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浪漫言情至爱吾爱(清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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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山 古戍黄沙迷乱砖

“朕躬亲裁定,为之疏解,务期晓畅无遗,归于至当而后止——”弘皙念完墨涵代老康所做的《清文鉴》序文,跪地言道:“三十五年文鉴终成,孙儿恭贺皇玛法!”

“你姑姑的序文可好?”

“概明大意,文辞妥帖,既彰显我大清之文治,又无丝毫溢美之言。姑姑的文笔,孙儿尚难以企及。”

“嗯,你几位叔叔也各有所长,可知?”

“三叔通文,四叔晓佛,五叔尚武,七叔精丹青,八叔礼贤下士,九叔有陶朱公遗风,十叔花鸟鱼虫无一不精,十二叔好金石,十三叔心细如尘,能辨疑难于些微,十四叔跃马扬刀,堪当我大清第一将才!”

“谁教你的这些,你阿玛还是你姑姑?”

“回皇玛法,是姑姑给孙儿说起过。”

“她还说什么?”

“姑姑说,皇玛法的儿子个个出色,孙儿的阿玛是皇玛法为大清培养的储君,叔叔们是皇玛法有意锻炼的股肱之臣。”

“弘皙,可知建文帝、靖难之役?”

弘皙愣住不言语,抬头迎上康熙灼烁的目光,才道:“孙儿知道。姑姑说建文帝削藩操之过急,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唯一失策的是顺序,当先安抚周、齐、湘、代、岷五王,重赏之余,再大封其子,独兴兵伐燕,并要五王勤君,这与远交近攻有异曲同工之妙。”

“很好!”康熙沉吟片刻,“弘皙,你几位叔叔在朝中,谁的口碑最好,最有资格做明成祖?”

弘皙伏在地上道:“孙儿不知!有皇玛法在,我大清出不了那样的乱臣!”

康熙拍着书案站起,厉声道:“你是不知,还是不敢说,不忍说?你阿玛妇人之仁,已让朕大失所望,你当真愿意他日也葬身火海么?”

“皇玛法!”

“说!”

“如今朝中,八叔声望最高!”弘皙狠狠心,但毕竟不忍,“可八叔并无那样的心思,八叔——”

“够了!朱棣若未成事,便是乱臣,可最终留在史书上,人人都得唤他一声明成祖!你姑姑就提及他的功绩?”

“紫禁城就是他修的,还有《永乐大典》、郑和下西洋——”弘皙已像个机械的木偶。

“很好!弘皙,那两个孩子送至何处了?”

弘皙咬咬牙,说:“一个在喀尔喀四姑姑处,一个在江宁曹家曹宁珩处。”

“起身吧!李德全,带皇长孙去看看,是不是那两个孩子。”

弘皙只觉得腿发软,心里虽充满对墨涵的愧疚,可终究明白,他的供词竟是那样的无关紧要,仅仅关联自己一人的荣辱。皇长孙,这是这个称呼第一次由康熙的口说出。

康熙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姑姑对你也是用了一番苦心的,留得住你姑姑,你就留住了股肱之臣!”

“太子爷,关外的几个铁帽子王都到了,先去了八爷那里。”沃和纳心中很是不满,“莫说爷的恩情,就是冲着格格的一片心,他也不该如此猖狂。”

胤礽倒是平和的一笑:“这样才像爱新觉罗家的男人!孤王还等着他来相让么?”

“奴才是怕主子为难,碍着格格,不忍对他下手。”

“大爷这几天在干嘛?”

“私下见了策旺阿拉布坦,有两次!”

“你去查清楚,他带了多少兵来?”

沃和纳答应着要出门,太监却传墨涵与十八阿哥求见。

沃和纳低声道:“格格到了热河,走到哪里都把十八阿哥带在身边。”

“哈什太不是才从京里带来些鲜果吗?也给小十八送一份去!”

胤禩的酒量浅,却敢喝,拼将一醉,关外的王爷都是海量,终究是被胤禟、胤锇扶回行宫。醒来已是半夜,灯光微弱,墨涵就守在床侧,专注的看着书,但仿佛有感应似的,只一瞬,就察觉胤禩的目光。她起身端来碗牛乳:“加了香蕉煮的,暖胃!”

他坐起来,就着她的手喝下,拉她坐下:“暖心!”

她从前襟解下丝绢给他擦了奶渍,放开他的手,取了水来要他漱口。

胤禩很享受的看着她忙前忙后,她也很享受亲历亲为他贴身的事。

拿起她放在床上的书,黄宗羲的《明文海》,这倒是胤禩读过的书:“我曾去过宁波的天一阁,范家的藏书颇丰,而收录的异姓第一人便是黄宗羲。”

“都说我记性好,其实比不过你!”墨涵挨着他坐下,“你若是能潜心学问,不定要位列什么四大家了?”

胤禩笑笑:“怎么又看起明史了?”

“越是近的东西,越是看不明白。”

“涵儿,到了热河,我总觉得你心神不宁。”

“没事!”

“你以前总避着十八弟,可这些日子——”

“胤禩,你说我们能执拗过命运么?”

胤禩却以为她别有所指:“你放心,我早放弃了!为了你和孩子,我不会去冒险。我只想守着你们过安生日子,有些事本不该强求!”他将她搂在怀里。

很早,裕伯父就同他说过,临渊羡鱼莫若退而结网,他反问伯父,为何不争,伯父笑言:“心似游鱼,难舍江湖。”他只想搂住生命中最大的幸福,此刻羡慕他的又何止一个,又有何放不下的呢?

“七姐姐,我能骑马么?”

“胤衸听话,呆在车上!外面风大!”

胤祯笑道:“胤衸若是你儿子,一定被闷死!”

墨涵对他扬扬马鞭:“满嘴胡话!你究竟约了谁赛马,非得叫上我?”她心里记挂十八。

“在京里的旧识,策零!”

“六额驸?”

“不是,是噶尔丹策零和策零敦多布!他们都是真正的蒙古汉子,马背上的功夫极好。我若凭你给的马赢了十三,也没意思。”策风把海棠所生的神马匪思送给了墨涵,可出门没几日胤祥与胤祯就下棋开赌,也不管她是否情愿,赌注就是那匪思!

墨涵对这些蒙古的事从来稀里糊涂,也不晓得今后胤祯是要与谁开战,赛马这样的事提不起她的兴趣,立马就想带着十八走。胤祯却骑马拦住她:“看了再走嘛!”

胤衸先开口:“七姐姐,我也想看十四哥赛马。十四哥肯定是想你赞他几句!”

眼看对面来了二人,墨涵只得作罢。

所有皇子奉旨于行宫大殿接驾,康熙却迟迟未出来,李德全传旨,说是皇上与太子正在接见朝鲜的使臣,请皇子们喝茶少待。

胤祯立刻凑到胤禩、胤禟处,低声道:“太子出事了!”

胤禟立刻面露喜色,旋即收敛。

胤祯又道:“可起因却和墨涵有关。”

“怎么回事?墨涵不是和你一同出去的么?”胤禩追问道。

“是,本来是和我在一处,我赛马还赢了策零他们。可后来海善、普奇来寻噶尔丹策零,我和墨涵就往回走,海善他俩不知怎么又跟了来,你们知道,海善对墨涵一直有那样的心思,言语上就有些出格。我还和他们理论呢,墨涵却没事人一样,拉着我走。可海善却问,墨涵是不是急着去会老情人,说那仙官儿回京了。”

胤禩止住他,问:“哪个仙官儿?你说清楚!”

“就是海善以前相好的那个兔子。”

胤禩与胤禟对视一眼,心底都是一样的恐慌,胤祯问:“怎么还有事瞒着我?”

胤禟很仗义的揽下错:“原是我的风流事,哪好件件都同弟弟讲的。你接着说!”

“墨涵顿时火气十足,就骂海善是酒囊饭袋,顶着个贝勒的爵尽做下贱事,反正难听话不少。海善就拿墨涵与八哥的事来刺墨涵,胤衸不是呆在车里么,躲着帮墨涵骂起了海善,普奇并不知车里是谁,随意一鞭子挥过来,却失手伤了马眼,马狂奔出去,我和墨涵急得一左一右跟上护着,胤衸一害怕,从车里探出身就被甩了出来,所幸被墨涵跳马接住才没伤着。可就这样巧,太子也在草场上,过来二话不说,几鞭子就把海善与普奇打得趴下,随他来的纳尔苏上前劝解也被误伤了。后来是墨涵劝住太子,事情才算了。可立即有人奏报给了皇阿玛,我们还没走到行宫,太子就被宣去见驾了。”

“墨涵肯定不放心,也跟去了,是不是?”

“嗯!她从不怕事的,可不知为何,古怪得很,哭哭啼啼的拉着太子到一旁说了半天话,才随着去了。”

胤禩心里也奇怪了,若说单是为了担心曹宁珩回京的事,墨涵不至于如此。曹家,又是曹家,未时,江宁的折子才到热河,他奉了密旨查凌普,内务府管辖的范围实在太广,老爷子是安了心要彻查。胤禩不敢不遵,查得细了又怕将太子牵连过深,其实凡凌普所犯种种,最终想来都会记在胤礽头上。且不论宫里归内务府管的各院各司的帐目有多繁复,就是三大殿的油钱也是不小的开支。他无奈的看看头顶的红梁金瓦,这行宫也归内务府管。这些细账或许还能马虎过去,可三家织造都是皇帝跟前的老臣,曹寅早递了消息给胤禩,这样的大事,他不敢瞒。

怕墨涵忧心,这些事他只字未提,可她想来是预感到什么了。

胤禩唤了胤衸过来,询问几句,虽受了惊吓,已无大碍。胤衸低声说:“八哥,您帮我求求七姐,我不要去跟着四哥!”

“谁说你要跟着四哥?”

“七姐给皇阿玛请旨,要十六哥、十七哥与我各随成年兄长。我明明最听话,可七姐却说我最顽劣,要四哥来训导我,直至回京。”

“谁给你说的?”

“四哥已接到旨意了。”胤衸一脸的委屈,胤禩抬眼,正遇上胤禛审视的目光,二人都冷哼一下,毫不顾忌的逼视对方。

司礼太监一嗓子“皇上驾到”,众人依长幼序跪好,随侍而来的只有弘皙,不见胤礽与墨涵,胤禩心中忐忑不安。闲话一阵,宣布了七月行围之事,就让众人跪安出来。

才回了与胤禟所居的偏殿,就有御前的小太监私下潜来,胤禟单独去见了,打赏,回来道:“伤了三个亲贵,事情就这么了结,老爷子实在偏心。”

“没事了?”

“老爷子让太子去接见蒙古的几个王爷去了!”

“墨涵呢?”

“说是他们回去的时候,正召见朝鲜使臣,老爷子问使臣,朝鲜可有这般暴虐的储君,敢殴打宗室兄弟,使臣说无此先例。墨涵就问使臣,凭他这句诓骗君主的胡话,就该杀头,又说了燕山君之类的话。使臣吓得在地上求饶,老爷子打发了众人出来,单独问了墨涵半天话,才出来。墨涵想来还呆在里面,说是见到李德全端了茶点进去伺候。

“昨日明发的《清文鉴》序文是墨涵所作,听三哥说,《平定朔漠方略》也要呈交御览定稿了,估计是要她写序文吧!”

“八哥,你们夫妻里外的给老爷子卖命,他怕是舍不得放你们走,还不如拼力一搏,如今不是没有机会,老大和老二已乱了方寸,大不了成事后,你善待他们就是了。”胤禟还是不死心,“墨涵虽然和老二有表兄妹的情分,可怎么也亲不过你,为了你,她冒着天大的罪过,孩子都生了,难道还会为此计较么?”

“九弟!”

“八哥,你不争,旁人也会争!老四就不是省油的灯,他若得手,会容得下你我?墨涵让我盯了他足足五年,你这边想弃而不争,她就非要我撤了眼线。我也就依了她的话,没几天老四不就把她请到园子去了,墨涵可曾同你提起,他们谈了些什么?有时候女人的直觉就是厉害,墨涵又在老爷子身边历练了几年,老四家那两房侍妾还没指婚,她就叫我选了人先布置进两家,后来也陪嫁进了老四那里。这本事别家的福晋可有?八哥,你若能说服她,胜算可又多了三分啊!”

胤禩不能说没有丝毫动心,脑海中轮番浮现的是毓庆宫站在梯子上挂雕花木弓的胤礽,以及拿着负屃在众人面前讥笑他的胤禛。

还有孩子,墨涵有识人之智,曹宁珩会回到京师,唯一的可能就是孩子被夺走了。江南都能寻到,想来塞外亦非乐土。

“九弟,小时候在书房你的记性不弱,却不愿下功夫。”胤禩的话很突兀,“还记得你那次逃课走时,皇阿玛要我和十弟陪你背诵什么吗?”

“记得!八哥,就是这样,咱们三兄弟才最要好的。”胤禟笑笑,“老十记性差,咱们陪着他背了许久呢!《诗经•小雅•北山》。”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九弟,兵不血刃,咱们始终会是臣,我认命了!”

附录:明建文元年(1399年)七月至四年(1402年)六月,燕王朱棣为争夺皇位,与其侄建文帝朱允炆之间进行的战争。

朱棣为明太祖朱元璋第四子,对立朱允炆为皇太孙一直心怀不满。洪武三十一年(1398年)闰五月,朱元璋病逝。朱允炆继位称惠帝以后,与朝臣齐泰、黄子澄共谋削藩,先后削除周、齐、湘、代、岷五王,并在北平(今北京)周围部署兵力,准备削除诸王中势力最为强大的燕王朱棣。建文元年七月,朱棣援引“祖训”,以“清君侧”为名,发书讨逆,举兵反抗,自称“靖难”之师。

最终,燕师进抵南京金川门,守将李景隆和谷王朱穗开门迎降,朱允炆于宫中**死(一说出走为僧)。朱棣即皇帝位称成祖,改元“永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