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沈烟由抹布扶着坐起来，“你这个冒牌货，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你以为你多高贵是不是，呸！”
沈烟几乎是趴在地上的，仰起头用鄙夷的眼神看着林倩儿，一缕血丝顺着她的脸颊淌了下来，衬得她的脸分外的白。一刹那间，眼前这张苍白的面孔和另一张同样苍白的面孔重叠到了一起。
那张苍白面孔烙进林倩儿心里时，她还是个扎着两个小辫的小姑娘，由宋伯父牵着走进徐妈妈房里。她并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宋伯父为何会带自己到这位常年不露面的徐妈妈房中来。她只记得待所有人都离开，屋内只剩下她们二人时，徐妈妈那苍白的面庞突然收起了一直挂着的笑容，那张脸变得像是家里大厅新刷过的墙壁，又硬又冷。她突然间冲着林倩儿破口大骂起来，用尽世上最下流最肮脏的字眼。
年纪尚小的林倩儿虽听不大明白那些难听的话的含义，但徐妈妈那如恶鬼般的苍白面孔和尖声大叫却让她感受到了明明白白的恶意。
林倩儿吓坏了，缩在墙角不敢动弹。直到徐妈妈骂她骂得累了，转而开始咒骂她的父亲，宋伯父，甚至宋吉祥。林倩儿捂着耳朵大声地抗议让她闭嘴。徐妈妈冲上来抓着她的肩膀使劲地摇晃，用更加难听的话咒骂着家中所有人。林倩儿被吓坏了，奋力想挣脱徐妈妈的手。拼命地踢打着她。
受到反抗徐妈妈像疯了一般揪住她的头发把她按倒在地上，俯在她耳朵边咒骂着：“你们出现了，我家小姐便死了，他们竟然还要我养你这个害我家小姐性命的丧门星！说什么你现在跟我家小姐初次见我时同岁，这么做是照顾我的心情？简直混帐，不是东西！我的金娃娃丢了，却找一个破布娃娃来给我充数！你以为府里的奴才叫你一声小姐你就是小姐了，呸，不要脸的东西！好了，让我来养你吧，让我来好好管教你这个下贱的东西吧。”
回忆像火一样烧起来，无数次的咒骂，无数次的殴打，数九寒天里泼在脸上的冷水，扎在胳膊、大腿上尖锐的绣花针。林倩儿觉得脸上越来越烫，她看着面前这张苍白的脸突然上前一步，猛地弯腰揪住沈烟的领子将她提了起来。抹布一阵乱嚷嚷抱住了林倩儿的腿，她看也没看他一眼，腿上一用劲儿将他踢得老远。
林倩儿本就高过沈烟一头，习武之人力气也大，拎着沈烟像拎着一只小鸡似的。沈烟被硬扯起来，只能弓着背任由林倩儿揪住领子才勉强站稳。
“你这个下贱……”沈烟费力地仰起脑袋骂骂咧咧，话尚未说完，便挨了林倩儿结结实实的两巴掌。
街道上的人群发出一阵阵惊呼，有胆小怕事的见动起手来已忙不迭地躲远了。
“小姐！”明月没想到林倩儿在大庭广众之下竟然动手打人，惊得叫出了声，赶紧拉开虚掩着的大门冲上前来拉住她的胳膊。
林倩儿余怒未消，转头看了一脸惊慌的明月一眼之后才似回过神来，猛一撒手，沈烟便重重地跌了下去。
抹布吓得腿软已经站不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爬到沈烟身边，费力地将她扶坐起来。
沈烟喘着粗气，两边脸颊已经红肿起来，被打破的嘴角淌着血。她吐出一口血水，强忍着屈辱的泪水用尽全身力气愤怒地逼视着仍然目露凶光的林倩儿。
明月怕林倩儿再动手，死死拽着她的胳膊。
“回去吧，小姐，咱回去得了。”抹布看也不敢看林倩儿，一边哭一边低低在沈烟耳边念叨。
沈烟擦了一把脸上的血污：“叫宋吉祥出来，我要见宋吉祥，你们都聋了是不是！”
明月口气也软了下来，挡在林倩儿身前冲沈烟说道：“沈姑娘你这是何苦呢，赶快回去吧，别再来招惹我们家小姐，也别再招惹我们家少爷了。大家好好的不好吗？”
“这儿哪有你这个死丫头说话的份儿！”沈烟已顾不得形象狠狠地朝明月跟前的地上啐了一口，随即又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也是，一个护院的女儿都把自己当宝贝，打杂的丫头也能说话算数了。”
林倩儿握紧了拳手，明月见状赶紧回身抱住她：“小姐，不要，让她走就是了。”
林倩儿拍拍明月的肩膀示意她放心，转而看向沈烟，“沈烟，就算宋府再怎么落魄不堪，也不是你这样的下贱之人能够轻薄的。你不要以为，你在京里有点虚名，有几个金主，就能把宋府踩在脚下。要知道，宋府的人还在，宋府就不会倒，凭你一介青楼女子，一生也休想在我宋府登堂入室！我劝你尽早绝了这份念想！你好自为之吧。”
天空中终于有乌云开始聚集了，风也开始凉起来。
沈烟瞪着双眼，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那张妩媚精致的脸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我都会记住的，你今天怎么对我的，我都会记住的。等你落到我手里那一天，我会加倍还给你的。”
“不会有那一天的。”林倩儿冷冷地说，“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