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记得起的故事开始吧,也许慢慢的,整个时间,都将与我们同在。
民国,只记得,那几年,我们只是在游玩,从长江朔游而上,黄河顺流而下。当时到处都是战乱,其实在遇到袁枚老爷子后,便不再现身了。人间事,不闻不问,世间情,不想不顾。每日谈天论地,记忆万年载的时光。而时光只是重复与重复而已,而那时同类好像都已见不到了,本来我们是不灭不生,不知,为何它们不见。
那日,是第二次的从长江朔流而上。在叙州府停留。长江自叙州府而称长江,叙州府很美,岷水与绳水汇合。抱歉还用旧时称谓,此中缘由,以后道尽。
是雅提出上岸停留的,我们应了,也许是这百多年来在水下也有些倦了,也许是这地方有我们牵挂的东西。
上岸后我们化为人形。言着青衫,折扇;雅一袭素色中袖旗袍,半掩薄纱;序是穿着那时流行的方形立领的灰色学生装;空还是百年前的打扮;我则蓝色短袄青色套裙,垂丝盘发。故事与历史都在时间中萦绕回转,唯一变化的也仅是人的服饰了,这倒是我们一直新鲜的。
这袁枚老爷子也是将我们写得奇怪,所谓一目五先生,只是我们**气的时候,必须将力量转移到一人上,五位一体,才能顺利吸食,不然这日月精华,那是我们一人能承受得住的呢。平常时,我们五人是分开的个体,只是我,青,能读他们的思想而已。
我们从码头隐蔽处上岸,径直走去笃怙茶园,也是百年的老字号了。也别说,这百年间,这叙州府真变了不少,多了洋车,些许小洋房,我们绕了半日,终于才到了笃怙。
这茶园到没换风格,还是百年前的式样。我知道这可是空最喜欢的地方,不过百年后来,难免有些伤感。
这茶馆里,烟雾缭绕,戏台上传来咿咿呀呀,闹哄哄一片,真比百多年前可不如。给伙计说了之后,伙计便领我们到了最里面的隔间。待伙计出去,我们才看清这白烟里,躺着个瘦骨伶仃的老头儿,比上一次见他,更憔悴了许多。
“范先生,你怎还呆在这茶园里。”我打趣似的问道。“嘿,我可是状元,这儿便是我的衙门!”老头儿用干枯的手晃了晃白烟,露出发黄的牙齿,义正言辞的说。“嘿,范先生,您可比我们知道些,这朝代。。。。”我连忙止住了雅,鬼之所谓鬼,是有牵挂留在人间,伤心事点到为止。“你们这五人小鬼,来我这儿就是来找老头乐子么。这雁翎姑娘也早就化为白骨了,空,你这小子,枉费了姑娘的一片心意!”“我。。。”空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雅把话接上“范老先生,我们这次来,也是为了雁翎姑娘一事。我们这次路过巴子城,碰见了百鬼先生,先生说这叙州城最近可是热闹,夜里可是百鬼夜行,为首的是名女鬼,素衣长裙,一把琵琶背在身后,媚眼红唇,润黑的秀发齐腰,人称‘艳娘’。您可有听说?”“哟~这百鬼先生消息真灵通,哈哈哈。怎样?”“这‘艳娘’可就是雁翎吧。”我问道。“呵,明知还问。你们五人逍遥鬼,倒还管起这人间俗事来。”我接着说。“这鬼呀在人间怎么闹,我们倒不管,可雁翎姑娘我们可放不下。”“我在叙州城呆了两百年,这城中鬼的故事也不少,成佛的也有,孤魂野鬼,世间牵挂事无法了却,占了大半。哎,我这老骨头刚死那一会儿,也折腾出一些事,虽然牵挂事一直了不了,倒也不管那么多了。现在是乱世,是野鬼呀,也更多,最近这旬,乱。”白烟中的老头缩了缩,又匿在了烟中。“雁翎坟在城西,你们得去好好道个谦。”老头儿沙哑的声音越来越小,消失在了白烟的深处。
我们从茶园出来,已是正午,太阳有些烈了。我和雅买了阳伞,他们仨儿戴了帽,挑着背光处向城西走去。
走了两三个时辰,到了城西坟场,已经是黄昏光景。我们站在路边,等待夜晚。“空,马上就要见到雁翎了,好好叙叙吧。”我知道空现在心中甚是忐忑,我安慰道,招呼其他三人,匿了下去。
天渐渐沉了下去,坟场雾气袅袅,天上无月无星,一片肃杀之气。
过了一个时辰,几个坟头上,升起缕缕青烟,青白色的鬼火忽明忽暗,像无数双眼睛。忽地起了一阵红色的风,迎面向空刮去。风在空面前停住,红色的雾渐渐散去,一个穿着红色嫁衣的婀娜女子现了出来。“郎,你来了。你怎么没变呢。”那女子歪着脑袋,修长的手在空脸上抚摸,媚态尽显。“雁翎,对不起。我想你现在应该清楚了,我是一个鬼,从百年前就是。我不想让你伤心。”“空,其实我都知道,死了之后,范老先生找过我,说,不要怨你,哦,你们。”女子的脸显出一丝落寞,手拿了下来,红衣从白皙的肌肤滑下,一转眼,换上了一袭白色长裙素衣,长发落肩,一把琵琶系在身后。空楞了一下,他应该觉得仿佛回到了百年前和雁翎在一起赏星的夏夜了吧,那时雁翎奏琴,空和箫音,才子佳人,为叙州府一方流传的世间佳话。女子拉起了空的手,低着头,轻轻的说。“空,我以为我死了就能从想你的梦中解脱了。可是,又化成了百年的孤独。你说我们要成亲,我穿着嫁衣在家等你,你却迟迟不来,只留下一封书言,说你不爱我了,你知道么,我不相言,我日日等啊夜夜等,每天晚上都梦见你,可是一早房间里又是空落落的一人。故事说伽蓝寺的女子等情郎倾尽一生,我也是吧,我也愿意,可是我受不了,我一死求解脱,可是又落入一个更深的梦,范老先生说我是人间牵挂未了。”说着,女子白皙的脸庞滑下一滴红色的泪。空轻轻将那泪水抹去,怜爱地看着她。“对不起,让你受罪了。走也是无奈,我们一目五先生不能在人间呆长久,我们那时。。。已经没有多少精力了。我不想让你知道真相。”
对,那时候离开叙州城的原因是,我们没有了精力,便无法活下去,我们需要食人精气。可我们不想在叙州城留下这个故事。
“那你带我走,我在人间这般,也是想你回来啊。你终于是回来了,我现在也是鬼了,我们可以一起去世间逍遥了,不必在乎什么。”说着,女子眼中满是期待,如夜的瞳里闪着光。
“雁翎,我不能带你走。”空看着雁翎,虽然不舍,还是说了这样一句话。“为什么?”女子眉头微皱,眼中满是不解。
我想解释,现了身,走到空的身边。那女子见了我,眼中的不解变成了怨恨。“你来干嘛。我就知道你们在一起。”女子手抬起来指着我,忽地,几粒青白色鬼火向女子指尖聚去,空有些慌了,我开口道:“雁翎,我们不能应”“我用不着你们应,杀了你们便可以和空逍遥天涯。”女子声色俱厉,脸上慢慢现出了红色的纹络。“雁翎,她是青啊,你忘了百年前了么,我们三人。”雅也现了出来,匆匆奔了过来。“我忘了,我只知道是你们把空夺走了。”女子张开手心,鬼火在她手上变幻旋转着,带起了风,长发飞舞着,风中传来琵琶声,如诉如泣,她咬着牙齿,眼中满是恨意。
厉鬼,有着多大的牵挂与爱意才能幻化成如此强大的力量,看着眼前这个女子,仿佛看到了两千年前的自己,那般义无反顾,心中有些酸楚。
“如果仅是杀了我们,你就能和空在一起,我们愿意。”我大声的说。蓦地,一道青白色光自女子掌中向我而来,我没有躲,也没有解释,雅也没躲,序和言也在我身边。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做,也许是了两千年自己的一个愿望吧,也或许是想让雁翎自己发现,她和空之间的阻隔。在闭上眼睛的一瞬间,看见女子流下了一滴红色的泪。我知道她没有忘了我们。
醒来,已是微曦。雁翎的功力虽强,也抵不过我们数千年的造化。我慢慢支起身子,头有些昏沉,序、言、雅都在,雁翎果然没有想杀了我们。不过这地不是坟场,应该是绳水岸边,看来她的意思是让我们离开。太阳慢慢出来了,阳光刺在皮肤上好疼,我们寻了一棵树,坐在树荫下,慢慢休息。
“青,难不成还是让空跟着雁翎离开么。”言皱着眉头,我知道他不高兴。“空离开了,我们就会死去,我们撑不了多久。”雅也有些担心。“我知道,可是我想至少让空和雁翎在一段时间吧,我相言空会回来的。”我安慰他们,其实我不知道,死去,也许是逃脱这孤寂的唯一方法吧。“我觉得有些古怪,虽然雁翎怨念极强,但才一百年的鬼,竟会招灵引灵之术,会攻击之法。所谓叙州城的百鬼夜行也是雁翎操纵的吧。雁翎怎么有这么强大的灵力。”序的疑问让我觉得这事并非所想的那么简单。“待日落后,去笃怙问下范老先生吧,也许他知道一些事。”
入夜,我们又去到笃怙。门口已然站了一小厮,瞧见我们一行,便招呼我们。“范老爷子请你们进去。”说着,这小厮便领我们进了里屋,里屋里昏暗一片,小厮点了烛台后退了下去。
藤椅上氤氲着的一团白烟慢慢显出人形。“到底还是来了,瞧见雁翎厉害之处了。”枯黄的手里抖落着一个古旧的烟杆,似笑非笑。“雁翎确实厉害。范老先生,我们只是想让雁翎明白空不能离开我们,我们也不想管太多事。”“你觉得雁翎既然又和空在一起了,会轻易让空离开么。也对,你们又不是玄族,逍遥魂而已,也许是雁翎多虑了。”说罢,范老先生竟有些失落。我很惊奇,范老先生才两三百年的鬼怎么会知道上古玄族,玄族在千年前已经消失,最后的记录玄芒不说已经隐藏了么。“范老先生,你怎么知道玄族。”“雁翎说的呀,至于她怎么知晓,我不知道。”“雁翎?范老先生,我们五人不会那么轻易消失,空我们会带回的。”如果这事还和玄族有关的话,就没这么轻巧了。“哎,青。我不会反对你们的。再这样下去,雁翎可能真的要完全失去自我。再多我也不知,雁翎已是这叙州城的鬼王,可总觉得没有如此简单,你们去城北玺印街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