰狠狠地刺着一般。
“啊！”玉妮突然反应过来，抱歉地看鹿嘉懿一眼，“对不起，我说错了，你有爸爸的，只是你不知道你爸爸是谁而已，是吧，鹿嘉懿？”
教室霍地响了起来，全部人都瞄着鹿嘉懿低声议论。
鹿嘉懿眼巴巴地望着所有人，脸色铁青，只觉即将被人扒皮。
玉妮的声音突然变恨，“你妈妈是个小三！跟着人家的男人跑了，还未婚先孕！生下你之后，你妈妈的那个情郎，却扔下你们跑了！”玉妮的表情变得狰狞，“孽种！你就是一个，肮脏的私生子！”
窗外的雷电如银白色的蛇倏然闪过，鹿嘉懿的脸被映得惨白。都江宇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秘密被一层一层剥开，露出丑陋的内核。
议论声此起彼伏，跟着玉妮的那帮人戏谑地笑了起来，好像在取笑一个小丑。
“坏人总是会遭报应的。”玉妮说着，好像一个审判者一般，“你妈妈浑身是病，没有了你爸爸，万念俱灰了不是吗？但是最大的报应，就是她有你这种儿子。”玉妮狠狠盯了鹿嘉懿一眼，转身挡住了鹿嘉懿，面向全班人，“你们只听说过他三番四次地劝他的妈妈去死吧？”冷笑一声，“可你们都不知道，他趁着他的妈妈病得行动不便和家里没人的时候，把一大堆炭放在他妈妈的房间点着。年纪小小的鹿嘉懿可聪明得紧，把门和窗都关得死死的，再若无其事地上学。”停了停，玉妮突然加大音量，“他就是一个杀人犯！只是因为年纪小，不能定他的罪！”
鹿嘉懿僵硬地站在原地。
像当着全世界人的面被扒光了衣服，赤裸裸地站在所有人的正中间，被人审视，被人议论，被人奚落，被人耻笑。
想跑，但是无处可逃。
哪里都是人，把他周围的空间全部堵住。
想喊，却又喊不出声。
好难堪，想就这样把自己的脸埋到地里。
想遮住自己浑身发抖的身体，然而自己连一块布碎都没有。
想用手紧紧捂住耳朵，才发现手被拷在了身后。
各种声音像不可阻挡的龙卷风，瞬间撞入自己的耳朵，把耳内所有的一切卷得稀烂。
心脏也开始溃烂，因为这肮脏的世界。
鹿嘉懿就这样站在所有人中间，茫然四顾。
看着别人厌恶鄙薄的眼神。
忘记了反抗。
“有什么样的妈妈，就有什么样的儿子，妈妈勾三搭四，儿子冷血无情，卑鄙无耻！”玉妮的声音，很是好听，带着特有的穿透力，把众人说得心悦诚服。
所有人都冷眼注视着鹿晗，这个天生低贱的人。然后肆无忌惮地，道尽他的不是。
那些自以为高尚的人，总爱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以批判者的目光对所谓卑贱的人妄加评论，就连最正常不过的事，他们也要不分青红皂白地加以干涉并扭曲。这些人看上去公正得体，实则就像那埋在地底下的腐尸，全身爬满蛆虫，散发着让人作呕的恶臭。
玉妮的声音就像那最恶毒的咒语，把鹿嘉懿仅剩的理智击垮，“都听清楚了吧，旭尧？”然后曼妙多姿地轻轻挪开身子。
鹿嘉懿如遭雷劈，脸上全无血色，白得几乎透明，一双眼睛只知道直勾勾地望着突然多出几个人的那个方向。
那个此时站在最后面，低垂着头，让刘海遮住眼睛，看不清表情的吴旭尧，淡淡地说了一句：“我都听到了。”
金哲瀚、张瑞霖和朴子骞都神情复杂地望着这个被无情审判得面目全非的罪人。
都江宇流出泪来，“嘉懿啊……”
鹿嘉懿全身抖得几乎粉碎，鹿嘉懿，要完了。
所有人突然“哗”的一声。
鹿嘉懿在众目睽睽之下，不要命地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