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塞林马上接过来说:“但你的能力远远强于蒙哥马利。在一条1300公里长的路上拉回一支庞大的部队,蒙哥马利也无法把你阻挡住,这在战争史上是空前的。我们都十分佩服。”隆美尔立即想起了自己在阿杰达比亚前方没有一滴汽油、坐以待毙的惨况,于是不耐烦地回答说:“说点现实的问题。假如在一两天里敌人在这条战线上缠住我军,然后以强大的兵力迂回夹击,我该怎么办?”
会议室内立刻鸦雀无声,没有人可以回答隆美尔提出的问题。这个没有达成任何共识的会议就这样结束了。
11月25日晚上,装甲军团里开始为这些疲劳的士兵放映电影,片名是《我爱陌生人》。按照惯例,电影前都要加映一部新闻记录片。这次放映的是隆美尔在柏林的记者招待会。当电影屏幕上的隆美尔意气风发地说道“通往埃及的大门已掌握在我们手中”时,电影场内一片笑声哄然而起。
正在场内看电影的隆美尔马上感到有一股热血涌上了双颊。他不由地意识到:也许现在全德国的电影院里,人们在看到他时都会发出谩骂和嘲笑之声。真是世事难料,想不到自己的赫赫大名如今竟已成为众人耻笑的目标。
11月26日,巴斯蒂柯,这个被德国最高统帅部确认过的上级领导电告隆美尔:墨索里尼希望装甲军团能够抓住有利时机,向英军的先头部队发动有限的反攻。同时,墨索里尼还强调,没有他和巴斯蒂柯的直接允诺,隆美尔无论如何也不得再往后撤。
“这些意大利蠢猪!”隆美尔暗暗骂道。随即,他简短地命令非洲军团:准备后撤,下一个目标,布厄艾特。
隆美尔最难接受的就是那些令他极为看不上的意大利人在他的头上指手画脚。暗中拒绝了墨索里尼的命令后,他觉得自己必须亲自向希特勒说明自己的实际境况,以求得到元首的直接支持。
于是,他把装甲军团的指挥权暂时移交给3天前到达利比亚接替托马职务的古斯达多·费恩将军。自己未曾与巴斯蒂柯打招呼,便带着副官伯尔恩德中尉钻进亨克尔飞机,往北直飞新维也纳。与露西简短见面后,隆美尔随即给东普鲁士的希特勒大本营打了电话。
下午3点多,最高统帅部的凯特尔和总参谋部长的约德尔亲自在东普鲁士的机场等候他,一见到隆美尔,就极不高兴地问他找希特勒干什么。隆美尔无心过多地浪费口舌。
5点钟,隆美尔走进了秘密司令部的会议室,希特勒被他的突然到来惊得目瞪口呆,随后他劈头问道:“你没有我的允许,怎敢擅离职守?”
这第一句话已注定了他们接下来一个小时会谈的紧张气氛。
斯大林格勒战事不利,已使希特勒心烦意乱,在他的眼中,相对平静的非洲现在已经顾不上了。
“你这次大后撤是一个空前绝后的好榜样。”希特勒很勉强地赞扬了一下隆美尔。
于是,隆美尔借机开始详尽地汇报他的军队所处的困境和新防线的不利,以及意大利人后勤组织的无能。
但此时的希特勒不想考虑任何苏联战场以外的事情,他不耐烦地打断隆美尔:“你手头还有多少人?”
隆美尔说:“大约六七万。”
“英军进攻时你有多少人?”
“8.2万人。”
行进中的英军士兵,路边标牌上写着:罗马57.6公里。“看起来,”希特勒冷淡地说,“你并没有遭到什么损失。”
隆美尔固执地反驳道:“可我们的武器几乎都丧失了。成千上万的士兵甚至连支步枪都没有。”
希特勒终于忍不住了,扯开嗓门叫道:“那是因为他们把枪都扔掉了。”
隆美尔也跟着大声嚷道:“但最终的事实是,非洲已无法固守,惟一能做的事就是尽量地把德军撤出非洲。”
希特勒尖声叫道:“你提出的建议和我的那些将军们去冬在苏联所干的完全是一码事。我拒绝任何撤退。我们之所以必须在北非保留一个大的桥头堡,是因为它有着十分重要的政治原因。假如我们丢掉了北非,意大利就会产生极其严重的反响。因此,放弃的黎波里塔尼亚是绝对提不到议事日程上来的。你的部队会得到足够的武器,使你能够把每一个士兵都投入前线。你必须把后勤部队削减到绝对的少数。凯塞林的空军将竭尽全力护送给养队伍。你可以和戈林一起去见一下领袖墨索里尼。”
晚上8点,隆美尔带着希特勒坦诚的诺言离开了元首司令部,前往罗马。希特勒答应将给他增援更多的武器、弹药和部队,包括88毫米41型高射炮和“虎”式坦克。
隆美尔是搭乘帝国元帅戈林的富丽堂皇的专用列车“亚洲号”去罗马的。在列车上,他第一次如此充分地见识到了这位六星上将、德国第二号人物、希特勒的指定接班人的腐化丑态,这个肥胖的蠹虫穿着满身珠光宝气的灰色制服,别着镶有宝石的领针,与之相配的是手指上套着几个过于讲究的戒指,嘴里则喋喋不休地谈论着他的各种珍藏。
隆美尔越发地心灰意冷起来,对希特勒,对戈林以及从戈林身上所看到的德国的未来都心灰意冷起来。
11月29日晚问,火车经过慕尼黑,露西从那里登上了火车。这个晚上,隆美尔与妻子就“未来的严重局势”进行了一次具有重大意义的谈话,他试着为自己在德军的必然失败和对希特勒的忠诚之间应采取的态度做出一个恰当的选择,但这的确是一道不易求解的难题。
露西离开后,隆美尔在火车上又为非洲军团的未来拟定了一个新的计划:将非洲装甲军团从布厄艾特和的黎波里一直撤到突尼斯,在那里与新建的坦克第5集团军联成一体,然后向初临战场的美军发动突然袭击。非洲装甲军团可以先退到战前法国人在利比亚和突尼斯边境修建的马里斯防线。这道防线的南面和西面有盐碱沼泽区作为屏障,而且突尼斯的两个主要港口突尼斯城和比塞大离意大利更近,此外,这个国家粮食充足,可以保证德意军队向西发起联合进攻,打进阿尔及利亚和摩洛哥。
隆美尔的这一计划倒是率先得到了戈林的极度欣赏。但当列车到达罗马时,南线总司令凯塞林得知这个打算后,顿时对之嘲笑起来。他认为,这不过是隆美尔想继续后撤而玩弄的花招。当天下午,隆美尔与墨索里尼在会议桌上出现了反复激烈的争论。
第二天,即12月1日,他又与一群意大利将领发生争吵。最后,墨索里尼总算答应,只有在隆美尔确信蒙哥马利即将进攻卜雷加的情况下,才允许他撤到布厄艾特一线。
中午,在罗马豪华的爱克塞尔西奥饭店,德意双方高级将领举行了一次宴会。席间,由于戈林一句毫无顾忌的话刺痛了隆美尔,他显得神情恍惚、悲痛之极。散席后,隆美尔找到另一位德国元帅埃哈德·米尔契,伏在他的右肩上,潸然泪下。
对于这件事,戈林在事后专门拍了封电报给希特勒:“隆美尔已精神失常。”
英军把瓶盖盖在了空瓶上
1942年12月2日清晨6点30分,隆美尔飞回了利比亚。
一下飞机,他就下达了命令:“停在原地,暂时不动。”这个时候,谁都看得出来,隆美尔疲惫不堪、神情冷淡。
3日,隆美尔一头钻进斯托奇飞机,直飞布厄艾特,从空中视察起那里的地形。同时,他在焦急地等待着汽油,因为已有迹象表明,英军距这里越来越近了。
这种等待一直持续到12月6日,汽油终于凑齐了。天黑后,意大利步兵率先从卜雷加出发,再次登上西行之路。尽管隆美尔命令他们:为保证这次撤退的安全性和秘密性,每辆汽车前面必须有一人步行,在夜色中引路。而且在必要时,可以用步枪击灭零星的车灯。但是,如同出笼野鸟一般的意大利部队摩托阵阵轰鸣,喇叭声声作响,大开着车灯飞速狂奔。整整一夜,数百辆军车满载着欣喜若狂的意大利人忙乱地行驶在通向布厄艾特的沙漠公路上。然而英军却毫未觉察,因为到天亮时,路上又空无一人了。
隆美尔诡计得逞,禁不住情绪也渐渐高涨起来。意大利已经运来了一大批汽油,他的部队血液充足。这时,空中侦察部队报告说,英军有5000辆汽车和坦克正在附近集结,准备发起进攻。
8日夜里,车灯又一次亮起来,另一批意大利步兵师急急忙忙地涌向布厄艾特。到9日夜,意大利步兵师全部离开了卜雷加防线。“毫无疑问,敌人仍然不知道我们正在撤退。”回到利比亚后第一次穿得如此仪表堂堂的隆美尔得意地说。
此时的卜雷加,乡野间已空旷无人,给养部队也已撤出,防线上只剩下非洲军团的装甲部队了。但隆美尔却决定让这些汽油充足的坦克暂时留在防线内。他要在临走之前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好好地戏弄蒙哥马利一番。
他从早到晚都呆在司令部里,等着电话铃的响声,他必须在最需要的一刹那做出果断的决定。隆美尔要在蒙哥马利聚集好部队、准备最后一击的那个时刻把自己剩余的部队一下子拉走,让蒙哥马利枉费心机和炮火,闯进一座布满陷阱的空城。
12月10日早晨,非洲军团指挥官费恩将军提醒说,蒙哥马利的进攻已迫在眉睫,英军的战斗轰炸机和侦察机活动更加频繁,特别是在薄弱的南部地段。
11日,蒙哥马利的迂回包抄终于开始了。隆美尔早已看惯了英军的这个招术,他一直以嘲笑的眼光观察着英军煞有介事的秘密行动。夜里,他若无其事地要求放一场电影《一起跳舞如何?》。电影刚刚结束,已是午夜时分,蒙哥马利进攻前惯用的排炮轰击开始了。隆美尔立即拍发密码电报:令德意装甲部队在汽油允许的情况下尽量后撤。
天亮时。卜雷加防线一带早已空空荡荡,可蒙哥马利的炮火还在朝那儿死命地轰击,殊不知那里早已是一座空城。隆美尔惟一给他们留下的就是贝劳威斯设下的、数以百计的地雷阵。12月13日,扑了个空的蒙哥马利无奈的宣称,他们已攻陷卜雷加防线,但没有赶上隆美尔的主力部队,仅仅抓获了100名俘虏。隆美尔立即要求各部队进行清点,结果证明:德意部队没有损失一个人。
1942年12月13至15日,隆美尔在撤出卜雷加后的这三天,燃料危机再次出现了。在英军的不断空袭下,惟一的一条公路惨遭摧残,到处弹坑累累,一堆堆燃烧着的车辆翻倒在公路两旁。轰炸机的俯冲轰炸不止一次地光临隆美尔的头上,因而他不得不趴在沟渠里躲避。
根据最新的消息,刚刚抵达北非的三艘油船再次沉没;而英军的一支1500辆坦克的装甲部队正在沙漠上小心翼翼地向隆美尔迂回包抄。但德军所剩的汽油只够行驶50公里,这一次,隆美尔是真的落入了蒙哥马利的包围圈。
经过修理和补充,非洲军团尚有54辆残存的坦克。情急之下,他们的指挥官费恩将军命令把第二十一装甲师坦克里剩余的汽油全部支援给第十五装甲师的坦克,以便至少能有一个师的坦克可以在夜间继续作战,保护其余的部队,直到有更多的汽油运到。
当天晚上,开罗电台和英国广播电台开始大肆宣扬说,隆美尔及其部队终于在靠近海岸的一座小城诺菲利亚被蒙哥马利装人了瓶中,现在,蒙哥马利正在把瓶盖盖上。隆美尔不由得笑了起来:那里不过是第115团的一个排而已,他们已经抛弃了运输车,正在设法逃出来。就让蒙哥马利去包抄那里吧。只要我们今晚能得到汽油,蒙哥马利将发现所有的瓶子里都不过是空空如也。
就在当晚,8架美国轰炸机从托卜鲁克飞来,降落在德军正在控制着的一座小机场上,它们是给蒙哥马利空投汽油来的,却误落在隆美尔的手中。汽油,宝贵的汽油!
隆美尔的装甲师重新恢复了生机,趾高气扬地直指西方,英军从四面八方涌来的“谢尔曼”式坦克和装甲车,再次扑了个空,看着僵尸复活般苏醒过来的德国装甲师的远去背影,他们已是鞭长莫及,只能独自兴叹。
12月17日上午,隆美尔的部队钻出了蒙哥马利的瓶子,沿着沙漠的公路向布厄艾特飞一般进发。
虽然此时还是1942年的12月中旬,但地处非洲北部沿海的布厄艾特已是一片初春的景色,空气中散发着百花的清香。这里的确是一个险峻的防线,坚固的防御工事和深不可越的反坦克壕使德军人员难以忘怀。但隆美尔的眼光却丝毫没有在这里停留,他已望向更为遥远的西方了:那道横亘在利比亚与突尼斯边境地区的马里斯防线。
隆美尔声称,布厄艾特的防线与其他防线一样,南部地带经不住英军的迂回夹击,况且他此刻仅剩160门反坦克炮,因而炮兵阵地不能充分利用。在布厄艾特,地雷、弹药和其他给养物资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一半以上的士兵手中仅持有步枪或机枪,只适宜在马里斯那样的高山阵地上进行防御。
隆美尔说,从现在来看,甚至防守的黎波里,都已没有战术上的意义了,这座大港口已遇到猛烈空袭。补给船只无法靠岸,港口已不起任何作用。非洲装甲军团欲寻生路,如今只有进入突尼斯,别无他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