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戈培尔的话说,这封信“像一颗炸弹”投落在凯撒霍夫。希特勒大为震惊,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他也不好拿起电话向斯特拉塞尔恳求。可以肯定斯特拉塞尔是让谈判的大门敞开的,但他既不愿交出在国会中的一席之地也不愿放弃党籍。由于凯撒霍夫未有消息传来,斯特拉塞尔便打理起行装,往火车站走去。与友人一起喝了啤酒后,他坐上夜车,奔慕尼黑去了。
当晚,希特勒呆在戈培尔家里。“我们想高兴也高兴不起来。”戈培尔在日记中写道,“我们全都情绪低落,最主要的原因是,党正在四分五裂,过去的一切工作都成了白费。”凌晨两时,罗伯特·雷伊打来电话说,在党内人士中出现了明显的动摇和不安。他敦促元首立刻赶回凯撒霍夫。希特勒立即赶了回去。但是,早报一到,党部里像开了锅——报上登着有关斯特拉塞尔辞职的大标题!希特勒坚信,消息是斯特拉塞尔泄露给“犹太报纸”的。他气得结结巴巴地说,格里戈尔“在最后胜利前5分钟在他背后插了一刀”。然后,他流着热泪,沉默了。
“如此卑鄙的行径居然也躲过了我们大家,”戈培尔写道,“背叛!背叛!背叛!……多少个小时呀,元首在旅馆房里踱来踱去!……一次,他停住脚步说,‘党如果分裂,我就在3分钟内用手枪了结一切!”’
后来,有人建议,如今之计,最明智的办法还是把斯特拉塞尔召来,将争吵平息。于是,希特勒便令他的司机施列克,“不惜任何代价”,立刻将斯特拉塞尔找来。但,此时他早已在慕尼黑的寓所里了。他匆匆叠起行装,前往意大利休假。那时刚好有个朋友前来探望,他对友人坚决地说:“我是个打上了死亡记号的人。”他告诫他的友人不要再到他的寓所来,“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你都要记住我的话:从今以后,德国将落入一个奥地利人之手,此人是个天生的谎言家,当过军官,是个堕落者、畸形者。我告诉你,最糟的是末一项。他是披着人皮的魔王”。虽然在内层人物中,像斯特拉塞尔那样用此等言辞谴责希特勒这最少是第二次,但对元首他还是崇敬的。不久前,他还对卢森堡说过:“我生是希特勒的人,为他而战斗;我希望有朝一日作为他的人而进入坟墓。”
同日,党的领导人和地方干部在国会总裁的官邸内集会,谴责斯特拉塞尔。希特勒依然感情冲动,抽泣着说,斯特拉塞尔的背叛,令他震惊。据戈培尔说,与会者“自发地向领袖欢呼。人人皆与他握手,并保证战斗到底,不管发生什么,都决不放弃他们的伟大理想。斯特拉塞尔完全孤立了,成了死人一个”。
斯特拉塞尔的激烈行动并不是反叛。他只试图将元首从像戈培尔那样的人手中解放出来。他不代表任何派别,也没有重要的党员跟着他一同被人遗忘;也没有必要进行清洗。希特勒只宣布:斯特拉塞尔休病假去了,为期三个星期,是经过批准的。但是,一旦党员们得知元首不再信任斯特拉塞尔时,大家也不再信任他了。
即使如此,希特勒仍为台柱的走失而悲伤,极力将斯特拉塞尔从记忆中抹掉。12月中旬,他发出了两份冗长的备忘录,将后者的行政权力下放。他永不再允许个人在党内拥有如此巨大的权力。斯特拉塞尔的大部分权力落入了赫斯之手,因为赫斯“最熟悉(希特勒的)基本思想……和意图”。
元首虽然重新获得了党的控制权,广大党员仍然忐忑不安,士气低落。他们的政治前途是凄凉的。“要使冲锋队和党的干部们保持明确的航向是困难的。”戈培尔在12月15日的日记中这样写道。在12月24日的日记中他又写道:“我独坐于此,为诸事担忧。困难的过去,黑暗的未来,无望和可怕的孤独令我困窘。一切希望和可能性均已消失。”
希特勒也陷入沮丧。其沮丧情绪,毫无疑问,又被其圣诞节期间通常出现的意志消沉所加剧。“我丧失了一切希望,”他在给瓦格纳太太的信中对她送来圣诞节礼物表示感谢后写道,“我的梦想什么也实现不了。”他没有什么希望了,他的对手太强大了,“一旦我发觉一切均已失去,你知道我会怎样做的。我历来都决心如此行事。失败,我接受不了。我会遵守我的诺言,用子弹了却此生。”
他的敌人认为他欺骗了自己,正在庆祝他的政治死亡。“希特勒完蛋了——不是作为一个鼓动者或一个具有进取心的少数派领袖,而是作为一个可能的独裁者。”在写给当选总统富兰克林·罗斯福长达11页的报告中,威廉·布里特写道:“希特勒的影响正在迅速减弱,政府已不再害怕纳粹运动的发展。”
据穆伦·施安豪森说,与此同时,希特勒又再次求助于哈努森。这位闻名遐迩的占星学家为他算了一次命,且算得很准。他卜出,虽然希特勒的星象在不久的将来对希特勒有利,但要掌权,官途仍受阻。据报道,哈努森曾告诉希特勒,只有一件东西能为他排难,这就是曼陀罗花,此花在希特勒出生地的小镇的一个屠夫家的院子里,需靠圆月的光辉才能找到。哈努森自告奋勇去完成这一奇特的任务。据说,他于1933年元旦那天返回上萨尔茨堡的瓦申弗尔德大厅,回禀了元首。在庆典上,他将此曼陀罗花和一首诗呈给了希特勒。诗中预言,希特勒将于1月30日开始上台掌权。
如果希特勒相信这一预言——在报上已发表,遭到讥笑——他也不是认真对待此等事的第一个欧洲名人。预见之所以能如此明晰,合乎逻辑的解释是,哈努森是个聪明的骗子。他的预言是以从可靠的来源处获得的消息为基础的。
当晚,希特勒在慕尼黑参加了“诗歌会”,同行的有赫斯夫妇和爱娃·勃劳恩。之后,他们在汉夫施坦格尔家中喝了咖啡。“希特勒非常和蔼可亲,”汉夫施坦格尔写道,“使我们想起了20年代首次见到他时的情形。那晚的乐队指挥是汉斯·克纳伯茨布希。希特勒不喜欢那个节奏和解说,不停地评头品足。他确是评得不错的,许多段落他都能哼出来或用口哨吹出来,以表明它们是什么意思。”元首以迷人的姿态回忆过去。后来,在离开剧院前,在留言簿上签了名,还郑重其事地写上了日期。之后,他抬头望了望汉夫施坦格尔,压抑着激动说:“今年是属于我们的。我会在信中向你保证这点!”
希特勒依期于1月4日在科隆冯·施洛德男爵家中会见了巴本。会见原计划是要在秘密中进行的,但是,尽管各方事前曾周密计划,消息却泄露了出去。那天,柏林一家报纸的记者,在希特勒和巴本分别进入施洛德公馆时拍了两人的照片。会谈进行了两小时。开始时,巴本建议成立希特勒——巴本政府,以代替施莱彻尔政权,巴本与希特勒两人则完全平等。对此令他吃惊的建议,希特勒作了冗长的回答:如果他当总理,他就得在实际上成为政府首脑;他将接纳巴本的一些人去当部长,条件是,他们应同意将社会民主党人、共产党人和犹太人从领导职务上铲除出去的政策。据施洛德说,两人“在原则上达成了协议”:离开该地时,两人客气地握了手。
施莱彻尔见到两人握手的照片后,怒气冲冲地闯进总统府,告了巴本一状,说他背叛。他要求总统不再接见巴本,除非他也在场。然而,老头子却对这个勇敢的前骑兵特别垂爱,不相信他会行骗。相反,他竟授权巴本让他继续与希特勒非正式地进行接触并令他的秘书将谈判情况对冯·施莱彻尔保密。
数天后,兴登堡进一步降低了施莱彻尔的形象。施莱彻尔计划在东德没收破产的容克的庄园;兴登堡反对这项计划,支持容克。
施莱彻尔之蠢举的受益人是阿道夫·希特勒。希特勒很巧妙地利用了越来越高涨的不满情绪,在利珀争取选举。他把这次小型的运动当作全国大选,把党的全部力量投了进去,目的在于取得较大胜利,以便靠实力与兴登堡和巴本进行谈判。
为了能从11月失败中东山再起,重新在群众中获得威信,他孤注一掷,几乎在利珀的每个城市和乡村发表演说。
所到之处,他都受到热情欢迎。1月15日,他获得了39.6%的民众选票,增加了17%。这证明,他个人的吸引力是相当大的。大选那天,希特勒来到魏玛,“神采奕奕,高兴得像孩子似的”。他称这次成功“是一次其重要性无法估计的胜利”。
他满怀希望,竟于次日将他与斯特拉塞尔的矛盾公之于世。在长达3小时对地方长官发表的演讲中,他攻击斯特拉塞尔背叛,还要让众人知道,他不但已与斯特拉塞尔一刀两断,而且还准备“扭断党内所有失败主义者的脖子”。听众的反应是“狂喜”。党内虽有一批分裂主义者准备追随斯特拉塞尔与元首摊牌,但元首本人却无意斗争。由于关系破裂,斯特拉塞尔放弃了在国会内的席位,开车回慕尼黑去了。
斯特拉塞尔最终退出政治舞台后,希特勒觉得安全了。
他准备妥协。1月18日晚,他再次与巴本会晤。这次,他们是在柏林郊区时髦的达莱姆的约希姆·冯·里宾特洛甫家里见面的。
为了绝对保密,巴本是由里宾特洛甫的司机拉来的,而希特勒的车子则直接开进车房。他,罗姆,还有希姆莱,蹑手蹑脚地从花园里进去。
“希特勒坚持要当总理,”冯·里宾特洛甫夫人在此次会议记录中写道,“巴本再次认为,这是办不到的。他对兴登堡的影响力还不仅于此。希特勒未作进一步会谈的安排。
约希姆初步建议,由希特勒会见兴登堡的儿子。”讨论毫无结果便结束了。希特勒的顽固态度令巴本很为难。女主人却不然,与丈夫一样,她对希特勒也产生了深刻印象。她觉得希特勒“这人真了不起,是个正人君子”。
施莱彻尔的地位已日趋无法维持。
到1月20日,他几乎敌视每个政党,不管是左派还是右派。他的极端正是巴本的机会。自他辞职以来,这位前总理便定期探视他的邻居——兴登堡父子,把快乐带进他们的阴郁的家门。但是,今天他走过这被大雪覆盖的总统府花园,是有具体目的的。他没让总统开心,劈头便将与希特勒会面的情形详细向他作了汇报,还说各保守党派有可能合并。他劝说似地建议,为何就不能让希特勒当总理呢?——只要政出你手就行嘛!
最大的障碍不是总统本人,而是总统的儿子——他公开鄙视希特勒。但是,奥斯卡的此种感情是出自妄自尊大,而不是意识形态的不同。为了解决他们之间的分歧,奥斯卡接受了邀请,于1月22日星期日晚在里宾特洛甫的富丽堂皇的家里会面。
他们决定,由奥斯卡带领他父亲的国务秘书梅斯纳一同前往。为了对冯·施莱彻尔总理保密,当晚,他们首先到普鲁士州立歌舞剧院观看演出——那里正在上演瓦格纳的早期作品《艳遇》。
一行人抵达剧院时,刺骨的寒风正沿着“菩提树下”大街吹来。在帷幕升起前,他们的话题之一是数小时前纳粹在共产党总部前举行的示威游行。施莱彻尔准许2万名褐衫党徒游行,却禁止赤色分子的反示威,到后来,自己不得不派出警察部队,用铁甲车和机枪去保护游行者。
幕间休息时,奥斯卡和夫人与许多熟人打招呼,故意把自己搞得很显眼。但大幕落下,为最后一场作准备时,奥斯卡与梅斯纳便从旁门离场,夫人们则留在原地不动。他们叫了一辆出租汽车,上车后才将地址告诉司机。由于未发现有车跟踪,他们便认为已瞒过了施莱彻尔的探子。为以防万一,他们在离里宾特洛甫家还有一段路便下了车,踏着雪步行前往。
经一番周折,他们才找到里宾特洛甫的住地。
巴本、希特勒、戈林和弗兰克已在客厅内等候。气氛很紧张。一阵尴尬寒暄后,希特勒突然向奥斯卡建议,两人到隔壁房间去。梅斯纳还来不及开口,两人已双双走了出去,里宾特洛甫已将房门关紧。
据小兴登堡说,希特勒垄断了话题:只有他希特勒才能将德国从赤色分子手中解救出来;只有他希特勒才能当强有力的总理,因为没有国社党的支持,任何其他政府都站不住脚。
一小时后,两人返回客厅,脸色庄重。然后,大家便一同步入餐室用便膳:戴着手套的仆人,给每人送上一个银碗,里边盛的是豌豆和腌肉。希特勒喝矿泉水,其他人则喝香槟酒。来得最迟的小兴登堡和梅斯纳走得最早。夜幕中,大雪纷飞。出租汽车上路后,梅斯纳发现他的同伴“异常沉默,只说了一句:没有办法,只好让纳粹参政。我的印象是,希特勒已成功地迷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