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浪漫言情至爱吾爱(清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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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钩 一溪烟柳万丝垂

“朕知道那些刁衿劣监中有个领头的却不仅仅是生员的功名,中过举,是二十九年的进士,曾在你门下呆了几年。”

“圣明莫过皇阿玛!儿臣不敢有半句隐瞒。此人姓丁名哲,漕帮中称他为哲先生。”

“既是你的门人在管着,怎么你分的数目倒不及太子和大阿哥?”

“儿臣──”

“跪安吧!三缄其口!”

“儿臣遵旨!”

“大爷!派在九爷那里的人回话说,八爷发了很大的火,叫嚣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过之后还是伤心得很,由九爷、九福晋搀扶着才能走动!”

“那死胎怎么处置的。”

“倒是很郑重的叫人去埋了!还是八爷守着埋的。”

“看几日再说!凭他怎样死撑!他不敢立刻交出来,是怕没有辖制的东西,咱们再对那丫头下手。打探清楚了?人是被藏在宫里?”

“嗯,太子爷自己守着外,就只有沃和纳两口子照看着,任何人也进不去。”

“哼!他几时才清醒!没子嗣的是老八,他着哪门子的急?”

“爷就是太心软了!”

“等吧!老八都不怕,咱们怕什么!实在不成,把事情捅到老爷子那里,大不了全玩儿完!”

凌普吓得一身冷汗,这些都是金枝玉叶,事情败露,第一个受罪的就是自己,或许,或许该寻条退路。

等胤禟安慰兰兮睡下,才到书房来寻胤禩,却见他乐滋滋的在喝酒。

胤禩抢先说:“那是假的!涵儿没事!”

“八哥,你怎么分得清楚真假,那血肉模糊的──”

胤禩悠哉游哉的笑着,从怀里取出只竹管里递给胤禟:“是你不够细致还是记性不好?”

胤禟一看那“一举两得”忍不住想笑,却迎视上胤禩告诫的目光,他实在佩服不已,八哥的修为精进不少,适才的难受倒把他蒙在鼓里,害他无端伤心半天。

“你不早说?”胤禟正欲说笑,却听书房外传来脚步声。

进得此间的都是打小跟着的太监,果然是尖声:“爷,十爷、十三爷、十四爷来了!”

“瞒着他们?”

“嗯,老十沉不住气,十三会把话传给那边儿!”

“好!”

“四哥!墨涵出事了!”胤祥一进屋就嚷道。

胤禛“嗯”一声,也不多言,只埋头整理批复的奏折,是从四十三年开始吧,凡是他能分辨得出的都整理在一起,只是越往后越难瞧出差别。但他还是细致的从点滴落笔感受得到她的心情,若是特别开心时,她会不自觉的按照他的笔迹来批复,不过功力渐深,三年光景,脱了那几分秀丽,倒更懂得下笔的力道运用。三月时,得知老八称病不出,他就料定是去私会她了,可十三来信中却为她掩饰,十三弟唯在她的事上会欺哄于他。可后来,由她批复的折子把她的心迹展露无遗,果然是仿的胤禛的笔迹!想来,她已走出那年的阴影了,因为有个时时刻刻和胤禛一样想关心、呵护她的人守在身旁。可他心中更多的是恨意,他为什么就无法照料好她?

“四哥,不是先前的事,有人送了个死胎到九哥府上,还有墨涵的绢子,墨涵──”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他其实早就得了消息,老八狂躁的发泄痛楚,他却只能独自舔伤。

“四哥!你不能袖手旁观啊!虽然孩子是八哥的,可也得顾墨涵的死活啊!”

“我知道,你别插手!”胤禛心被狠狠刺痛,恰巧寻出了那份由南边送回来的洋溢着她满心喜悦的折子。他顺手丢进火盆子,却立刻又去拾起来,拍熄火苗,慢慢摊开。那铭刻在心的字展现眼前,他不曾拥有她的人,更不曾拥有她的心,能独**藉于心的也就几个字罢了!

凌普、太子、大阿哥──她的身子弱,能受得住再次小产么?牵涉到她,他实在没法子坐山观虎斗,他叫住胤祥,转身从柜子里寻出两份卷宗,正是那路遇土匪的江西、福建的户部清吏司的文书:“叫安放在大哥那里的人寻个机会把这个搁在大哥书房。”

胤祥看了也是一惊,他早风闻此事,只当路劫的是大哥、太子──

“快去吧!还用我多教你么!沉住气!”

“来,吃块糖!到底长大了,也不惧吃药了!”胤礽说着,连他自己也分不清关于墨涵的记忆,哪些属于涵儿,哪些属于莞儿。

墨涵却是吃定胤礽的傻傻一笑,想起之前那药一端进来,她就嗅出不一样的味道,又见胤礽神色异常,却知若非他变心意,始终是肉在案板。她也是如此傻傻的一笑,慢慢端起碗往嘴边送,只想假装不留神泼掉药。可终究是胤礽不舍,先夺了药碗:“凉了,别喝了!”墨涵咬住唇,别样滋味在心头,到底是二十年的情意存于他心中。

墨涵倒不觉那糖有多甜,只宽慰的看着胤礽眼中的关切,无语间泪已涌出。

胤礽用拇指给她拭去泪水,问:“怎么了?天大的事有我在!谁也伤不了你和孩子。只是眼下你得听话,乖乖呆着,至少等生下孩子再出去。大哥迟早会把你有孕的事捅到皇阿玛那里,只怕他不能容你。”

“表哥,大阿哥不会怨你吧?其实,我是记得那些账目,可并不曾写下来,只是──”

“你不用说,我明白,都是皇阿玛逼你这样做的!”

“表哥,只要安稳的守到那一日,天下都是你的,为什么还要和他们同流合污呢?是结交外官的钱不够使么?”

“涵儿,有些事你不懂!我和大哥在人前的确不和──可──”胤礽似乎不知从何解释。

墨涵倒说得直白:“难道是那个道理,没有不变的朋友和敌人,只有不变的利益?”

“涵儿,我在你心里是如此的不堪么?”胤礽有些着恼。

“不,我知道这并非你的真性情,是因为皇上太过紧张你,却忘了《种树郭橐驼传》的道理。”

“岂止如此!皇阿玛一心要培养一个强悍的君主,却忘了我只是一个人,一个同样需要感情的人。我才记事就知道皇阿玛的儿子已经死掉了六个,女儿死掉三个,其中也包括与我一母同胞的哥哥承祜,以及大哥的胞兄。那年的正月,我和大哥站在一起,看着万黼死在我们眼前,没有父母守着,除了我们悲伤的泪水,只有奴才的干嚎。我们已经明白什么是死亡,当我看着大哥时,在他眼里体会到了同样的恐惧,可大哥却拉着我的手说:‘弟弟,哥哥一生都会保护你!我不会让你这样死掉的!’”胤礽沉浸在遥远的回忆中,声音也是那样的幽远,可句句都让墨涵更真切的感悟老康的行为逻辑,“皇阿玛从来不会赞许我与大哥的兄友弟恭,当我们再大一些时,更是见不得我心理上对大哥的依赖。我只以为是君父不愿见到这样懦弱的储君,可他却说我自甘堕落,我是大清皇帝、皇后的儿子,是唯一的嫡子,为何要与庶子混在一起,而且是当着大哥说这些难听的话。他训斥大哥不知礼仪,分不清君臣,他要我站在大哥面前,要大哥对我行君臣大礼!他是要在这难能可贵的真情间划出沟壑。我实在无所适从,大哥却要我坚强的面对,要我在人前对他不屑一顾,对他嗤之以鼻──”胤礽的语音渐渐哽咽。

最是无情帝王家,这是老康追求的境界么?为什么要把重重人伦**毁灭?若是早十年听见这样的话,墨涵肯定会说:“端敬皇后与荣亲王不薨,哪有你老康的份?”可此时,她连呐喊的冲动都没有了。

看着墨涵伤神的样子,胤礽反而振作了些,转而安慰道:“你安心住在这里,开心些,凡事有我在呢!好歹他废我之前,还能护你们母子周全。”

“表哥!别这样说!”

“莞儿说你不是这里的人!你知道将来的事。”胤礽背转身,不去看她,“你心里早知道什么,才会屡屡提醒我。若是知道弘皙没有那样的命,就别再教他那些无用的东西,只怕他和我一样,训不出那样的狠心,却被老爷子养出了满脑子的野心!你最初教他的活命之术不是更实用么?为何又改了主意?”

“因为他和你一样,并不甘心!”

“八哥,他们会把墨涵藏在哪里?”

“不是他们,是他,是太子一人。”胤禩拿张写得潦草的字条给胤禟,上面歪歪斜斜的写着“格格不在大阿哥处!”

“这是谁送来的?”

“谁会既顾及墨涵又急于为大哥开脱?”

“佩兰?”

“想来是她!为什么大哥笃定的认定孩子是我的,直接把东西送来?佩兰不就是最知根底的么?可她心里还是念着墨涵的。”

“那太子会把墨涵藏在哪里?难道是宫里?”

“只有宫里是不怕人暗抢的,既防得住大哥,也防得住咱们!”

“五哥知道大哥好些底细,只是他不愿说!”

“何苦又扯五哥入局?我都冒失了,只想着人多门路多,却忘记了人多易乱的道理。你再仔细看看送来的密信,不觉得蹊跷么?”胤禩用手指击打着桌面,慢慢推敲细节。

胤禟又看那没有抬头与落款的信:“虽表诚意,远不及也。若再越一旬,断难活见人。”

“可明白了?”

“谁表了什么诚意?”

“老四!却不知他送去了什么,只怕让大哥更嫉恨咱们。其实老爷子要借此事打压的不是大哥,而是太子!却无端牵出如此多的人,只怕涵儿住在宫里也是整日忧心咱们外边的事啊!”

“那怎么办?”

“动之以情,唯有一条路!你派人跟着,沃和纳一出宫,我就去会会他!”

转眼十月,康熙的巡游总算歇脚,倒是忙着召集朝会,将那些堆积起来不急于办理的政务一并料理。廷议时为着云南矿税的事,户部两个侍郎被革职,这二人原是跟着阿山的,于是又扯出了前任两江总督阿山的旧账,胤禩很小心的回奏,言阿山虚报康熙三十八年南巡加派火耗、挪用库银计30万两的事早已定案,而诬陷张伯行、陈鹏年的事也于本年南巡时由君父圣裁。可老康却不满意这样的答复,要吏部再严查阿山的贪墨事宜,就由胤禛来查。胤禛心下也是忐忑,阿山是镶蓝旗下的人,正归大阿哥管着,他跪下接旨,起身时去看胤禩,后者却神定气闲、事不关己的样子,他暗自揣测:“难道墨涵并不是受困于大阿哥?可老八又是打的什么主意呢?”

待到十一月又更是出人意表的旨意,江苏、浙江因遭旱灾免了来年的丁钱,本该户部的事,却派了关在屋子里做学问的三阿哥胤祉去办理。

十二月,又是一番大的官员调配,胤祥的老丈人坐在了吏部尚书的交椅上,却不知翁婿间究竟是谁沾了谁的光。

紫禁城的红墙金瓦都被白雪穿上素装,听说冬至前两天,太后由塞外回京了,墨涵打心眼儿里感激这位皇祖母,老太太给了她太多的溺爱与包容,多得她不时自责自己实在回报得太少。

快过年了,想来胤禩也能安心过年了吧。那日沃和纳从宫外回来,满脸的不乐意,追问之下才知,他是犯了太子的大忌讳。胤禩倒不问墨涵的去向,只郑重其事的致谢,说是有劳沃和纳忠心服侍墨涵,并坦言与她之情始于关外,沃和纳倒是第一个知晓的人。

墨涵笑说:“八爷的谢你自然当得起!就是将来我儿子也该给你磕头,多谢你搭救之恩!”

“格格是要折杀奴才么?有奴才在,自然会拼死护着格格和小主子。”

“那你给八爷说什么了?”

他气嘟嘟的不言语。

“你但说无妨,难不成我还会去给表哥绕舌么?”

“奴才说,说格格母子皆安!”

墨涵顿时哈哈大笑,也只有胤禩会想出这样的法子来治沃和纳,她存心要逗弄老实人,问:“那你给我说说,八爷可好?是胖了还是瘦了?”

“奴才哪里留意这些?”

“那你领了人来,我自己瞧!”

“格格!”

墨涵回想起沃和纳的样子就好笑,不过终究是要谢他,把这安心的消息转给了胤禩。年节了,老爷子还会派他去关外么?再行至山海关下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一个人乐什么?”胤礽来了。

“表哥,我会生个儿子!若是莞儿生个女儿,就给我儿子做媳妇好不好?”

“胡说!堂兄妹间──”胤礽止住话,他倒是第一次容忍自己思虑墨涵腹中孩子的父亲,“快过年了,康熙四十七年是鼠年,都会是有福的孩子的!”

“这么快,就是康熙四十七年了!”墨涵淡淡的说。

附录:刁衿劣监──漕帮中的漕口由落魄的生员担当,“青衿”和“监生”泛指一群“生员”级别的读书人。

《种树郭橐驼传》──柳宗元所做,宣扬了庄子自然无为的思想,按其天性,不可过多人为干涉

牵钩──古代拔河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