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脸横肉的厨师将菜刀“咣当”一声拍在身边桌子上喝道：“哪里来的小贼在此捣乱？”
宋吉祥像一匹马一样，鼻子和嘴都“呼呼”的往外冒着白气，就连背上肩膀上也隐隐约约冒着白气。
“滚开，别靠近她！”一路飞跑过来宋吉祥大声吼起来时声音里带着一丝喘息，气势汹汹的模样甚至吓到了手提菜刀的厨师。
“吉祥，你别这样，我们走！”楚月生怕宋吉祥给人认出来，上前一步将他挡在身后，向食肆掌柜的投去抱歉的一瞥后转身推着宋吉祥就要往外走。
“姑娘！”掌柜的叫住楚月，走到一旁的桌子边拿起了被宋吉祥打掉的雨伞，赶上刚刚走到门口的楚月将伞递给她，“雨越来越大，带上伞。”
宋吉祥没有转过身，但是楚月能感觉到他的身体正因为他极力控制着自己而微微地颤抖着。她回过头接过了掌柜递过来的雨伞，匆忙地道了一声谢。
“那，姑娘，这姜汤也喝了再走吧。”小二见楚月收下了雨伞，立刻端起了方才匆忙放在桌上的姜汤朝她走近了两步，眼巴巴地望着楚月。
宋吉祥转过身，一把打掉了小二手中的碗，小二和掌柜吓得往后一退，滚烫的汤汁倒是沾了他自己一身。
“吉祥！”楚月将宋吉祥拉回来，看看姜汤遇上他湿透的衣服立马就失去了温度，这才放下心来。
“这位公子，”掌柜的突然变得跟愤怒，指着被泼洒了一地的姜汤，“你怎么不问青红皂白糟蹋东西？”
“糟蹋了又怎样？”宋吉祥不屑地看看地上，抬脚将滚落到他脚边装姜汤的碗踢向墙角撞得粉碎，“什么不值钱的破玩意儿，还敢称糟蹋不糟蹋？也不看看你们这几个下贱东西的鬼样子，口水都快淌到地上了！”
“吉祥！”楚月红了脸，扯扯宋吉祥的袖子想要尽快离开。
被说红了脸的食肆掌柜握紧了拳头反驳道：“东西不分贵贱，而是心意。这个姜汤，是这位姑娘买了准备带给你的！”
楚月见自己的谎言被轻易拆穿，不由得更加羞红了脸。
宋吉祥将楚月拉到自己身后躲开掌柜的视线，“这关你什么事？倒是你，你们，一个个的没安好心，关心我们做什么？”
“这位姑娘是我们的客人。”小二鼓起勇气说道，说完看了看自己的老板，后者向他投去了一个赞赏的眼神。
“得了吧！”宋吉祥提高音调说道，“别说得这么好听！你们心里想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
受了老板的鼓励，小二顿时走了底气，指着宋吉祥骂开了：“你这个人好没道理！若是觉得自家娘子漂亮，就好好把她藏在家里别放出来啊！你自己没本事，要娘子出来抛头露面，就别怪人家要看！”
楚月红着脸，恨不得把头埋进小店的宋吉祥顿时哑口无言，狠狠地瞪着小二，仿佛要一口活吞了他。
掌柜的表情复杂地看着小二，为他说出了自己说不出口的话而欣慰，又为楚月听了这些话后的窘迫而后悔，更为宋吉祥明明一无是处却趾高气昂的态度而气愤。
小二看看老板，被老板的样子搞糊涂了，不知是该继续攻击宋吉祥还是该就此打住。
“好了，”掌柜的看不到楚月了，似乎这才下定了决心，“你们走吧。”
“吉祥，我们走。”楚月在宋吉祥身后轻轻说道。
宋吉祥涨红了脸，恨不得砸了这个破旧的小店。可他低着头时，看到的是自己身上廉价的衣衫，还有从自己身上滴落下来已经形成一个圆圈的水渍。
“走吧。”楚月再次重复道，拉起宋吉祥跨出了店门。
楚月打开了掌柜的给她的伞撑在二人头顶，宋吉祥却赌气地扭过头从伞下钻了出去。楚月侧过头将他又拉进了伞底下，正迎着食肆掌柜的目光，她微微点点头，两个人飞快地走出了村子。
“你撑伞吧，我还拿着馒头呢。”楚月说着把伞塞到了宋吉祥手里。
宋吉祥本想顺手就给扔了，可伞一偏，一串雨水一下子就钻进了楚月的脖子，冷得她大大地哆嗦了一阵。宋吉祥见状，立刻将伞扶正，又朝着楚月那边歪了歪以便她整个身子都能被挡住。
两个人走上村子外的道路时，天地间只剩下了雨点打在伞布上的“噗噗”声。也许是被冷风吹了一阵，宋吉祥满腔的怒火此时已经消退了大半。自己向楚月承诺过不再随便闹脾气也不再惹事，可今晚这么闹了一通，虽然没惹出什么麻烦来，可那个可恶的掌柜一通胡言乱语，不知楚月会不会往心里去。然而就在他忐忑不安地暗中观察楚月的神色未果时，楚月却像个没事人似的打开包馒头的油纸，从里面拿出一个馒头后又小心翼翼地将剩下的一大包馒头包好了以免被雨水淋湿。
她这么不说话，难道是在酝酿一场暴风雨？
宋吉祥转转眼珠子，想起从前林倩儿就是这样，经常生了半晌闷气后，实在想不通了突然跳起来揍他一顿。想到这里，他咽了咽口水，想要躲开又怕移走了雨伞楚月被淋到，只得硬得头皮小心地跟着她慢慢往前走。
就在宋吉祥的神经高度紧张之时，一旁的楚月突然朝着他的脸伸出手来。这下把宋吉祥吓得不轻，撑着伞的手保持在原地没动，身子却像泥鳅似的往后一缩，将自己完全暴露在了雨里。
“你干什么？”楚月伸出另一只手将宋吉祥拉回到伞下，他这才看清方才楚月伸向他的脸的那只手只捏着一块馒头。
“没什么。”宋吉祥干巴巴地说道，紧绷着下巴不敢放松警惕。
“快吃点儿吧！”楚月说着将撕下的馒头递到了宋吉祥的嘴边，“中午的时候你就让着我，根本就没吃饱。”
宋吉祥有些不知所措地点点头，张开嘴咬住了楚月递过来的馒头，直到他将温热的馒头嚼了嚼吞下肚子后才敢肯定眼前的情景并不是自己的幻觉。
“你不生气么？”见楚月并不生气，而是一副亲热开心的模样，宋吉祥反倒绷不住了，干脆直接了当地问道。
楚月又撕下一块馒头，递到宋吉祥嘴边，朝他努努嘴示意他快吃，直到他吃了后她才说道：“生气啊，当然生气，怎么会不生气。”
宋吉祥想到方才自己撒泼骂人的场景，自知理亏，抿紧了嘴不敢答话。
“可是，”楚月一脚踩进了一个小水洼，脚下响起“哗啦”一声清脆的水声，她抬头看看宋吉祥的脸，“你担心我一个人出事，悄悄跟在我身后看着我。相比于我受的委屈，你一定更憋屈才对吧？”
“这倒是。”宋吉祥嘟囔道，暗暗地想着，自从通缉他的文书开始陆续下发到各地方后，二人生活的采买任务就全部落到了楚月一个人身上。虽然害怕被人认出来，但担心楚月一个女子独自行动遇到危险，每一次她进到村子或是城镇里买东西，宋吉祥其实都用衣服裹住了头脸，装得像个乞丐似的远远跟着她。
尽管为了节省也为了不显眼，楚月身上的秋衣已经极尽节俭之能事，甚至可以称得上寒酸了，但这依然遮挡不住她那发着光的美貌。所以这本来是避免招惹是非的计策，却在开始实施后带来了一个严重的副作用。那就是，这身寒酸的打扮反而增强了一些登徒浪子的信心，毕竟对于他们来说，招惹衣着华美富贵的有钱人家小姐带来的风险可比调戏一个穷人家的女子大得多。
这些日子以来，眼见着楚月受到各种欺负，宋吉祥却不能正大光明地出面帮忙，简直快把他憋屈死了。今天傍晚在城门口时本就受了气，而那食肆掌柜看着楚月两眼发直，殷勤周到的模样更是让宋吉祥火冒三丈。
“原本我也想算了，可那人竟然追着你动手动脚。”宋吉祥嘟嘟囔囔地解释道，突然间又想到一个问题，随即提高的音调问道，“我跟着你的事你都知道？”
楚月摇摇头，带着一种自责的口吻说道：“以前都不知道，今天才知道。”
要不是这样，我怎么会知道原来我在你心里也是那么重要的人。楚月笑起来，撕下一块馒头又递到宋吉祥嘴边。
宋吉祥这时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楚月突然之间的柔情与林倩儿突如其来的愤怒一样让他措手不及。
难道说大户人家养大的小姐们都是这么个怪德行？
宋吉祥不敢对此发表意见，却突然怀念起沈烟那种云淡风清，似乎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来。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不过，自己已经沦落到了如此潦倒的地步，她怕是会躲自己躲得远远的。
“对了，”宋吉祥突然想起一件事，“方才我过来的时候，在道路那一头看到一片黑压压的东西，看样子是因为修路被废弃的村子，咱们正好到那里过夜。”
“好。”楚月脆生生地答应了一声，身上虽然寒冷，心里却暖洋洋的，丝毫没有注意到宋吉祥如常的面容下暗涌的不安和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