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不在高,有仙则名。登上名山,又必以观日出之美为精髓。日出美则美矣,却让人只见红日高悬,而忽略了攀登的过程也是可以享受的。何况日出后是更为忙碌的一天,有几多艰辛犹未可知。
其实墨涵更喜欢看日落,看着那在天际消逝的最后一道霞光,而后是漫漫长夜的等待,要先经历黑暗中的煎熬,才能有重见光明的希望。好比,好比日本的德川家康,真的是日本的忍者神龟,虽然他75岁统一日本后,仅仅活了一年,但他毕竟熬过了织田信长、丰臣秀吉。一年,假设康熙真的传位于胤礽,后者不也只能当一年的皇帝?弘皙若即位,难保不上演大清的靖难之役。墨涵苦笑,这个身子可比自己现代的身子弱,能活多久?尽人事,听天命吧!只是天天药不离口,是药三分毒,怕是救下的抵不上耗去的。得想个法子躲了才行,可总不好让惠妃觉得她的好心被墨涵当作了驴肝肺。她甩甩头,面对日落露出最美的笑容。
“你一个人痴笑什么?”沿着石阶而来的是胤祯和胤祥,说话的是胤祯,“阿奶说你身子骨弱,出来调养几日,免得宫里规矩多,拘着你!可好好的怎么站在这风口上,虽立夏了,可这是山上,当心身子!”
墨涵无奈的给胤祥扮个鬼脸,他却是一脸严肃的斜眼瞟着胤祯。
“皇上什么时候奉太后去畅春园?”
胤祥说:“总该初六前就去吧,皇阿玛小满要去丰泽园插秧,我们都跟着去。我给你带了些福建来的今年的春茶,我让佩兰把小炉子拿到屋子里,取新鲜的泉水烧滚了泡,味道更好些。”
胤祯走在头里,胤祥拉拉墨涵的袖子,努努嘴示意她去看胤祯,墨涵拍开他的手,低声说:“我知道他来干嘛,我自有理论。”
他的神情也有几分怪异:“我另还有事要问你!”
胤祯忽然转身,看他俩有些扭捏的样子,一呆,眼睛鼓圆了看着胤祥,胤祥故作姿态,吼他:“打小都这样,难不成你要给我立个规矩,不许挨着她!我陪你来不是为了看你脸色的!”
胤祯不好意思的一笑,他本不知怎么开口,既然说破了,就直截了当说:“墨涵,他们几个要么是已经娶了嫡福晋,最次么,都是指了婚,年底前都是要完婚的。只有我,皇阿玛还没为我指定嫡福晋,所以、所以你该嫁给我!”
“这个嘛!胤祯,你不撒谎的,我问你,宁雅,你喜欢她么?”
胤祯看着墨涵逼视的目光,倒不敢瞎说:“嗯,我是喜欢宁雅!可我更喜欢你,而且宁雅也喜欢你得很!她不敢跟你寻不是!”
墨涵眉毛一挑:“谁都不能跟我寻不是!按照你的说法,我不是该去向皇上求亲,求着把我指给十五,免得一进门就帮你带孩子了不是?”
胤祥边笑边咳嗽,胤祯要发火,墨涵拍着他的肩,很认真的说:“胤祯,每一个女儿家,都有一颗透明的心,你要学着去珍惜。宁雅是个好女孩,我是真的希望你对她好。可我是容不下我喜欢的男人去爱别人的,你明白么?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也知道你去皇上面前求过亲,可我真的把你当成弟弟,这不是说你不够好,而是因为我们打小一起,我就一直这样想的,是断然改不了的。”
“可你真的甘心去被那个绮云使唤?你心里还是只有八哥?”
“好好用心在你的那个小家,胤祯,你都快作人阿玛了,可是大人了,要对宁雅好,要对孩子好!我会活得好好的,真有什么难处肯定会找你和十三帮我。”
胤祯点点头,胤祥却说:“你真的要小心,你出宫几日,绮云已和太子妃打得火热,且妯娌间,可谓面面俱到,回门出宫时还特意去看了个人。”
墨涵哑然失笑:“我知道,肯定是你四嫂!算她厉害,居然要给我唱四面楚歌,只是我并不打算挤进这个圈子。”
佩兰在山坡下喊:“格格,贝勒爷来了!”
墨涵立刻喜上眉梢,三步并作两步就飞奔下去:“我去泡茶,你们跟着下来啊!”
“胤祯,别难过了!你就当墨涵是画里的杜丽娘,咱们见了画都心仪得很,可杜丽娘心里,却只知道一个柳梦梅。你呀,慢慢体会吧!”
二人下山,一进行宫就听见墨涵咯咯的笑声和胤禩爽朗的笑声,他俩对视一眼,都感叹八哥几时会如此舒展胸怀。
进了花厅,正瞧见墨涵趴在胤禩的背上,用牙衔了粒樱桃去喂他,胤禩却不止含了樱桃,也咬住她的红唇,当真是一个娇艳动人,一个春风得意,羡煞人!
胤禩告诉墨涵太子回宫了,只是病了,步辇抬着进了毓庆宫,谁都没见着。墨涵倒急于要见到胤礽,她还要弄清楚,仁孝最后是怎么走的,胤禩对这个坤宁宫的舒穆禄嬷嬷却是知之甚少。还有,那个唐莞还在么?她能接受索额图的事么?
“胤禩,从去年南巡之后,皇上可是就没派过差事给索额图了?”
“涵儿,有件事,我给你说了,你可别急。”胤禩听她提起索额图,不免忧心。
“嗯,你说!你只要不是告诉我每天走得早是为了回去搂着绮云困困,我就都受得了!”
“皇阿玛给我指了师傅习字,都半年多了。自从跟着你住过来,这几日的字都还没着落呢!就怕哪一天皇阿玛忽然要查,还不知道怎么交差呢!哪里有那闲工夫。”
“你这话可有歧义啊,那你是准备得空时还要把那夫妻之名做实了不成?”
“你心里计较就好,免得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让我担心你不在乎我。”
“对了,以前查你字的时候,竹心难道没帮你备好?”墨涵忽然问。
“哈哈!原来是你捣的鬼,我就觉得没写几张,可每次竹心都有法子给我凑齐了。”
“这就是有备无患的好处!你不是有事要说。”
“嗯!涵儿,我揣摩着皇阿玛要治你叔公的罪,最迟就在这个夏天。你算是出了户,入了一等公加新嘎这里,他算是你名义上的兄长了。你叔公上下难以保全。”
“胤禩,你记得,你在朝中做什么事,别管我会怎么想。我叔公是决计保不住的,你切勿有半点杂念。你为皇上办差,最紧要的就是心不存私,即便有做错的,也绝不隐瞒,你要让皇上觉得你是为了朝廷的利益在办事。”
“我明日就不过来了。二伯父这次看是病得不轻,我想去多陪陪他老人家。”胤禩说到裕王,神色哀伤,“也是缘分吧,我们兄弟这么多人,二伯父单对我最好。说句不合规制的话,对我而言,父不及伯父亲!”
墨涵听了心里一惊,都说胤禩是为了间接巴结老康,才同裕王交厚,而裕王也是为了给皇帝献媚才对皇子亲厚,她原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她嘴里不说,只是不愿意承认胤禩会有如此市侩的一面。如今听到他的心迹,却是墨涵错看了他。又想到裕王不久将辞世,胤禩不是又少了一个真心待他的人?墨涵忍不住将他搂进怀里,温柔的说:“裕王看出你是真心诚意的好孩子,才格外厚爱你的,你就去多陪陪他老人家,多尽尽你的孝心!”
“我也是这么想,只是怕你闷。”
“我?我自有我的玩法!”她倒是在心里已打定主意。
胤禩搂住她,问:“那现在怎么玩?”
墨涵嘻嘻一笑,凑在他耳朵边说:“当然是活人玩活人,其乐无穷!”
胤禩巴不得她这样想,不过还是佩服她言语的大胆──请幻想三千字!!!
入夜,墨涵给佩兰打了无数的保票,才得以出门。她早让佩兰偷偷用胤禩的旧长衫改了件适合她穿的,换上男装,墨涵在镜前照照,觉得太娇美了些,不像北方男人的雄浑气势。
她倒是真贯彻路在鼻子下的政策,一路问着寻到了加新嘎的一等公府。来得可巧,正为着乔迁宅子、袭爵的事大宴宾客,墨涵混在送礼的人群中进了大门。
来的人无非两类,加新嘎以前的亲戚,更多是为了巴结太子的,还有个招摇的中年男人在接待官员,按岁数绝非加新嘎。那人身后跟了个收礼单的管家,数目已不少了。墨涵东逛西逛,寻着了二门,那把门的小厮一个银锭就搞定。她大概逛逛又回到花厅,此刻那中年男人身边又多了个二十出头的男人,毋庸置疑,这必然是加新嘎!一个字,丑;两个字,丑陋;三个字,丑死人;四个字,奇丑无比──也不知是老康的主意还是胤礽的盘算,找这样个人给墨涵当兄长,难道怕找个帅的,她就起歹心么?只是这个加新嘎绝非单纯的凌普外甥这样简单,他傻笑呵呵的给人见礼,眼神却是极为犀利。
墨涵迂回的走到他们身后,出其不意的抢了那管家手中的礼单,再向后一闪,跳到厅里的供桌上,大声说:“传太子爷口谕,暂停宴席,所有道贺官员三个月内不得入毓庆宫觐见。”
她这样一吼,把那些才入席的官员吓了一跳,可却唬不住那迎客的中年男人,他气势汹汹的指着墨涵骂道:“哪里来的野小子,凭你也敢胡乱传太子爷的口谕?”
墨涵自是有备而来,她为着出入方便,才入宫时就问胤礽讨了腰牌,此时掏出的正是毓庆宫特有的橙色腰牌,她拿着在众人面前一晃,得意的说:“这可算是凭据?”
那中年人神色大异:“你怎么会有──”
“凌总管,你不会认为是我在你家宅院里拾到的吧?”
这人的确就是毓庆宫总管凌普,也是胤礽乳母之夫。素日里,连二品官见了他都要满脸堆笑,此时却被个小孩子戏弄,顿时叫人传护院。却被加新嘎拉住:“舅舅,是个丫头。”
墨涵却厉声斥责道:“他是你哪门子的舅舅?你的姓没改,可却换了宗,你若还要当他是舅舅,就莫要袭这个一等公的爵!”她是存心要和他们过不去,且当着朝中官员呵斥,是最好不过的。这加新嘎可是书里没有的,墨涵却不知他给胤礽带来的是福是祸,不过她自己是必须迅速表明立场的,表明给老康看!
凌普气得七窍生烟,非要亲自来拉这个丫头下来,墨涵跳着躲闪开,说:“你敢碰我,剁了你的手!”
凌普是完全方寸大乱,席间已有唏嘘笑声,他推开拉着他的加新嘎,大叫:“来人啊!给爷把这丫头押起来。”
墨涵是不敢吃眼前亏的,正要自曝身份,却已有人从内堂里奔出来,大喊:“使不得!”却是沃和纳。
“奴才沃和纳给主子请安。主子吉祥!”他很刻意的藏着墨涵的身份。
“免了!”墨涵甜甜的笑着,“凌总管可要押我了,你可得来给我送牢饭啊!”
“主子说的是哪里的话?凌总管是知道主子贪玩,说的玩笑话逗主子呢!”他边说边给凌普使眼色。凌普也知今日祸是惹大发了,赶紧送客关门。众人走时都忍不住来打量这是何方来的小魔女。
“逗我玩?我是拿给他逗着玩的?”
“主子是什么身份,自然不和奴才们一般见识。主子还是快下来吧!”
墨涵见人都走了,也站累了,就势坐在桌子上,从怀里取块包袱布,将那些礼单收起来扎好,背好了才从桌上蹦下来。
“你主子没来?”
“爷去玉泉山了!”
墨涵是一阵窃喜,还好和胤禩都出了门,否则被撞见还得了!
“那就去宫门等你主子!”墨涵往前走几步,又回头对一脸错愕的凌普说,“别惹我,太子若要保你这些敛财的德行,我会有法子给万岁爷告你的状!”
沃和纳磨蹭着欲解释几句,墨涵忽然一跺脚:“你的舌头长了,要不要我给你修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