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浪漫言情至爱吾爱(清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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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忧 凭栏溢目水连天

整个江宁城万人空巷,位于夫子庙的贡院已被看热闹的人围个水泄不通,江苏一省的生员齐聚于此,要讨个公道。弘皙手写的对联贴在贡院的大门上,连生与承安穿着便装混迹在人群中。连生口才好,嚷道:“十年寒窗只求一朝金榜题名,贪官连个公平的机会也不给我们,这还有天理么?”承安则大声劝:“如今学府老爷做不了主!”

旁边有人好奇的问:“那谁做主?”

承安拖长嗓子:“孔方兄!”

顿时一片哗然,忽有一个尖尖的声音冒出:“贡院该供奉财神爷啊!”是对街二楼的雅座。连生赶紧应和,便有几个健硕的生员往城隍庙而去。

雅间里,小愚问道:“什么是孔方兄?”

胤禩哑然失笑,调侃墨涵:“你最次都使碎银,儿子连大钱儿都没见过。”他让堂倌取些铜钱来,一个孩子发了几个。

弘皙好奇的问:“这茶楼是八叔的?”

墨涵道:“他没份,倒是有你一份!”

三个孩子对钱都没有概念,弘皙赶紧解释是用来买东西的。小愚念道:“康熙通宝!通宝是钱,康熙是谁?”

“这是皇玛法的年号!”

“大哥哥,哪个皇玛法?什么是年号?”小愚话多。

弘皙看看胤禩与墨涵,胤禩不语,墨涵却想到迟早躲不过,终究是要回去的,示意弘皙不必隐瞒。

“皇玛法就是你们阿玛的阿玛,也是我阿玛的阿玛!”弘皙觉得话说得绕口,可只想得到如此说法,这在宫里是最简单的道理。

“我知道哦!就是汉人说的爷爷,是不是?”小愚抢着说。

小鲁却沉默半天,一脸不解,胤禩抱他入怀,问:“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阿玛,年号,年号是皇帝才有的是不是?额娘给我讲过明朝皇帝的年号。阿玛的阿玛怎么会有年号?”这个问题对他而言,实在太复杂。

胤禩想想,才耐心的解答:“小鲁,皇玛法就是你们的爷爷,就是我大清的皇帝。”

美眉得意的笑着闹:“阿玛、阿玛,美眉知道,美眉知道皇帝!”

大人都期待的看着她,小愚小鲁却摇摇头,推开窗户去看街面上的动静。

“额娘的故事说过,皇帝,皇帝就是不穿衣服还到处走的人,是不是?”她的记性也是奇好,口齿又伶俐,“一个小孩最后叫出来,可是他什么也没穿啊,光着屁股的皇帝。大人听见了,都说,那个孩子说皇帝没穿衣服,一个说给另一个,下一个,所有人都知道皇帝没穿衣服。”

墨涵已被茶水呛住,胤禩赶紧放下孩子,一边给她拍背一边拿出绢子擦拭:“可见有降伏你的人不是?”

墨涵白他一眼,不服气:“还不是你惯出来的?”

胤禩重新给她杯中续了水,一脸柔和:“老婆,这可是照你的吩咐办,女儿就是拿来宠的!小鲁、小愚,是不是啊?”

两个小家伙显然时常配合他的奉承话,齐声答道:“是!我们家的女人都是宝贝!先宠美眉,再宠额娘!”

弘皙笑着恭维:“八叔治家有道!”

“错!”墨涵心里很是受用这样的话,“是你姑姑我御夫有术!”

“切!”小鲁、小愚明显的不屑一顾。

胤禩止住笑,抱过美眉,耐心的说:“美眉,故事里的人和生活中是不一样的。你说的皇帝和你皇玛法这个皇帝是不同的。你说的是个坏皇帝,你皇玛法是个好皇帝。”

“什么是好皇帝?”

小鲁很有见地的说:“好皇帝就是让每个人都有饭吃,有衣服穿,能和自己的阿玛、额娘、弟弟、妹妹在一起,不分开。”

小愚反驳道:“哥哥,好皇帝是要开疆扩土,威驾四海!”

眼看又要斗嘴,堂倌送封信来,胤禩看了,直接交予弘皙:“实在是荒唐,大清的举子连《三字经》《百家姓》都背不出,这些人胆子也太大了!”

小愚立刻显摆:“我和哥哥会背,大哥哥,你听我们背书,好不好?”

“小愚,阿玛和大哥哥说要紧的事情,别扰他们。都到窗户边来,数一数穿青灰色袍子的人有几个啊?”

小鲁不慌不忙的数着,小愚贪快却容易出错,他见哥哥沉着,才静下心。美眉却是指着人说三道四:“额娘,那个哥哥好胖哦!不好看!”

“美眉,人的美丑是天定的,只是好看没有用。白雪公主的继母也很好看啊,但是她心里没有爱,不知道对别人好,所以美眉也不喜欢她。小矮人虽然长得不好看,可他们是好人。对不对?”

“嗯!小矮人是美眉的朋友!”

“美眉,那个哥哥是个勇敢的人,这些人来这里都是为了说真话的。”

小鲁已经数完,却不说话,只等小愚兴冲冲的先说:“额娘,有三十七个!”

“额娘,我数出来也是三十七个!”小鲁这才说。

“小愚,是你赢了哥哥?”墨涵爱怜的抚着小鲁。

小愚不好意思的笑笑:“是哥哥让我呢!”

虽和胤禩商量着如何震慑行贿的盐商,弘皙还是忍不住留意墨涵与孩子们的对话。又听胤禩道:“漕运总督赫寿是你皇玛法的亲信,此行必要整顿江南官商勾结、私自贩盐的局面,这过堂的程光奎、吴泌都是盐商世家,算是其中领头的人。”他将信中另附的密函递给弘皙,“泾县知县陈天立狱中自尽,不管是否有人动手脚,如今督抚互相弹劾,陷入僵局。你得去见张伯行,劝他不要有所顾忌,再上折子直陈江南贪墨,同时要顾全大局,先稳定人心。”

“八叔!”弘皙想起康熙的嘱咐。

“将在外!你做事的准则是如何借此事整顿江南吏治,惩治盐商,安抚文人、生员,只要不存私心,不妄测圣意,事后不隐瞒,便不会错!这才是你来江南的收获。”胤禩一顿,又道,“即便你不来,江南的事也会经由曹、李二位的密折呈报于君前,这事的是非曲直,难道京城不知道?”

弘皙有些醒悟,连连点头。

“你正当大张旗鼓的在江宁、苏州、扬州走动,多结交江南士绅、前朝遗民,以你皇长孙的名义。”胤禩将话点得很明。

“那如今该先走哪一步?”

“查案就怕死无对证!”胤禩提点道。

弘皙想想,征询道:“查陈天立究竟是自尽还是被灭口!”

他的头被敲了一下,是墨涵:“我还以为教的是个木鱼,你想让你八叔笑话我么?”

“侄儿还有一事不解!”弘皙也不隐瞒,“皇玛法既然要收拾噶礼,为什么又让他的儿女亲家来审案?”

“噶礼在江南捞的银子若是一个人吃掉,早就被言官参倒了,如今正好借他引出分赃的人。虚则实之!”墨涵轻松的说。

弘皙却有些担忧:“会不会牵连八叔,都那样传。”他想到盘根错节的牵扯,忽然道,“八叔、姑姑,你们还是不要回京了!”话一出口,也觉着自己冲动,可若要再存心思算计他们,是决计难为了。

墨涵与胤禩对望一眼,心中欣慰,弘皙看看那几个孩子,忧虑更甚:“宫里的孩子哪有小鲁他们的自在。”

墨涵带着三个孩子住在江宁置的宅子,让秦仙带着巡视了织绣作坊,经营八年,已相当有规模。自从他们来了南边,就做主给秦仙娶了老婆,不许他再流连烟花地,他也不比原先岁数小,胡天黑地的折腾,独当一面,沉稳许多。

这是孩子们记事后第一次与胤禩如此长久的分开,不过三天就不停念叨“阿玛怎么还不回来?”“阿玛去哪里了?”

等到五日后胤禩与弘皙再回来时,美眉就忍不住扑到胤禩怀中哭泣:“阿玛!美眉以为你不要美眉了!美眉是好孩子啊!”两个儿子也腻在一侧,问长问短。

弘皙把事情捡要紧的说与墨涵,又言胤禩教会他不少实践之道。

“弘皙哥哥,你是坏人,把我阿玛抢走,美眉晚上看不见阿玛,美眉会哭。”美眉不依不饶的瞪着弘皙。

他心内想的却是胤礽对小六儿的溺爱、小六儿对胤礽的依赖,与此如出一辄。

“美眉乖,阿玛怎么会不要美眉呢?阿玛会守着看美眉和哥哥,陪你们长大啊!”胤禩是个好脾气的父亲,看着儿女便一脸的笑容。

“弘皙,我让连生他们回曹府去了,你若放心,就让他们多呆几日。你与我们一道回京吧。”墨涵和胤禩早商量过,胤禟来信说良妃欠安,他们总要回去看看。

弘皙却有些紧张:“好好的,怎么想起回去?美眉他们还小,路途遥远,舟车劳顿,怕是吃不消吧?”

“不碍事!美眉一岁半时,我们一家就时常出门,这江南的好地方倒是走了个遍。这里是家,京里也是家。”

三个孩子听说要出远门都欢腾起来,弘皙知道无法改变,只不知该如何说与胤礽,或者该装糊涂——左右为难啊!

往北的路值得回味,墨涵第一次独自行在这条路时是康熙四十二年,旅途的辛劳与心理上的压抑令她失去了第一个孩子,而第二次是康熙四十六年,她小心翼翼的呵护腹中的宝贝。四十七年南下时总算和胤禩同行,如今,更是一家五口。两人心中都是感概万千,这三年的朝夕相对,让他们更加理解对方,也更有力量去面对一切。

“就算历史无法改变,我还是想竭力一博,为皇阿玛,为弘皙,更为我们自己。”

“怎样都好,只要咱们一家人在一起,怎么都成!”

到了通州,弘皙弃车骑马先行,他一家人正午才到朝阳门,早有人候在城门外相迎。

三年不见,兄弟间激动得说不出话,胤禟、胤锇与胤祯将胤禩围在中间,相互看着,尽在不言中。胤禩回身将墨涵扶下车,小鲁小愚急不可耐的蹦了下来,胤禩把美眉抱到地上立好,才道:“给叔叔们见礼吧!”

墨涵仔细打量他三人,胤禟有些发福,胤锇却清减许多,胤祯是完全脱了稚气,英姿勃发。他们眼中,墨涵已不似旧时浮躁情态,却添了少妇的温婉与妩媚,别样一番韵味。只是一开口,依旧如往日那般打趣他们:“十四,你好歹也该给我儿子、女儿做个榜样,见了我这姐姐总该见礼吧!现在不哭了吧?”

胤祯对她的调笑不怒反笑:“都有儿女了,我们是该给八嫂见礼!只求八嫂在小辈面前给弟弟留点面子!”

小鲁插嘴道:“额娘,这就是喜欢哭鼻子的十四叔?”

美眉向胤禟伸出手臂,被后者一把抱起,她摸摸胤禟的鼻子:“你是最好看的九叔!”

“嗯!九叔也知道,你是最漂亮的美眉。”

那小愚行到胤锇面前,鞠了一躬:“十叔,侄儿想跟您学着放鹰。阿玛说十叔对驯养各色猛禽颇有心得。侄儿久仰十叔威名,今日一见,此生无憾!”

胤锇有些受不了他的酸文气,不满的说:“多大点个孩子,被你们教得这样古怪?你是弘昢吧?长得真像墨涵!”

一路上,墨涵与胤禩倒也给孩子说了些京里的事,也知道回宫必然得用老康为孩子取得名字,早嘱咐过了。唯一难以解释的倒是胤禩与绮云的关系,别家的孩子可能会觉得一夫多妻是平常事。墨涵反而比胤禩豁达些,才说了一句“我是你们阿玛的小老婆”,却被胤禩拦住,耽搁至今。

那个习惯对他们的事大包大揽的胤禟倒是考虑得更周详:“你们是打算住何处?我贝子府也可以住,和保泰大哥府近。老十如今是郡王,宅子也大,在南官房胡同。十四那里就算了,他家的孩子一大堆!若要独门独院,我原先的宅子老爷子也赏给我了,住那里也成。”

美眉抢着问:“九叔,我阿玛没有宅子么?你的宅子有多大,也可以种西瓜么?我阿玛种的西瓜可甜了!”

“他们倒没学着江南口音,和京里孩子一个样。”胤锇倒是细致。

“鲜与外人接触,只小鲁听渔夫说得多,学得出几句。”胤禩道,“九弟,你也别操心了,我们回安定门!”

三人互相看看,还是胤禟开口:“绮云就一直住在额驸府没回来,你那个家还是管家在料理。”

“随她吧!”胤禩无所谓,知道她得了消息一定会回来折腾,这么些年,她的傲气还在?他又道:“孩子们随你们骑马吧,后面车上是两位老嬷嬷,也请护送回府,我陪墨涵去个地方,稍后便回来。”

他的话连墨涵都觉着意外,三个孩子倒是兴奋,从来都没骑过马,美眉霸占了帅九叔,小愚跟着老十,小鲁被抱上十四的青骢。

墨涵指着喜欢乱动的小愚:“小心你十叔把你丢下马!”

眼见他们都走了,胤禩才扶着墨涵上车,他已遣走了车夫,自己驾车而行,墨涵倒真不明白他要带着去何处。进了内城,七拐八拐,他回身笑笑:“除了二哥,你最惦记谁?”

“那你是要顺道去瞧人了?不是有护军么,你怎么进得去?”

“皇阿玛给了我手谕,随时可以去看大哥。”

“禩,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彼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