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浪漫言情至爱吾爱(清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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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曲 人间哪得几回闻

三个月中,墨涵是变着方儿和胤祥他们溜出去玩儿,北京跑了个遍,只是有些地方去的时节不是最佳,去了还不尽兴,他仨商量着定要再去过。间或胤礽把她叫去问了几次话,瞧她对胤祥走得近却不上心,很是满意,只问她银子可够使。他前次一下就丢张一千两的银票给她,墨涵倒是个不奢靡的人,不愿再要,只劝他在皇上跟前也略收敛些,别显得太败家才是。几句话倒把胤礽逗笑了,问她何时转了性子。

胤禩是不会约束她的,如今他也被皇上老子留意,交付的差事比以前多了,陪她的功夫也少,知道她喜欢猎奇,寻了许多前明的笔记、杂谈给她打发时间。

这样的悠闲日子却被老康叫停,下令没有手谕,有腰牌也不许他们乱跑,还令墨涵好好跟着七阿哥学画。说是,光会那些在这个时代的旁门左道远远不够,等画小有所成了,就跟大阿哥学样乐器。又说赫舍里家出来的女孩儿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不辱仁孝皇后的颜面。她原想顶嘴,那死人的颜面重要,还是活人的自由重要,可这样的争论实在徒劳,只自我安慰多学点东西总是好事,在现代,这些艺术学费都是很贵的。

学画,墨涵终日头都大了,不幸中的万幸是,七阿哥胤祐和她不是一类人,不刻薄。墨涵对山水画毫无基础可言,而且没有兴趣,学了几日,只是每日里佩兰抱怨那衣服上开起了染坊,颜色丰富得紧。所幸胤祐是个不古板的人,由着墨涵胡闹,史书说他有残疾,她却是没发觉。二人混得熟了,倒做起朋友来,论起历代名画,墨涵生就好记性,把融进现代思潮的古画研究见解向胤祐灌输几日;又说起不少古代失传的画,胤祐多半临摹得出,的确是个画痴。

这日听胤禟说打南边儿来了个昆曲戏班子,要演才解禁的《长生殿》,墨涵顿时心痒无比,忍不住去要胤祥他们陪着去见老康,琢磨着怎么央求出门。

康熙问:“那这北京你还有什么地方是想去的?”

墨涵早有盘算,,跪下说:“回万岁爷,臣有个地方是一定要去的,求万岁爷恩典!”

“哦?什么地方?”

“玉泉山。”

“玉泉山?”

她心底一笑:“回万岁爷,是玉泉山!而且要晚上去才好!”

“怎么个说法?起来回话,以后也别这么假讲究,你在朕面前几时这么守规矩了?”

墨涵笑着起身,清清嗓子朗声诵道:“晴霞收远岫,宿鸟赴高林。石激泉鸣玉,波回月涌金。薰炉笼翠竹,行漏出松阴。坐爱秋光好,悠然静此心。墨涵所愿就是住到这诗里的景致去,上玉泉山呆两天。”

话音一落,康熙开怀大笑起来,这诗原是他当年去玉泉山时所题,没想到今日这小丫头却搬出来讨好自己,虽好笑,毕竟还是享用了这很舒服的马屁,“那朕就准了!十三和十四陪着就是了。”

众皇子熟读圣训,又岂会不知道个中奥妙,都暗自好笑,只是不好表露。胤祥和胤祯却没顾忌,可劲的给她眨眼。

墨涵也抛个媚眼,得意的刚要谢恩,不料康熙又说:“朕让你去领略这诗境一天,不过你的功课不许耽误,去看了美景,回来就画幅玉泉山晚景出来。”

墨涵先是一愣,不过看看枪手胤禩的眼色鼓励,倒是满不在乎,跪下就谢恩。

“别急!朕的话还没说完。若是这画有人代劳,禁足三月。”康熙学着小孩心性算计了墨涵,心中窃喜,眼神却愈发严厉,把几个皇子扫视一周,“敢抗旨的,任是谁,都杖责五十。”

跪送康熙背影远去了,胤锇第一个窜到墨涵面前,一本正经的说:“涵妹妹,本来我们半斤八两,我帮你最象,可皇阿玛有口谕了。”说完,不及旁人笑,自己就捧腹大笑起来。

胤禩沮丧的看着墨涵,一副没了主意的样子,连胤禟也皱着眉。墨涵做出满不在乎的模样,安慰他们道:“万岁爷说的我们听见了就是了,按照原来的计划出去玩了再说!车到山前必有路!”

申时出了园子,胤禟在饕餮阁定了雅间,先喂饱肚子,再去戏楼。酱爆鸭舌、珊瑚豆腐烩羔蟹、三丝鱼羊卷、南瓜乳鸽煲,墨涵也不看菜单就点了五个菜,又加了个龙井鸭舌,胤锇直笑她:“原来你伶牙俐齿是吃了鸭舌的缘故啊!”胤禩和胤禟又添了几个菜和汤,胤祥和胤祯则趴在雅间的窗子边,看大街上的热闹。

戏楼是搭建在正乙祠银号会馆内,申时三刻开锣,吃完东西,几人不慌不忙的去了,老板亲自带着从夹道的梯子上了二楼。胤禟爱戏看来不假,和老板很熟,早预备了正对戏台的包间,点心都准备妥当了。胤禩拿出个纸包递给老板,吩咐道:“茶碗烫干净,用这个茶叶。”

那楼下竟已座无虚席,靠后还有买站票进来的,人群中还有茶博士、小贩穿梭其间,还有飞手巾的伙计,那冒着热气的毛巾能不偏不倚、力道恰好的飞到客人手中。胤祯觉得很是神奇,墨涵本来也是初次见到,可在胤祯面前还要做出姐姐的样子:“这个是熟能生巧的道理,你把欧阳修的《卖油翁》看看就知道了。”

“你们看那是谁!”胤祥指着右侧的包间,是大阿哥和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头。胤禔也瞧见他几个,挥手示意不用过去见礼了,他们就在自己包间作了揖。胤禩和胤禔情分又不同,还是过去聊了几句,那老头估计也是朝中官员,欲给胤禩行大礼,却被拦下了。

胤禩回来,胤禟问道:“大哥又在结交朝中的官员?”

“别瞎说!”胤禩赶紧制止他的信口而言,“那是曲阜孔家的后人,皇阿玛二十八年南巡时,曾在御前讲过论语的,和大哥算是旧交了。”

墨涵插嘴道:“孔家的我就认识孔丘和孔尚任。”

胤禩有些好笑了:“那你怎么不去给人家打个招呼?”

“你是说那就是孔尚任?”墨涵真看不出这个老头就是《桃花扇》的作者。

“恩!广东司员外郎孔尚任。”

墨涵茶杯没放稳,就急着冲了过去,见不到曹雪芹,见到老孔也是很值得夸耀的事啊!对着胤禔略一施礼,墨涵就对着孔尚任九十度鞠躬:“孔先生,您的大名久仰了,‘借离合之情,写兴亡之感’,真是大手笔啊!香君的气节更是可佩。您是识得侯方域的吧?他明明苟活于世,你怎么写他出家了?最终该是香君不齿于他,独撕桃花扇才精彩呀!”墨涵像只苍蝇一样嗡嗡半天,全然不顾老孔错愕的神情,连跟着过来的胤禩和胤禟都瞧出端倪。

“姑娘谬赞!只是孔某有一事不解,鄙人潜心写了七年,可至今未定稿面世,姑娘如何知道得这般详细呢?”

就算墨涵再博闻广见,也不会记得《桃花扇》是在康熙三十八年才公开演出的,且是先由昆曲班子唱红了才出书,此刻她除非是老孔的蛔虫,否则人家还在修改的东西她怎能清楚。墨涵懊悔不已,又莽撞了,正不知道如何收拾残局,锣声一响救了她,“不耽误二位看戏,告退!”

一回到包间,胤锇就问:“你又说错话了?”

“你眼睛真好,什么都看见了!好好看戏吧,看能记住几句戏文。”墨涵反口讥诮。

胤祥却说:“你们看左边那个包间怎么挂着帘子,实在古怪,我还没见过这样看戏的呢!”

“估计是哪家的闺秀吧?别人可没咱们墨涵这样敢招摇。”胤祯话音未落,就有瓜子壳飞到脸上,还湿乎乎的沾着唾沫。

“有本事戏台上去唱,闹腾什么!”胤禟可是戏迷,角都出来了,赶紧制止这几只苍蝇。

一开头演的是场面戏,《长生殿》的第二出《定情》,那生、旦的扮相倒是上佳,唱念么,也是绝佳的,只是墨涵心里就很抵触这情节,明明杨玉环是李隆基抢来的儿媳妇,却要冠冕堂皇的说是宫女,且定情的信物金钗钿盒最终见证的是一幕爱情悲剧。

墨涵是没有耐性的,太多的过场戏让人犯困,连打了几个哈欠。

“你也不喜欢看啊?这个还没《水浒》有意思呢!”胤锇也不喜欢这些。

“《长生殿》有几出还是不错的。我喜欢老生唱段的《弹词》,是安史之乱后李龟年与知音李谟江南重逢的段子。唱词凄凉感人,煞是好听,也不知今晚演不演这出?”墨涵说的是昆曲老生的经典曲目,胤锇哪里懂她这些。

胤禩把茶杯给她递过来:“这是今年的秋茶,尝尝。你若想听那段子,让九弟吩咐一声就是了。”

“算你还懂行,今天有耳福了,金陵名角儿余寄生的李龟年可是出神入化啊!”胤禟难得不嫌他们闹,给了个笑脸。

墨涵喝了茶,也没品出什么特别,只是觉得香气还可以:“我还是喜欢喝普洱。而且这会馆里估计是没用泉水的。”

“就你嘴刁。不过你喝普洱也好,最近怎么就好那些油腻的吃食,当真在索额图那里饿了饭不成?今天变着方儿出来了,菜吃了不少,这戏却不看。”胤禩低声说着,却在桌下来拉墨涵的手。

墨涵拍开他的手,指着台上笑说:“你别看他们此刻光景好,等到李隆基逃命的时候,就把恩爱抛到脑后了。这戏是你们男人写的,当然要美化男人,明明做了负心汉,却还要狗尾续貂的来说他是如何痴情的寻觅仙逝的爱人,可笑!你们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还以风流为荣,妻子死了,哭三天就是挚爱情深了,男人死了,女人却要守一辈子的节,还要陪葬,这些是道理么?”说到末了,她竟有些激动,也不管大家异样的目光。

胤禩被她一席话驳得哑口无言,半晌才回过神,却不知该怎样宽慰于她,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却又让墨涵更气:“我只娶一个福晋就是了。”他若脸皮厚点儿,加个“你”字在一个之前也好,这样的话只能提醒墨涵他今后要娶另外一个女人。众人都诧异的看着他们俩,惊觉二人的情分非比寻常。墨涵素来与他们一堆疯闹惯了,从不矫情的使小性子,此刻却对胤禩不休不饶,都瞧出些端倪,只是各藏于心,不便点明。

她还要发火,胤锇却小声说:“我觉得那帘子后站的人是四哥。”谁说他是粗人,心细起来比谁都明察秋毫。

《定情》恰好唱完了,那边有人挑了帘子出来,正是胤禛。他都只能站着,不用说,大家都知道那帘子后坐着的是谁了。

胤禛朝他们走来,众人都上前见礼,他态度倒是难得的温和,说:“墨涵,老爷让你过去。”

墨涵对着胤禩他们笑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跟着胤禛过去,胤禛却看似不经意的让她走到前面,压低声音说:“莫提洪升!”洪升,《长生殿》的作者,为什么不能提?

帘子后,老康似笑非笑的看着墨涵,说:“是朕走错了路,还是玉泉山搬来这儿了?”

墨涵也不抵赖,只陪着笑,不说话。

“你见了至圣先师的后人很讲礼数啊!”老康旁敲侧击着。(至圣先师——孔子是也)

是了,墨涵忘记给这当今的圣上见礼了,连忙跪下,老康让胤禛把她拉起来,问:“你直打哈欠,这戏是白看了吧?”胤禛给她递着眼神,示意老康心情正好。

墨涵被抓了现行,很想弥补一下,急忙顺着老康的话拍起马屁来:“实在是这李隆基太昏庸、无能,没什么看头,墨涵能看见英明神武的千古一帝,自然不稀罕看他了。”

这话有一半也算真的,能神奇的穿越着见了这清朝最传奇的一帝,NO,看看胤禛,是两帝,很值得兴奋的事,是比那假扮的唐玄宗有意思多了。

《弹词》开场了,老康也是行家,不再理睬墨涵,专心听那老生唱:“不提防余年值乱离——”手打着拍子,嘴里还跟着哼唱。墨涵也专心听戏,就为着这老生戏才迷死了昆曲。等悲切愈重,“俺只为家亡国破兵戈沸,因此上孤身流落在江南地。”老康却说:“虽是伶人,忠心却甚,比那拜相的杨国忠强。墨涵,你叔公索额图这大清朝的丞相和杨国忠比如何呢?”

墨涵心里暗骂老康阴险,这么高段位的问题考十岁小朋友,也没留意胤禛提醒的眼神,将就着问话回答:“有万岁爷这样的皇帝,叔公断然做不了杨国忠的。”这戏里可说了杨国忠保下了安禄山,“这个就好比万岁爷亲征,噶尔丹已是穷途末路,无法像安禄山一样作乱了。”

总算是敷衍过去。

次日胤禛命人送来信,说了关于洪升的原委。洪升在佟家皇后丧期内,私自于寓所开演《长生殿》,被人在老康面前参了,罢官不说,戏也被禁,宫里是绝不会演《长生殿》了。谁料老康自己出尔反尔,还跑出宫去看,墨涵若议论洪升,当然是触霉头的事。看来胤禛还算好心了。

玉泉山的画就不了了之,浪费了胤禩一番苦心,连夜模仿墨涵级别画的作业,他本来还担心头日的娶妻争论,她的气还没消,谁知墨涵自己倒是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