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韩非子权术人生(传世名家经典文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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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韩非子》作品(18)

凡物之有形者易裁也,易割也。何以论之?有形,则有短长;有短长,则有大小;有大小,则有方圆;有方圆,则有坚脆;有坚脆,则有轻重;有轻重,则有白黑。短长、大小、方圆、坚脆、轻重、白黑之谓理。理定而物易割也。故议于大庭而后言则立,权议之士知之矣。故欲成方圆而随其规矩,则万事之功形矣。而万物莫不有规矩,议言之士,计会规矩也。圣人尽随万物之规矩,故曰:“不敢为天下先。”不敢为天下先,则事无不事,功无不功,而议必盖世,欲无处大官,其可得乎?处大官之谓为成事长。是以故曰:“不敢为天下先,故能为成事长。”

慈于子者不敢绝衣食,慈于身者不敢离法度,慈于方圆者不敢舍规矩。故临兵而慈于士吏则战胜敌,慈于器械则城坚固。故曰:“慈,于战则胜,以守则固。”夫能自全也而尽随于万物之理者,必且有天生。天生也者,生心也,故天下之道尽之生也。若以慈卫之也,事必万全,而举无不当,则谓之宝矣。故曰:“吾有三宝,持而宝之。”

书之所谓大道也者,端道也。所谓貌施也者,邪道也。所谓径大也者,佳丽也。佳丽也者,邪道之分也。朝甚除也者,狱讼繁也。狱讼繁则田荒,田荒则府仓虚,府仓虚则国贫,国贫而民俗淫侈,民俗淫侈则衣食之业绝,衣食之业绝则民不得无饰巧诈,饰巧诈则知采文,知采文之谓“服文采”。狱讼繁,仓廪虚,而有以淫侈为俗,则国之伤也若以利剑刺之。故曰:“带利剑。”诸夫饰智故以至于伤国者,其私家必富;私家必富,故曰:“资货有余。”国有若是者,则愚民不得无术而效之;效之则小盗生。由是观之,大奸作则小盗随,大奸唱则小盗和。竽也者,五声之长者也,故竽先则钟瑟皆随,竽唱则诸乐皆和。今大奸作则俗之民唱,俗之民唱则小盗必和。故“服文采,带利剑,厌饮食,而货资有余者,是之谓盗竽矣”。

人无愚智,莫不有趋舍。恬淡平安,莫不知祸福之由来。得于好恶,怵于淫物,而后变乱。所以然者,引于外物,乱于玩好也。恬淡有趋舍之义,平安知祸福之计。而今也玩好变之,外物引之;引之而往,故日“拔”。至圣人不然:一建其趋舍,虽见所好之物不能引,不能引之谓“不拔”;一于其情,虽有可欲之类,神不为动,神不为动之谓“不脱”。为人子孙者,体此道以守宗庙。宗庙不灭之谓“祭祀不绝”。身以积精为德,家以资财为德,乡国天下皆以民为德。今治身而外物不能乱其精神,故曰:“修之身,其德乃真。”真者,慎之固也。治家,无用之物不能动其计,则资有余,故曰:“修之家,其德有余。”不治乡者行此节,则家之有余者益众,故曰:“修之乡,其德乃长。”治邦者行此节,则乡之有德者益众,故曰:“修之邦,其德乃丰。”莅天下者行此节,则民之生莫不受其泽,故曰:“修之天下,其德乃普。”修身者以此别君子小人,治乡治邦莅天下者各以此科适观息耗,则万不失一。故曰:“以身观身,以家观家,以乡观乡,以邦观邦,以天下观天下。吾奚以知天下之然也?以此。”

【译文】

喜爱子女的人慈爱子女,重视生命的人爱惜自身,注重功名的人爱护事业。慈母对于幼小的孩子,总是为他造福;为他造福,则事事都要为他排除祸害;事事为他排除祸害,思虑就会精密;思虑精密,就会掌握事理;掌握事理,就必然会成功;必然会成功,行动起来就没有疑虑;没有疑虑就叫做勇。圣人对于人间万事,全如慈母为子女考虑,所以显出这是必行之道。显出必行之道则明智,做起来毫不怀疑;毫不怀疑叫做勇。毫不怀疑产生于慈爱,所以《老子》中说:“慈爱,所以才勇敢。”

周公说:“冬天封冻的不牢固,春夏草木也不会茂盛。”天地不能总是奢侈浪费,更何况是人呢!万物必然有盛有衰,万事必定一弛一张,国家必须有文又有武,官府治民必得有赏有罚。因此智者节约开销,家里就会富裕;圣人爱惜并尊崇他的精神,他的精力就旺盛;君主不轻易用兵,百姓就会增多,百姓增多国土就会宽广。因而’《老子》中赞誉:“节俭,所以能广大。”

大凡物之有形状的就容易裁断,容易分割。为什么这样说呢?有形状,就有短长;有短长,就有大小;有大小,就有方圆;有方圆,就有坚脆;有坚脆,就有轻重;有轻重,就有白黑。短长、大小、方圆、坚脆、白黑叫做理。道理确定以后物类就容易分割了。所以在朝廷里议事,后发表的见解就能成立,善于权衡议事的人是懂得这个道理的。所以要想画成方圆,就要按规矩去作,各种事物的功效才能表现出来。而万物莫不有规矩,献策进言的人,就要琢磨这个规矩。圣人是完全按照万物的规矩办事的,所以《老子》中说:“不敢走在天下人的前面。”不敢走在天下人的前面,于是事无不成,功无不立,而议论必定盖世,想不做大官,可能吗?做大官就叫做领导。因此《老子》中说:“不敢走在天下人的前面,就能做办事的领导。”

慈爱子女的人不敢断绝子女的衣食,爱惜自身的人不敢离开法令制度,热爱方圆的人不敢放弃规矩。所以统帅部队而爱护官兵,作战就能胜敌;爱护器械,就可以使城池牢固。所以《老子》中说:“慈爱,用于战争就能得胜,用于防守就能牢固。”如果能自己保全自己,而又能事事依照万物的事理行动,那一定就会有自然的东西产生。有自然的东西产生,就是产生思想,所以天下的道都是通过这种思想产生出来的。就像用慈爱来保卫它一样,那事就必定万无一失,所作所为无不妥当,可以称之为宝。所以《老子》中说:“我有三件宝,我持有且爱护着。”

《老子》中所说的大道是正道。粉饰巧诈乃是邪道。还有以小道为大道的,看来很华丽。所谓华丽,也是邪道的一部分。宫殿非常华丽,那是因为监狱和诉讼案件繁多。监狱和诉讼案件繁多,田园就会荒废;田园荒废,官府的库存和粮仓就会空虚;官府的库存和粮仓空虚,国家就会贫穷;国家贫穷,而民俗就会奢侈浪费;民俗奢侈浪费,衣食业就会断绝;衣食业断绝,百姓就不得不饰巧用诈;饰巧用诈,就会打扮得异常华丽;打扮得异常华丽,就叫做“穿着锦绣”。监狱和诉讼案件繁多,而又有奢侈浪费的习俗,国家的损伤就像被锋利的宝剑刺穿一样。所以《老子》中说:“佩带利剑。”诸如饰用巧诈以至刺伤国家之类,私家必定豪富;私家豪富,所以《老子》中说:“资财有余。”国家像这种情形,那么愚民就不能不想办法来效仿;效仿就会产生盗贼。由此看来,大奸一发作,小盗就会接踵而起;大奸一领唱,小盗就会随声附和。竽是各种乐器的领头羊,所以竽一吹响则钟、瑟就都跟着和奏;竽一吹响则各种乐器也都随声配合起来。如今大奸一起,一般百姓也就会跟着唱和;百姓跟着唱和,小盗就必然随声附和。所以“穿着锦绣,佩戴利剑,饮食丰足,而资财有余的人,这样的人就叫做盗竽”。

人没有什么愚智,无人不知道选择取舍。清静寡欲,心地平和,无人不知道祸福从哪里发生。为喜好或厌恶迷住,为惑乱之物迷住,然后才有变乱的发生。其所以如此,是由于外物的引诱,珍玩的迷乱所致。清静寡欲,选择取舍就会合理;心地平和,就会知晓祸福应对计策。然而如今珍玩迷乱他,外物引诱他;引诱他,他就跟着跑,所以叫做“拔”。至于圣人就不是这样:他坚定地确立取舍的原则,即使看到所爱之物也不会被引诱,不会被引诱就叫做“不拔”;性情专一,即使有要得到的东西,精神也不为所动,精神不为所动叫做“不脱”。做子孙的,体会这个道理以保住宗庙,宗庙的香火不灭,就叫做“祭祀不绝”。身体以积蓄精气为德,家庭以积蓄资财为德,乡、国、天下以民为德。而今修身,外物不能迷乱他的精神,所以《老子》说:“治理好自身,那德才真。”真就是德的固守。治理家庭,无用之物不能改变原先计划,就会资财有余,所以《老子》中说:“治理好家庭,德才有余。”治理乡村实行这个道,家庭有余的更多了,所以《老子》中说:“治理好家庭,德就会增长。”治理国家实行这个道,乡村里有德的人更多了,所以《老子》中说:“治理好国家,德就会丰盛。”统治天下的人实行这个道,百姓一生没有不受到他的恩泽的,所以《老子》中说:“治理好天下,德就会普遍。”治理自身的人,用这个道来区别君子和小人;治理乡村、治理国家、统治天下的人,用这个道去细心观察生长和消费,就会万无一失。所以《老子》中说:“用本身观察他人,用本家观察他家,用本乡观察他乡,用本国观察他国,用自家的天下观察他家的天下。我根据什么知道天下是这个样子?就是用的这个道。”

喻老

【原文】

天下有道,无急患,则曰静,遽传不用。故曰:“却走马以粪。”天下无道,攻击不休,相守数年不已,甲胄生虮虱,燕雀处帷幄,而兵不归。故曰:“戎马生于郊。”

翟人有献丰狐、玄豹之皮于晋文公。文公受客皮而叹曰:“此以皮之美自为罪。”夫治国者以名号为罪,徐偃王是也;以城与地为罪,虞、虢是也。故曰:“罪莫大于可欲。”

智伯兼范、中行而攻赵不已,韩、魏反之,军败晋阳,身死高梁之东,遂卒被分,漆其首以为溲器。故曰:“祸莫大于不知足。”

虞君欲屈产之乘与垂棘之璧,不听宫之奇,故邦亡身死。故曰:“咎莫惜于欲得。”

邦以存为常,霸王其可也;身以生为常,富贵其可也。不以欲自害,则邦不亡,身不死。故曰:“知足之为足矣。”

【译文】

天下太平,没有急难,就叫做静,传递公文的驿车驿马都用不着了。所以《老子》中说:“送还走马去施肥耕田。”天下大乱,争战不休,互相守备好几年都不消停,盔甲都生虮子虱子了,燕子麻雀都在帐篷里絮上了窝,而士兵还是不能回家。所以《老子》中说:“战马在郊野产下马驹了。”

北狄人献大狐狸和黑豹皮给晋文公,文公接受了客人的皮毛而感慨地说:“这是因为皮毛美丽才遭受这样的罪孽。”治国也是如此,由于名声的罪孽,徐偃王便因此而惨遭灭亡;由于城池和土地的罪孽,虞、虢也因此灭亡。所以《老子》中说:“罪孽再也没有比欲望更大的了。”

智伯瑶兼并了范氏和中行氏,又去攻赵不止,韩、魏两家倒戈,智伯军队在晋阳战败,他死在临汾的东头,领地被瓜分,头颅也给上了漆做尿罐子了。所以《老子》中说:“祸害再也没有比不知足更大的了。”

虞国国君想得到屈产的名马和垂棘的美玉,不听宫之奇的忠谏,因此国亡身死。所以《老子》说:“罪过再也没有比贪得无厌更大的了。”

国家以生存为本,称王称霸还是可能的;身体以生存为本,富贵还是可能的。不拿欲望来残害自己,国家就不会毁灭,身体也不会夭折。所以《老子》中说:“知足的人才叫做真正的知足。”

【原文】

楚庄王既胜,狩于河雍,归而赏孙叔敖。孙叔敖请汉间之地,沙石之处。楚邦之法,禄臣再世而收地,唯孙叔敖独在。此不以其邦为收者,瘠也,故九世而祀不绝。故曰:“善建不拔,善抱不脱,子孙以其祭祀世世不辍。”孙叔敖之谓也。

制在己曰重,不离位日静。重则能使轻,静则能使躁。故曰:“重为轻根,静为躁君。”故曰,“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也”。邦者,人君之辎重也。主父生传其邦,此离其辎重者也,故虽有代、云中之乐,超然已无赵矣。主父万乘之主,而以身轻于天下。无势之谓轻,离位之谓躁,是以生幽而死。故曰:“轻则失臣,躁则失君。”主父之谓也。

势重者,人君之渊也。君人者,势重于人臣之间,失则不可复得也。简公失之于田成,晋公失之于六卿,而邦亡身死。故曰:“鱼不可脱于深渊’。”赏罚者,邦之利器也,在君则制臣,在臣则胜君。君见赏,臣则损之以为德;君见罚,臣则益之以为威。人君见赏,而人臣用其势;人君见罚,人臣乘其威。故曰:“邦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译文】

楚庄王打了胜仗,又到河雍去围猎一场,显耀一番军威,回国后奖赏孙叔敖。孙叔敖请求赏给他汉水一带的沙石之地。楚国的法令,拿俸禄的大臣第二代就收回封地,唯独孙叔敖的地没有收。这是不作为封地就不收了,是因为地太贫瘠了,因此传了九世而祭祀不绝。所以《老子》中说:“善于修身立德的人,其心不会动摇;善于抱一守终的人,其神不会失落;子孙体道,世世代代香火不会断绝。”这就是说的孙叔敖。

权在自己手里叫重,不离君位叫静。重就能驾驭轻,静就能驾驭躁。所以《老子》中说:“重是轻的根本,静是躁的主帅。”所以《老子》又说:“君子整天行路,都离不开辎重。”国家是人君的辎重。赵国的主父活着就把君位传下去了,这就离开了他的辎重,因而虽有代郡、云中郡的游乐,然而飘然超脱已经失掉赵国了。主父是万乘大国之主,但他却被天下所轻视。没有权势就叫做轻,离开君位就叫做躁,因此活着就被幽闭而死。所以《老子》中说:“权轻就会失去臣下,浮躁就会失去君位。”这就是说的主父。

权势重,这是人君的渊源。作为统治者,权势重于人臣,失掉了再也无法得到。齐简公失落在田成子手里,晋君失落在六卿手里,于是国灭身亡。所以《老子》中说:“鱼是不可以脱离深渊的。”奖赏刑罚是国家的锐利武器,在君主手中就能控制臣下,在人臣手中就能战胜君主。君主要奖赏了,大臣就克扣一部分作为自己转施的恩德;君主要惩治有罪的人了,大臣就加重他的刑罚以显示自己的威风。人君要奖赏臣下,大臣就假借他的权势;人君要惩治臣下,大臣就利用君主的威严。所以《老子》中说:“国家的利器,不可以送给别人。”

【原文】

越王入宦于吴,而观之伐齐以弊吴。吴兵既胜齐人于艾陵,张之于江、济,强之于黄池,故可制于五湖。故曰:“将欲翕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晋献公将欲袭虞,遗之以璧马;知伯将袭仇由,遗之以广车。故曰:“将欲取之,必固与之。”起事于无形,而要大功于天下,“是谓微明”。处小弱而重自卑,损,谓“弱胜强”也。

有形之类,大必起于小;行久之物,族必起于少。故曰:“天下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之大事必作于细。”是以欲制物者于其细也。故曰:“图难于其易也,为大于其细也”。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故曰:白圭之行堤也塞其穴,丈人之慎火也涂其隙,是以白圭无水难,丈人无火患。此皆慎易以避难,敬细以远大者也。

扁鹊见蔡桓公,立有间。扁鹊曰:“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将恐深。”桓侯曰:“寡人无。”扁鹊出。桓侯曰:“医之好治不病以为功。”居十日,扁鹊复见曰:“君之病在肌肤,不治将益深。”桓侯不应。扁鹊出。桓侯又不悦。居十日,扁鹊复见曰:“君之病在肠胃,不治将益深。”桓侯又不应。扁鹊出。桓侯又不悦。居十日,扁鹊望桓侯而还走,桓侯故使人问之。扁鹊曰:“疾在腠理,汤熨之所及也;在肌肤,针石之所及也;在肠胃,火齐之所及也;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今在骨髓,臣是以无请也。”居五日,桓侯体痛,使人索扁鹊,已逃秦矣。桓侯遂死。故良医之治病也,攻之于腠理。此皆争之于小者也。夫事之祸福亦有腠理之地,故曰圣人蚤从事焉。

昔晋公子重耳出亡,过郑,郑君不礼。叔瞻谏曰:“此贤公子也,君厚待之,可以积德。”郑君不听。叔瞻又谏曰:“不厚待之,不若杀之,无令有后患。”郑君又不听。及公子返晋邦,举兵伐郑,大破之,取八城焉。晋献公以垂棘之璧假道于虞而伐虢,大夫宫之奇谏曰:“不可。唇亡而齿寒,虞、虢相救,非相德也。今日晋灭虢,明日虞必随之亡。”虞君不听,受其璧而假之道。晋已取虢,还反灭虞。此二臣者,皆争于腠理者也,而二君不用也。然则叔瞻、宫之奇亦虞、郑之扁鹊也,而二君不听,故郑以破,虞以亡。故曰:“其安易持也,其未兆易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