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英美两国首脑默许的“达尔朗协议”使盟军在几乎没有损失的情况下进驻了北非,但是,由于民愤难平,罗斯福终于决定牺牲艾森豪威尔……在这关键时刻,马歇尔挺身而出救了艾克这只“替罪羊”,艾森豪威尔又因祸得福出任英美盟军总司令,成为当时军衔最高的四星上将……然而,与“沙漠之狐”隆美尔的最初较量,令艾森豪威尔大吃苦头,在阵亡将士面前,四星上将第一次流下了眼泪……但是,突尼斯大捷终于让德国法西斯血债血偿,艾森豪威尔的军事指挥才能也得到了认可……
达尔朗协议
通过吉罗取得与北非法国部队的合作失败后,艾森豪威尔只得把目光投向法国维希政府驻北非的官员和将领。而这个时候,偶然的巧合终于使达尔朗完全派上了用场。
达尔朗通常是住在法国维希政府所在地,但就在英美联军即将大举进攻之际,达尔朗却恰好来到北非,并且就住在阿尔及尔。事情是这样的,当达尔朗巡视北非回国后,他的儿子突然得了小儿麻痹症,住进了阿尔及尔的医院。爱子心切,这位维希政府的第二号人物于11月5日又重新飞回北非。达尔朗原定于11月7日离开北非,但由于儿子的病情一直没有稳定下来,便又在阿尔及尔多呆了一天,住在一位法军军官费纳尔海军上将的别墅里,这样,在盟军发动进攻时,达尔朗仍在阿尔及尔。
这是一个奇怪而又棘手的巧合,也是艾森豪威尔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本来,墨菲已经说服了亲英美的北非主要军事长官朱安将军,在盟军登陆时给予配合,但是,这样一来,情况却出现了转折。
1942年11月7日午夜稍过,墨菲把盟军登陆的具体时间告诉了朱安将军,他说,一支强大的英美联军,在占绝对优势的海空军的支持下,即将到达北非,几小时内即可登陆,希望朱安将军命令部队放弃抵抗。
朱安将军闻讯后面露不安之色,良久没有说话。
“情况有变化吗?”墨菲感觉到事情似乎起了变化。
“太快了!太快了!”朱安将军自言自语道。
“我也没有想到盟军来的会如此迅速。”墨菲说道:“但是,只要他们带来足够的军队,我个人认为,时间只是个早晚的问题。”
“不是这样的!”朱安急切地说:“我本以为我可以控制阿尔及尔的局势的……”
“现在不也一样吗,您还是阿尔及尔的最高军事长官?”
“不,因为达尔朗海军上将在阿尔及尔,我的职权不会起任何作用!”朱安解释道:“你知道的,这是法国的传统!”
朱安所谓的“法国传统”是指法国人做任何事情都需要一个合法的理由。这在部队中的表现就是绝对服从上级合法的命令。法军中的每一个人都曾做过效忠于贝当元帅的宣誓,如果没有贝当元帅或直接受命于贝当元帅的高级将领的命令,他们是不投向盟军的。由于法军总司令达尔朗被法军将士视为贝当元帅的直接代表和私人代表,他的命令对北非法国部队具有决定作用。达尔朗不在,朱安可以假借贝当元帅的命令,配合盟军登陆。但现在,只要达尔朗不走,一切握有实权的忠于维希政府的法国人,决不会听从他朱安的命令。
怎么办?墨菲和朱安几乎无计可施。
几经商议,墨非决定让朱安将军给达尔朗打电话,请达尔朗立刻到他们这里来。凌晨2时,达尔朗来到朱安官邸。当他听到美军即将在阿尔及尔登陆的消息后,暴跳如雷,他愤怒地说:“我早就知道英国人是愚蠢的,但是我一直认为美国人要比英国人聪明一点。现在我开始认为你们美国人所犯的错误之多,也并不亚于英国人。”
自然的,达尔朗的第一个反应是拒绝与美军合作。为了迫使达尔朗改变态度,朱安将军命令一群持枪的反维希政府的法国热血青年包围了自己的官邸。但是,消息很快就走露了,拂晓前,维希北非警察当局派来50名警察驱散了那帮人,并逮捕了朱安与墨菲,等待达尔朗的进一步指示。
11月8日,盟军按原定计划登陆。天亮以后,有关登陆的消息纷至沓来。在盟军大兵压境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加上朱安与墨菲的百般劝说,达尔朗才勉强同意由他向贝当发电报,请求授予他自由行动的权力。
于是,上午7时40分,达尔朗向贝当发出了第一份电报:
“上午7时30分的情况如下:搭乘英国船只的美军已在阿尔及尔及其邻近地区实行登陆。守军在几处地点,特别在港门及海军司令部两地击退了进攻。在其他地点,由于是突然袭击,登陆获得了成功。局势在日益恶化,守军不久即无法支持。各方面报告表明,大规模登陆正在酝酿中。”
上午11时30分,达尔朗又给他的上级去电说:“阿尔及尔可能今晚失守。”下午5时,达尔朗再发出一份电报,近似哀鸣:“我军尽力阻挡,美军业已进入市区,我已命令当地驻军司令朱安将军就阿尔及尔投降一事进行谈判。”下午7时,阿尔及尔投降了,盟军登陆成功了。
盟军完全控制了阿尔及尔的局势后,达尔朗也被控制在指掌之间。要不要逮捕达尔朗?由于达尔朗倒行逆施,疯狂迫害反维希政府人士,因此逮捕达尔朗并将其绳之以法的呼声很高。
但是,艾森豪威尔清醒地认识到,目前,达尔朗是惟一能把北非带领到盟国一边来的官员——如果达尔朗能对在土伦和达喀尔的大量法国舰艇发一道命令,盟军就有希望立刻减轻来自地中海潜在的军事威胁,并可以任意增加自己的水面舰艇;如果达尔朗宣布停火,停止抵抗,那么北非法军可能就会立即执行。逮捕达尔朗是一件很容易并且大快人心的事情,但一时的痛快之后,盟军在北非的行动可要付出惨重的代价,多牺牲无数条年轻的生命。
当然,艾森豪威尔也明白,同维希分子进行任何形式的接触,都会引起那些不了解战争严酷现实的敏感的英美人士的强烈反感。但是,时间紧迫,艾森豪威尔没有时间通过解释获得理解,他必须立即做出决断。
艾森豪威尔的心里也是矛盾的,他把自己关在司令部的办公室里,嘴里叼着一支雪茄,来来回回地踱了一圈又一圈。灰白的烟雾很快就弥漫在整个房间里,气味非常刺鼻。但是,艾森豪威尔浑然不觉,依然在走过来、走过去。突然,他在办公桌上偌大的烟斗上拧灭了雪茄,紧闭着嘴唇,做出了与达尔朗合作的决定。
艾森豪威尔事后回忆说:“我认识到,这是一个必须立即在当地处理的问题。把这一问题提交华盛顿或伦敦去处理,将意味着让长期的讨论造成不可避免的延误。那就会耗费掉大量时间,意味着付出流血和苦难的代价,对把法军纳入我们的远征军来讲,会失去获得良好安排的机会。”于是,艾森豪威尔指派克拉克将军来到阿尔及尔圣乔治大饭店与达尔朗会面。
克拉克软硬兼施,最后以上军事法庭和枪毙作威胁,使顽固的达尔朗被迫同意命令在卡萨布兰卡和奥兰的法军停火,但他仍然拒绝指示在突尼斯的维希法国军队抗击德军。但是,随后,局势的发展使达尔朗不得不改变了主意。
最初,维希政府对盟军在北非登陆的态度暖昧,但在希特勒的压力下,很快就接受了德国人关于从西西里岛和撒丁岛提供空军援助的建议,并于11月9日宣布与美国正式断绝外交关系。但是,希特勒很快就改变了主意,决定全面占领法国,登陆科西嘉岛,并在突尼斯建立一个桥头堡。11日早晨,德国的机械化部队和意大利的6个师很快就占领了法国的“自由区”,维希政府就此垮台。
在这种情况下,达尔朗的思想开始有了更大的松动。艾森豪威尔决定趁热打铁,敦促达尔朗尽快达成协议。这样,盟军不仅可以避免因更多战斗而造成的人员和物资损失,更重要的是可以为日后向突尼斯进军营造一个稳固、可靠的后方。
这样,11月13日,艾森豪威尔从直布罗陀飞抵阿尔及尔,会见了达尔朗,并签署了“达尔朗协议”。协议任命达尔朗担任北非高级专员,吉罗担任法国武装部队总司令,朱安担任副总司令,负责地面部队。达尔朗同意给予盟军在北非的行动自由,以及利用港口、铁路和其他设施的保证。艾森豪威尔则声称,只要法军和平民肯听从达尔朗的命令,在军事上合作,盟军将不干涉法国对北非的行政控制。但是,出于政治上考虑,艾森豪威尔在协议中强调这只是他代表盟军签署的协议,“英美两国政府没有做出任何形式的政治承认。”
之后,达尔朗向法国军队下达的命令得到了遵守。11月27日,德军进攻法国南部的土伦港口时,达尔朗命令土伦海军决不让舰艇落入德国人手中,也成功了,法国水兵依靠自己的勇敢和机智,凿沉了军舰。在港口沉没的73艘军舰中,包括1艘战列舰、2艘战列巡洋舰、7艘巡洋舰、29艘驱逐舰和鱼雷艇,以及16艘潜艇。
当然,由于德军行动迅速,部分将军在接到维希政府抗击盟军的指示后没有服从达尔朗的命令,而也有一部分在达尔朗协议达成之前就已经失去了指挥权和行动自由。但是,不管怎么说,正是由于达尔朗的合作,“火炬”行动进展迅速,随着阿拉曼大捷,盟军很快就占领了除突尼斯以外的北非全境。
因祸得福的“替罪羊”
尽管达尔朗协议给盟军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好处,但是,它仍然遭到了人们的非议。
英法政府曾希望,盟军进入北非时,那里的人民能掀起一场反对纳粹控制下的维希政府统治的暴动,可现在竟然出现了如此令人吃惊的协议。因此,当“达尔朗协议”公之于世后,在英国国内,在自由法国内部,在美国舆论界,引起了强烈的不满。许多人认为,这是一桩卑鄙龌龊的勾当,而其对象“乃是一位与我们不共戴天的仇敌”。在这些人心目中,因为“达尔朗协议”,北非登陆战的胜利乃至阿拉曼大捷都黯然失色。
外界对达尔朗协议的强烈反应,令艾森豪威尔大为震惊,虽然他早已料到会出现不满情绪,但他绝对没有想到批评会如此猛烈。
司令部的办公室里,艾森豪威尔坐在摊了一大摞报纸的办公桌前,良久说不出话来。报纸上长篇累牍的是关于“达尔朗”协议的报道,刺眼的标题让他头晕目眩:“艾森豪威尔是法西斯主义者、百姓的敌人”“被政治的汪洋大海淹没了顶的头脑简单的将军”“‘火炬’行动取得了什么样的胜利?”……
他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他强忍着想掀翻桌子的冲动,把眼光从报纸上移开,打开了收音机。一阵轻松的音乐飘了出来,艾森豪威尔的心情放松了一些。但是,音乐过后,又响起了女播音员清脆的声音:“11月以来,我们取得北非登陆胜利和阿拉曼大捷,但是,在我们还没有来得及高兴起来的时候,‘达尔朗协议’的签署引起了我们极大的愤怒。我们这时候才发现,原来盟军欧洲战区美军总司令竟然是一个法西斯主义者……”
“盟国的第一次进攻战,竟然落得与附敌分子公开进行合作,人们对此感到震惊和愤怒!”
“够了!”艾森豪威尔大喊一声,站了起来。他用胳膊一挥,把报纸和收音机扫到地上,头也不回地拉开门走了出去。11月的风已经有些刺骨,艾森豪威尔逐渐从燥热中清醒了过来。看着在风中颤抖的干枯树桠,他的心情就像阴沉的天空一样灰暗。
在这种情况下,也许只有家人才能理解他了。
艾森豪威尔在写给哥哥埃德加的信中说:“惟一使我对此事有点气恼的是,竟有人认为我是这样令人难以置信的愚蠢,竟没有意识到这是我在军事上的权宜之计。”他在给儿子的信中说:“我被称为法西斯分子,甚至几乎是希特勒主义者;但是,我认为在历史上没有任何一场战争,专制压迫和独裁的势力如此明确地与维护人权和个人自由的势力相对垒。我是坚决站在反法西斯这一边的,作为一个战士,我惟一的目标就是尽职粉碎希特勒匪帮。”
更令艾森豪威尔生气的是来自英国官方的反应。参谋长史密斯告诉艾森豪威尔说,丘吉尔称这一协议简直是“晴天霹雳”,而英国外交部说达尔朗的历史这样丑恶,不能考虑让他当北非的常任首脑。英国人说:“首先我们有自己道义上的立场。我们正在为国际的体面而战斗,而达尔朗却是它的反面。”人们对艾森豪威尔的军事行动也进行种种批评,说,“迄今为止,由于犹豫不决而丧失良机,‘火炬’在战略上已经失败”。
尽管艾森豪威尔觉得签署“达尔朗协议”事实上是得到了丘吉尔的默许的,但是他不得迅速做出反应,为自己辩解。11月14日早晨,他给盟国参谋长联席会议发了电报,他说:“可以理解伦敦及华盛顿由于与北非法国当局谈判而引起某些混乱。要知道北非生活的第一个现实是,贝当元帅是很有影响的人物。全体法国军官都试图造成这样的印象:他们是在贝当元帅这位人物的保护下生活和行动的。法国人同意只有一个人有权继承贝当元帅,而这个人就是达尔朗。如果不同达尔朗合作,我们将不得不对北非全部进行军事占领。这在时间和人力、物力方面的耗费将是巨大的。”此外,他还单独给丘吉尔发了一份电报:“请放心,我经常地听从你的明智忠告,我没有完全被这里如此之多的骗子们捆住手脚,蒙住眼睛。”
同时,艾森豪威尔还给罗斯福总统发去了一封很长的电报,详细解释了他之所以这样做的原因:
贝当元帅的名字在北非颇有魅力。从上至下,人人都试图造成这样的印象,即元帅声望的影子主宰他的一切行动,而实际上也主宰他的生命。军事将领,海军领导人以及地方政府官员们一致认为,惟独一人有权在北非以贝当的名义号召天下,此人就是海军上将达尔朗。就连吉罗将军本人也认识到,这一考虑压倒一切,因而已相应地改变了他自己的奢望和意图。
必须懂得,倘若我们否认达尔朗的权威,试图从外部任命盟方人员来治理北非,就会发生以下后果:
1.此地的法国军队会消极地抵抗我们,并且在某些情况下,进行积极抵抗。
2.在该地区取得合作的希望将成为泡影,我们会因滞迟作战行动和要求额外增加部队而付出巨大的代价。
3.获得此间残存的法国陆海军部队的某些援助之机遇将会失去。
4.争取法国土伦舰队之最后一线希望将破灭。
5.突尼斯的法国海军上将埃斯特瓦将不会与我们合作,这样,我们迅速拿下突尼斯之希望将不能实现。我承认,埃斯特瓦可能没有希望了,然而,仍有援助我们的机会。
海军上将坎宁安和克拉克将军同我所有的参谋人员,都支持我做出我们认为是惟一可行的、趋利避害的安排。不是身临其境的人是无法弄懂这些影响当地局势的偏见和感情之复杂思潮的。同时,必须清楚,吉罗将军诚挚地参与了这一安排,说明了我们已经达成的协议是必要的。
如果关英政府在分析这份电文之后,仍不满意该协议之本质,我建议立即由美英两国选派代表(如果认为必要,可包括自由法国代表),组成一个代表团,到阿尔及尔来。在这里,他们必能迅速地信服我们所采取的行动是坚实可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