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连同老秘书,一路马不停蹄来到大楼八层调度中心,模拟屏上的电网接线图各种指示灯不住闪动,警报都集中在晋西一带。
年轻的调度员们焦头烂额,不停地接听电话,调度局长也是知道消息刚到不久,林立正,黑发浓密,梳着大分头,戴着精致的眼镜,这也是部里除了秦勇以外,难得一位仪表堂堂的领导了,只是他比秦勇要锐利一些,少了些慈柔。
张逸夫对他也更为注意一些,这里毕竟是夏雪曾经工作过的地方,他也是夏雪的第一任领导,一直以来相当照顾夏雪,夏雪要去三溪他也大方放人,难得啊。
林立正见部长一行来了,周围犹豫了一下。要是往常他不会允许无关人员进调度室的,但现在也没功夫多说,直接开始介绍情况:“部长,10分钟前晋西电网500千伏虎岗线A相故障跳闸,重合不成功,刚刚500千伏小窑线三相直接跳闸未重合。截至目前,晋西电网220-500千伏线路已经跳闸十几条了,有几条是电厂送出线,三个电厂全停了。是冰闪还是什么暂时还未确定,华北调度在等我们决策。”
局面虽然有些混乱,但林立正说话还算稳定,脑子还算清楚,黄正辉稍显心宽:“你认为怎么处理合适?”
“得解列了。500千伏虎岗线和小窑线都是晋西电网与华北主网联络线,加上之前跳闸的线路,现在晋西与华北之间只剩两条220千伏线路连接,很有可能发生振荡。”林立正立刻答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现在已经算冰灾了,先解列保证大电网安全稳定,排查完问题再恢复。”
“可……”巴干挠头道,“晋西就……”
林立正说的是轻松,对巴干来说就恶心了,去年就因为丰州那次事故,搞得灰头土脸,该拿的先进都没了,这次再解列,又是大事故!今年也白干!
“时间有限。”林立正干脆道,“大家没意见这边就下令解列了。”
黄正辉望向张逸夫:“你有意见么?”
张逸夫摇了摇头:“保大电网,保京电。”
黄正辉点了点头,冲林立正递去肯定的眼神。
巴干自然也没脾气了,只能骂老天坑他。
随后几分钟,林立正开始不断地指导调度员下令。
解列前,晋西电网是华北电网的一个局部,大家是一个整体,解列即切断了这个联系,晋西爱怎么炸就怎么炸,别干扰到华北。
当然所谓解列也不是拉个闸就完事儿的,拿眼下的事故来说,隔断了与华北电网的联系,本来晋西电网的平衡也就被打破了,一直以来维持的50Hz难以保持,就像水往低处流一样,电能也会自发去地重新寻求平衡。因为失去了几个主力电厂,随着负荷的变化,频率有可能至少降低1Hz,别小这个1Hz,这已经是非常危险的变化了,整个电力系统都是按照50Hz设计运转的,1Hz的变化对于许多设备都有毁灭性的风险。
因此为了把频率重新拉回到50 Hz,需要一系列“低频减载动作”,切除一部分负荷,以保证发电与用电的平衡,只有平衡才能使频率重新回到50Hz,中间的原理可以用一套复杂的公式来表示,然而做起来其实有一个特别粗糙的解释——
一碗水,得端平。
现在左边歪了要溢水,得调整一下角度拉回来。
林立正无疑是一个调整高手,一系列清晰的指令下达,让年轻的调度员们心里也有了底儿。晋西电网解列过后,低频减载切了一些不那么重要的负荷,立竿见影,晋西电网很快稳定在了标准频率。
大家也头一次觉得,50这个数字是多么的美啊。
不过这个美也许只是暂时的,晋西电网依然岌岌可危,如履薄冰,不对,是如负重冰。要是线路继续跳闸,不是断了发电,就是断了用电,那50Hz还是保不住的。
“切了120MW,暂时稳定了。”林立正确定数据过后,才回头汇报,“现在要争分夺秒排查问题,尽快恢复供电。”
“我这就督促。”巴干擦了把汗,到调度台前拿起一个电话就要用。
“别用这个。”林立正立刻说道,“这个是调度专用的,用最左边的那台。”
“好,好……”巴干狼狈地过去。
事故被暂时控制住,黄正辉这才问道:“怎么这么严重了?没什么预防措施么?”
“黄部长,我们已经非常重视了,五天前就提醒过华北局和晋西局,他们也表示要做一些措施,只是晋西很少遇到这种情况,没什么经验,他们希望调动南方的同志来协助指导,刚刚还在开会谈这件事。”
“好么!”黄正辉沉声一哼,“还不着急,还要人,还开会?”
“您批评的是。”林立正大方背了这个锅,“我们也是安全意识不够,不应该搞得这么拖沓。”
“不归你管的。”黄正辉摆了摆手,还真不让林立正背这个锅。
张逸夫在旁问道:“持续多久了?”
“我也没有了解得很具体,没记错的话,从第一场雪到现在大概三周了。”林立正点了点头,“我们是在第二周书面提醒的,他们也做了一些措施,只是雨雪持续时间太长,加上北方电网这方面经验不足,没有完全落实。”
张逸夫心里一寒。
雨夹雪,三周了。
这在晋西来说应该是百年一遇的了。
覆冰这种事,一般都是发生在南方的,晋西确实很少发生,来不及准备。
覆冰,电力人最为痛恨的一件事,尤其是管安全和维护保养的,简直对其恨之入骨。直白来说,覆冰就是输电线路和杆塔被冰包住了,严重的会引起导线舞动、断线、杆塔倾斜、倒塌及绝缘子闪络等问题。
这个过程通常不会发生,发生也多是在南方,而且就算发生了,如在局部也不一定非常严重。然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气候不断变化调整,只要时间够长,终会有那么一天,苛刻的条件全部满足,真正的灾难从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