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假结束,回到滇南,气氛已经小有不同。
张逸夫病倒后,谁都意识到了他对“村村通”的执着,在马钢的明示下,计划处也不敢再怠慢,继续加快节奏,紧盯工程,虽然张逸夫不在,这段时间进度竟然没落下。
所以说下面人做事心里也是有轻重缓急的,只是这个缓急很多时候并不是跟着实际需求走的,而是根着领导意图走的,做实事领导只会在表面上夸你两句,做领导想要的事才会真正博得欢心。而看一个领导的气节风骨也极其简单,就看他的意图是实事还是利益就好了,看领导的真实政绩也不要看数据和GDP,就随便拉两个布衣问问就对了。
这些事先不管,至少张逸夫桌子上那些淤积的文件都撤走了,这些事他就是不碰,就搞他们觉得微不足道的实事,在滇南也没人敢催他,时间长了耽误的还是大家的利益,最后这边只得妥协,由着他了。
更意外的是,办公室内多了不少花卉和大袋子包着的土特产,张逸夫叫来侯丰一问才知道,不少老乡得知张逸夫为了这事险些过劳死,不禁感激涕零,后来又组织去医院探望,怎奈他已出院,送的东西只好都堆到这里来了。
除此之外,政府那边的人也送来了锦旗和表扬信,“不辞辛苦”、“鞠躬尽瘁”之类的词汇使劲往上堆,联合这边的报刊杂志,也对此大书特书,歌功颂德。
这倒是张逸夫没想到的,他当初就是想全身心的做一件事,不能白来一趟,在滇南只做这一件事而已,没想到病倒后反而制造了这么一系列舆论效果,这事儿对滇南局虽然没什么利益上的收获,但名声上可谓皆大欢喜,一直以来,某几个群体颇为尖锐的攻击也不得不有所缓和,毕竟闹事主力中的一部分已经不复存在,只记得张局长真真切切为他们办事儿了。
连马钢也没想到,这个一直拖着的事情竟然带来了这么大好处,压力缓解不少,名声上也好听,张逸夫随便一干,还真的就立竿见影。在他眼里,张逸夫这人必定是有深度的,有谋略的,不可能真的是闲着蛋疼热爱工作热爱人民才做,这些一定都是为了他后续的道路在铺垫。至于那些要他签字的文件,暂且缓缓吧,人都是有底线的,再压给张逸夫他自己脸上都过不去。
就是有一点,张逸夫有点儿没组织没纪律了,休假可以,旅游都行,但一个人跑到怡昌的筹建处去开会是什么意思?跟组织报告一下再去不行么?基本的面子你得给吧?
虽然有这些埋怨,但马钢表面也没提,在他眼里张逸夫必然是有计划的,由此看来,他必定是跟贾天芸约好去那边聊一聊的,张逸夫这个人必然有深度,有他的想法,自己还是别记恨这些小事惹他了。
张逸夫倒是会做,回来后搞清楚了情况,就主动来找马钢,解释清楚了来龙去脉,表明自己完全没有计划性,女朋友在那边,只是去那边散心的,结果正好撞上了这事儿,就过去掺乎掺乎,没任何别的意思。
马钢听了这解释还是很受用的,也跟张逸夫客气了几句,没有让猜忌扩大化,但也只是没扩大而已,鬼才相信这是碰巧发生的!只是你张逸夫来跟我解释一下,算给我个面子,我也好做。
上面的事情搞定了,下面的却还有,回来这两天别的没有,求见他的销售、老总倒是一票一票的,打张正诚来的时候有人闹事,到张逸夫靠“村村通”莫名其妙有了名声,滇南的这些做电力、工程口生意的都看在眼里,他们跟马钢一样,打心眼里不相信张逸夫是个正直的傻愣狠干部,这些一定都是表演,是策略,为他将来争取权利与资源打下基础!
于是除了萧咏那一脉外的生意人纷纷求见,想提早抱上这根未来必然强势的大腿,张逸夫拒了萧咏的局所有人都清楚,大家只以为张逸夫是要自己揽权,将来自己拿主意吃大头儿,在他们眼里,这已经是一个很值得投资的人,有他在,也许将来与萧咏分庭抗争也是有可能的。
张逸夫肯定是半点也不愿沾,半个人也不愿见,像躲苍蝇一样根本就不怎么在办公室坐着,多数时间都亲临一线去看看工程,也跟干活的同志们聊聊,了解一些施工上的细节,各种问题如何处理。三人行必有我师,做每件事都有行家,低下头来问,来学,不吃亏。
这么一搞马钢可就慌了,您老别再病一次啊!可他又没法管张逸夫!想来想去,只能让侯丰全程陪同,恨不得隔几个小时量一次体温。
这么风吹日晒了一个礼拜,一切终于有了解脱,对每个人来说都是解脱。
马钢亲自去了张逸夫办公室,满脸堆笑送上了文件。
“恭喜啊张局长!来咱们滇南锻炼成绩斐然!就要去更重要的岗位了!”
其实张逸夫早一步已经得到消息了,马钢能在办公室找到他,是因为他这会儿正在办公室收拾东西,可听了这话,还是佯装出惊讶,做出一副憋着惊喜劲儿的表情。
要显得太高兴了,就显得滇南太不堪了,他好像急着调走一样。
“什么意思?”
“回蓟京了张局长。”马钢把文件递给张逸夫,“刚刚下来的文件,你好好看看吧!”
张逸夫佯装惊讶地接过文件,扫了一眼,随后是真的惊了。
自己回蓟京是没错,这点早有人给我自己消息,可这个安排却始料未及,打死也想不到,抛去废话,只看核心内容——
经国务院批准,成立北漠发电公司。
原北漠电厂筹建处,更名为北漠发电公司筹建处。
原滇南省电力局副局长张逸夫,调任筹建处,担任处长一职。
……
这次张逸夫是真的彻底震惊了。
从文件精神来看,这个公司不归华北局,也不归电力部,明显是归国资委管的,一个独立的国有企业,而这个公司目前的目标业务也简洁明朗,建设北漠电厂,运营北漠电厂,然后去建设运营更多的电厂。
张逸夫始终没有想到,国企老总的这个帽子这么快落到了自己脑袋上,这么大的事,怎么传信给自己的人没听说?
这是贾老爷对于改革的一种象征性妥协?
或者是为贾峦松铺一条更舒适的道路?
抑或是贾天芸想出的一条既不是纯粹官员政治,又不是纯粹民营企业的折中之路?
黄正辉对此什么态度?
无论如何,这样的话,确实不用受黄正辉的领导了,虽然大家专业上始终是一个系统的,但那种上下级行政命令的关系不复存在,北漠发电公司的直接上司将是国资委。
马钢看着震惊中的张逸夫,他以为张逸夫早该知道的,没想到他能装出这种表情!
果然有谋略,有深度啊。
“张局长,这可是组织对最信任的人才能委以的重任啊!”马钢客客气气笑道,“以后,也没法叫你张局长了,得叫张总。”
“别别,您说的太远了,我也就是个筹建处处长。”
“哎呀!筹建处处长,后面指定就是发电公司总经理了!”
“这不敢当,说的太远了。”张逸夫依然有些朦胧。
“呵呵,你先稳定一下情绪,文件我先拿走,今晚安排一个宴,我们好好庆祝一下。”马钢识相地拿着文件撤退,这便去安排送别晚宴。
张逸夫走了,他也真的是高兴,不是替张逸夫高兴,也不是扫除了威胁,就是这人太难伺候太难拿捏太有深度了,这样的人还是早走好,让咱们滇南回归正常的节奏吧!
城市另一头的别墅中,萧咏也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个人,还好当时没惹。”放下电话后,他开始为自己的精明而窃喜,本来可以考虑侧面施压的,还好最后没真的付诸于实践。
“谁啊?”旁边的萧依问道。
“能是谁?”萧咏靠在沙发背上,“张逸夫,要去搞发电公司了,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搞的。”
“发电公司?”萧依惊道,“现在不是左……”
“别这么说,我觉得现在不分左右。”萧咏摆了摆手,“非说的话,全是右,就是右的程度不一样,改革的力度不一样,成立发电公司,也算是一次试水吧。”
萧依想了想,忽然问道:“那这个公司,是归电力部管的么?”
“明面上应该不是,但这也说不清楚。”萧咏比划道,“电厂发多少电,任务多少,决定发电公司的效益,而分配任务的说到底还是电力部,你命关还是电力部拿着的。”
“发电任务指标,电力部也没有完全自主权吧?”
“这倒是,计委的文件,地方政府的文件,同样也可以影响电力部。”萧咏挠头道,“我发现你还挺懂的么?”
“别说这个,就是说张逸夫这个人,他依然在电力系统,但不归黄正辉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