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浪漫言情至爱吾爱(清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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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情 长叹空随几阵风

墨涵安心在宫里陪了太后几日,直到胤禩吃醋的埋怨才出宫,正好躲过排卵期。年关将至,京里还算热闹,那为了糊口奔波的人也有离乡背井不回家的,有南边的戏班子逗留京师,演的剧目却是一天一换。墨涵要兑现之前的承诺,邀了曹寅家在京里当差的连生和承安去吃饭、看戏,又让弘皙、胤禑作陪,他们年岁相仿,相互间也不拘礼,吃喝、玩笑到一处。墨涵着男装倒做足了兄长的样子。弘皙学着说江宁话,总觉得舌头不听使唤。她又刻意叫来胤祥,隐约记得曹家在雍正年交与怡王代管,这样算不算让胤祥早点对承安有个好印象呢?

这样三五日,眼看要封印罢朝,曹寅又来京了,墨涵就让连生他们自回他曹家在京的宅子。她却有整出的《牡丹亭》没看完,胤禩他们全去安王府赴宴,又叫上胤祥。胤祥来了却说:“我今日邀了个人同来!”

看他忐忑的样子,墨涵就料到是胤禛,许久未见,倒也有些记挂他。戏开锣了,却不见人来,墨涵反而担心起来,在包间里踱步,几次走到窗边去看,已在飘雪,路上罕有人迹。胤祥看她忧心的样子,但不觉稀奇,四哥那样对她,她并非没有感应,只是每每有外力使得他们误会重重。以墨涵对人的情意,为何独独排斥四哥的真情,或许她心底究竟是怎样的情感连她自己也不知。

车轮卡在沟里,车夫拉着马拖了半天也出不来。胤禛弃了车,解了马:“回府去叫人来收拾!”车里本有暖炉,他连裘袍都未穿,雪中行来不免受冻。想起去年汤泉的雪夜,心里更寒,她口口声声说不在乎自己,可醉酒后却拉着他去凉亭,趴在石桌上找大圣遗音,大声的背诵《将进酒》,勾着他的脖子说:“我知道你心中寂寞,我来陪你同销万古愁,好不好?”又要他去泡温泉,呆看着天空问:“烟火呢?胤禛,怎么看不见烟火?”他实在喜欢那个醉得可爱的她,没有那么多的棱角和刺,却记得当初相识的细节,却在乎他的喜怒。可一旦醒觉,她又是字字戳在他的心尖,让他直想对着老天唾骂,命运对他是何等的不公。眼看要到了,胤禛却犹豫起来,几个月来都只在接驾、送驾时匆匆见她几眼,而她的心思哪里在他身上。可忽一日,批复的请安折上的字迹却是自己笔迹的秀丽版,其实他早觉得近来字有些不同,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只当圣体有恙,笔力不济,却原来作怪的还是墨涵。显然是她大意,竟仿起自己的笔迹。他同戴铎说起老康寻人代笔的事,戴铎则认为是老爷子为了让臣子们难以从字迹揣测圣躬安康而使出的变通之法。何时老爷子对墨涵如此信任,究竟是否明了她与胤禩之事呢?

胤祥出了包间挥手,招呼着胤禛,回首看,墨涵已面无表情的专注的看戏。他唤来堂倌儿:“再生盆火来!”

他把胤禛让进包间,墨涵犹自坐着,只略点点头。

“四哥,怎么衣服都湿了?”胤祥关切的问。

胤禛抖着水,用热毛巾擦了手,也不回答。

墨涵冷冷的说:“四哥节约,一人骑马而来,大雪天斗篷也舍不得穿一件,倒像皇阿玛短了你的俸禄似的。”她嘴上不饶人,却站起来走几步,换到另一侧坐下,继续听戏,看似无意的让出挨着火盆子的座位。

胤禛接过胤祥递来的热茶,顺着他的手指去看那临街的窗户,再看胤祥,嘴角竟挂着几分调侃,心下喜悦,坐到她让出的座位,茶未入口,却香暖满怀。

胤祥扯扯墨涵的衣袖,问:“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你看虎咆般礁石连雷碎,雁翅似刀轮密雪施。”墨涵白他一眼,“你还不知么?四十六出《折寇》。”

“谁能谈笑解重围?万里胡天鸟不飞。今日海门南畔事,满头霜雪为兵机韦庄。”胤禛放下茶碗,吟诵道。

胤祥哼一声,嘴角上扬的笑着,那二人同时问:“你哼什么?”

“我在想杜丽娘会不会爱上张君瑞?”胤祥随意的说着,可却有几分酸涩。

墨涵笑笑:“胤禟给我寻过《牡丹亭》的皮影儿,今年生**又送了《西厢记》的来,我几时就给你演一出崔莺莺遇见柳梦梅如何?”

“十三弟估计更想看关公战秦琼!”胤禛把手覆在胤祥手上,胤祥暗自惭愧,自己怎么也如胤祯那样胡搅蛮缠起来。

堂倌端了火盆来,墨涵问:“明日可是排的《玉簪记》?”

“是啊!可是把这包间给公子一直留着?”

“嗯!”她掏出锭银子赏了堂倌。

胤祥问:“皇阿玛给你的俸禄怕是不够你看戏的钱?”

“没法子节流就动脑筋开源啊!现下我仿的董其昌居然也能卖几个钱了,还有七哥那里,我时常去淘点儿他的大作,也很可观。”这倒不是假话,生意上的进项墨涵始终不动,让胤禟将收益分成四份,一份今后存到荷兰的银行,一份在外省置田地,一份用作他和胤禩的政治资金,还有一份就继续投入生意的扩充。而她的日常花销,的确不是老康直接负担的,可稀奇古怪敛财的法子看得胤禟都瞠目结舌。

“最近有人私下交易皇阿玛题的福字,也不知是哪个京官落魄至此,连御笔也敢拿出来兜售?”胤禛含着笑意问。

“那是真迹,不过是皇阿玛觉得不入法眼的罢了!”墨涵倒不惧承担这点儿事。

“墨涵,我明日来不了。我和四哥得去克勤郡王家赴宴,老福晋寿辰,你别一人出门,带几个侍卫跟着。”

“你以为我是你们这样正经住在宫外的爷们儿?就这样听个戏都小心翼翼怕被皇阿玛知道,我还敢三五成群的?前几日出来还是打着弘皙的旗号呢!”

“十三弟说得没错!不说旁人,就海善都不是善罢甘休的主儿!”

墨涵摇摇头,说:“且听戏吧!”难为他好记性,这么久还记得海善的茬儿。

“《玉簪记》我没细看过,听九哥说那出《琴挑》的无声胜有声最不错,是么?”胤祥问。

墨涵只听过《玉簪记》的音频文件,倒说不出个所以然,不过爱那华丽的词句:“粉墙花影自重重,帘卷残荷水殿风,抱琴弹向月明中。香袅金猊动,人在蓬莱第几宫。”

“月明云淡露华浓,倚枕愁听四壁蛩。伤秋宋玉赋西风。落叶惊残梦,闲步芳尘数落红。词藻美是其次,那琴曲诉情中二人的心曲互答却是绝妙!”胤禛答道。

胤祥哪里就不知整出戏,大笑起来:“原来你们爱看文戏却是爱看这风流才子戏佳人的戏啊!”

墨涵的脸羞得通红,偷眼去看胤禛,竟是深情款款的凝视着她,忆起他以琴音试探自己的往事仿如隔世,可彼时的心绪却冒了出来,竟坐得不自在,再去看戏,亦心有旁骛,忽然站起来,说:“我今日得回宫去!告辞了!”

话音一落,人已出门,胤祥稳坐着,胤禛拿了她的狐裘斗篷赶紧追了出去,直送到楼下,有胤禟府里的车夫等着她。也不管墨涵是否情愿,胤禛把斗篷给她穿好,扶着她上车:“十三弟随口玩笑罢了!”

“他今日猖狂得很,我不计较。”

胤禛又嘱咐车夫路上当心,雪天走慢些。看着车走了几步,却又停下,墨涵探头出来,叮嘱他:“别骑马了,他备了车来的,一同回吧!”

就这样一句,车已没入夜幕中,他还痴痴的远望着,反复回味她今日的关怀,直到一声“四爷”唤醒了他。

“四爷!奴才给四爷请安了!”巧了,是墨涵的挂名哥哥,加新嘎!胤禛一直冷冷的对待这个主动投靠来的人,难以琢磨凌普的外甥何故一再示好,透露的事倒件件是真,凡是凌普交待他办的事倒是全在胤禛府上记录在案。

“免了!”他再去看,那车确无半点踪迹,方才回了戏楼,加新嘎垂首暗笑跟了进去。

早起,墨涵硬撑着起身帮胤禩穿戴朝服,挂上珊瑚朝珠,嘴里抹了蜜:“这么多的贝勒,还是我的男人最帅!”

“回床上再睡会儿!手又凉了!”胤禩把她推进被窝,“今日还要出去么?”

“我去看看策风,他前几日还让人送了自酿的梅子酒来。夜里戏园子演《玉簪记》,我知你要去克勤郡王府,不能陪我。罚你封印后天天守着我!”

“好!”

“说得好!老爷子又得支派你去关外祭陵!”

“我还是年初一赶回来陪你就是了!”他把她露在外面的胳膊塞进被子里,“戏散了别走,我来接你!”

又是一阵缠绵,到得正厅,胤禟早等着,不满的说:“你们的黏糊劲儿几时才消?”

“八叔、九叔,侄儿给叔叔请安!”是裕王保泰的长子广善,现已封为世子。

“你阿玛没来?”胤禟问道,“头次送过去的女儿红怎么样?”

“谢谢九叔惦记着侄儿。阿玛在家收拾那个妒妇呢!”广善打小由福全带着,保泰竟管不了,对于保泰的继福晋根本不放在眼里。

胤禩笑而不语,胤禟却也是个口无遮拦的:“无非仗着太子的势!”这继福晋瓜儿佳氏正是石兰的妹子。

“九弟,还没开席饮酒,三缄其口!广善,顾着你阿玛的体面!”胤禩板着脸训诫。

“广善来了?”

“十叔吉祥!十叔的鸽子再赏侄儿一对吧!”

胤禩无奈的看着三人,倒不便多言,却见胤祺匆匆过来,神色凝重,拉他到一侧:“八弟,你请辞一声,随我走吧!”

“五哥,出了什么事?”

“策风说墨涵骑的海棠受伤跑回庄子了!”

“受伤?怎么回事?”胤禩心悬到嗓子眼儿。

“看来是被绊马索绊到地上的。策风一路寻回城,却没见到墨涵。”

“多久的事了?”

“一个半时辰!”

“我叫上九弟!”胤禩过去对胤锇说,“若有人问起,就说我庄子失盗,和胤禟急着去料理。”拉起狐疑的胤禟就走。

三人正要上马,却远远听见有人唤胤禩,马到身前,才看清是胤祥,他倒知道他们在着急什么,说:“人没事,正送回九哥府上!我来给你们报个信!”

胤禩道了谢,又对胤祺说:“五哥,费心了!弟弟先行一步!”他给胤禟递个眼色,策马远去。

胤禟会意,追问胤祥:“怎么寻着的?是谁?”

“我不知道!只是怕你们担心,我只是带信的。”胤祥下了马,也不多言,“进去吧!该开席了!”

胤祺问胤禟道:“四哥还未到吧?”

马车里,胤禛说:“别忍着,难受就哭出来!没事了!”

墨涵蜷缩着在一角,远远躲着他,一言不发。

“涵儿,相信我!不是我授意他这样做的。”

“我杀了他!”

“别怕,是我下的手,不干你的事。我会处理的,你别怕!”

“我杀人了!”

他过去搂住她,紧紧的搂着,她浑身抖着,还在喃喃自语:“我杀人了!”他宁愿这种痛是在他的身上。

“八哥,你可回来了!墨涵一个人躲在屋子里不出来!”兰兮见了胤禩,总算放心些。

“她一人回来的?”

“嗯!碧烟说生了两个火盆子,她还在发抖。”

“有劳弟妹备桶热水!”

“八哥放心,备好了!”

胤禩一进屋,就见墨涵抱作一团,裹在貂裘里,一见了他,就扑过来嚎啕大哭。

“涵儿,我来了,别怕!”

墨涵趴在他怀里哭了半天才渐渐止住,果然浑身冰凉。碧烟已让人抬了浴桶到外间,胤禩取下墨涵环着他腰的胳膊,惊觉前襟一片血污,解开貂裘,墨涵竟只穿了**。她的**都是织造府的订做的湖水蓝色的,可此刻却是血红色多于本色。

“是谁?”

“加新嘎,我杀了他了!胤禩,我杀人了!”

他将她抱起来,亲吻着额头,说:“都过去了,别怕。泡了澡,睡一觉,就忘了!”他的声音极尽柔和,却忍不住回头去看那貂裘,今日下朝时,还穿在四哥身上的不就是这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