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小满在跑出镇子进入荷塘中的小路后,这才放缓了步伐,一边继续朝前走一边兴奋地念叨道:“吉祥没被抓住,还好,还好。”可他越走就越走不动了,如果吉祥没有被抓回来,那他会上哪里去了呢?他挠了挠头,也许是与胖管家和老脚夫一番斗智斗勇将他原本就不多的一点智慧给消耗光了,此刻他什么主意也想不出来,只能立在阳光下的小路上瞪眼睛。
“不管了,”熊小满摇摇因为一夜没睡有些发昏的脑袋,“倩儿小姐总会有办法的,我找她去!”
而几乎与此同时,宋吉祥看到本应在楚家庄园密道中的父亲的尸体出现在后宛城府衙大门前的街道上时,第一个念头想的也是林倩儿若是在这里该有多好。
楚月拼命地拉住想要冲上前去的宋吉祥,两个人退到了人群的边缘,但还是能清楚地听到人群当中一个声音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着,宋吉祥是如何地欺侮了林倩儿,一向刚正不阿的林风是如何地一时激愤挥刀崭杀了一味偏袒儿子的宋方,又是如何丧心病狂地杀死了所有跟随仆役以求掩人耳目。
“你是谁?为何要在此胡说八道!”
宋吉祥听得有人说出了自己心里的话,踮起脚尖从人群头顶上望过去,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府衙牌匾下的明月。
“两位老爷出门办案,少爷闯祸离家,小姐寻少爷去了,县丞老爷您是知道的!”明月冲着蹲在宋方尸体边察看的县丞说道,“他们几位根本不在一起!这个人看来眼生得很,不知是何人竟编造出这等丧心病狂的谎言,企图栽赃府中老爷少爷小姐,你说,你到底是何居心!”
告状那人听了明月的话也不甘示弱,看着她向县丞问话思忖着他或许是说话算数的人,于是朝着县丞作了一揖道:“这位老爷,我可绝不是什么歹人。我姓罗名小伟,是城外百里荷塘镇楚家庄园的仆役。”
听得这话,宋吉祥看了楚月一眼,二人踮起脚尖,视线越过人群一眼便看到了罗小伟头上扎眼的红头巾。县丞听了这话也将视线从宋方的尸体上转移到了他身上,起身带着些微谄媚的语气回应道:“原来是楚家庄园的仆役,怎么不早说?楚老爷、楚夫人近来可还安好?”
“劳大老爷费心了,我家夫人老爷无恙,只是小姐的病症越来越严重。这不,前两天竟独自蹿至百里山中去了。我家夫人老爷好不担心,得亏了众乡邻相帮,这才进山寻到了小姐。在返回途中大伙无意间撞破了这桩杀人命案,我家夫人老爷深知此事事关重大,不敢隐瞒,本想立即报告官府。哪里知道我家小姐被寻回后又再度走失,夫人老爷寻了一整天才将其找回。这边刚刚安顿好小姐,就差我带着这位大老爷连夜出发前来报官。我驾着车可走了整整一夜这才到达此地,这位小姐,”罗小伟仆役看了看明月,“可不能冤枉小的啊!”
县丞朝仆役摆摆手,带着脸嫌弃的表情说道:“什么小姐?这不过是府中小姐的丫头罢了,自来心大,老是拿着一副小姐样,你别理会她。”
“你!”明月涨红了脸说不话来。她原本就深知这个县丞趋炎附势的本性,见宋方是遭贬而来,虽表面殷勤,但骨子里一向看不起这位老爷。此时见宋方丧命,林风、林倩儿和宋吉祥全部牵扯其间,立刻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了此处的老大,自然对明月这个丫头不再放在眼里。
“县丞老爷,”
“好了,你一个丫头,大庭广众之下哪有你说话的份儿,还不快滚回去,该干嘛干嘛去!”县丞不耐烦地挥挥手,打断了明月,随即招呼几个衙役上前来搬运宋方的尸体,“先将大老爷收归府衙,待仵作堪验后再作定夺。宋大人为一县之首,突遭杀身之祸,而凶手亦是府衙中人,滋事体大,我还得上报州衙。蒋小哥,还得劳烦你在此多逗留两日,待州衙回话,恐怕还得劳你前去说明作证。”
“作什么证?你们根本就是串通一气,胡说八道!”明月在几个企图将她拖回大门内的衙役手中不停地挣扎,“少爷视小姐如亲生姐妹一般,怎么可能有欺侮一说?你们要造谣也该事先做做功夫,不该说出这等让人笑掉大牙的假话!”
“县丞老爷,这?”罗小伟故作一副委屈的样子指指明月,一脸无奈的神情看着县丞。
县丞从鼻子里重重地喷出一股气,恶狠狠地嚷道:“人命关天,府衙公事,何时轮得到你一个丫头说三道四,还有没有规矩了?你家那个整日里舞刀弄枪没个姑娘样的小姐没将你教好是吧,那就让我代她好好管教管教你!你们这些木头,”县丞指着那几个拉着明月的衙役骂道,“没吃饭还是怎么的,赶快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头给我拖进去!”宋吉祥见明月被几个彪形大汉拉扯着,立刻就要冲上前去,却被楚月给拽了回来。他正准备说话,楚月在他手上狠狠捏了一把,将他拖出人群,两个人躲进了大街旁一个背阴的小巷子里。
“他们胡说八道!”宋吉祥说着就又要往外走。
“我知道!”楚月将宋吉祥拉了回来,“昨天夜里咱们遇见的那个人口中所说的栽赃,看来就是这件事。他不知是从哪里知道了,所以特地跑来想要警告咱们来着。”
“哼,”宋吉祥哼了一声,“谁稀罕!”
“你不要赌气。”楚月偏了偏脑袋看向巷口,发现聚集在府衙前看热闹的人群正在开始散开,想来是县丞收起了宋方尸身,明月也被拉回了府里,已经再无热闹可看了。
“那个县丞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得去救明月。”宋吉祥眼巴巴地看着楚月说道。
“那个姑娘吗?名字真好听。”楚月想着明月涨红了脸为宋吉祥和林倩儿辩解的样子,“她很勇敢。”
宋吉祥点点头:“明月是倩儿的贴身丫头,自小与咱们一同长大,虽是主仆的名分,却是兄弟姐妹的情谊。况且,倩儿也交待过,要我回来找明月。”
“但也不能如此莽撞行事。”楚月看看通过巷口的人越来越多,虽然还没有人走进这条狭窄的巷子里来,她还是放心不下,拉着宋吉祥再往巷子深入走了好长一段,直到拐过一个弯不会被路过巷口的人看到时才停下来继续说道,“你方才也听到了,现在你和倩儿的爹就杀死你爹的罪魁祸首。而在他们口中,整个事情的起因就是倩儿,自然她也脱不了干系。你们几个现在已经成了过街老鼠,只要一露头就会被逮住,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主动现身?”
宋吉祥听了楚月的分析觉得头都大了,不禁绝望地问道:“谁要这么害我们?”
楚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答道:“我猜,应该是我爹娘。”
“你爹娘?为什么?”宋吉祥吃惊不已。
“这么说不仅能解释你爹的死,更能让你无处可逃,这也就是说,他们已经发现了你是跟我一起逃走的。”楚月说着皱着了眉头。
“咱们得赶快想办法救出明月一起离开。一旦州衙认可了他们的说法,海捕文书一来,咱们可就连城都出不了了!”对于官府的作风,宋吉祥到底是比楚月清楚一些,经他略略一思索便对此事的走向做出了大致的判断。
“就不能咱们两人走吗?”楚月像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了这句话,“明月与此事并无牵连,应该不会有事。”
楚月的焦急宋吉祥感同身受,但他仍然坚定地摇摇头:“不能将明月一个人留在这里,她是我的家人。”
楚月低下头,带着抱歉的语气说道:“我知道了,对不起。”
宋吉祥拉起楚月的手:“你不要道歉,你什么也没有做错,倒是我应该说对不起,将你卷进这么复杂的事件里来。楚月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说道:“这怎么能怪你?所有的事都是因我而起才是。就算真的是倩儿的爹杀死了你爹,可我爹娘却利用这件事编造了如此不堪的谎言,陷你于不义的同时也败坏的倩儿的名声。想想这也是他们的作风,为了掩饰我逃避他们古怪行为的频繁离家,他们甚至不惜散布我脑子有问题的谣言。”
其实宋吉祥也注意到了那个仆役说的关于楚月的话,而知道内情的他当然明白那是谎言,只是他不愿揭开她的这个伤疤,更加让他没有料到的是,这个让人难堪的谎言竟出自她爹娘之口。
宋吉祥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失落的楚月,紧紧地握了握她的手说道:“我们救出明月,就离开这儿,逃得远远的,到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去。”
“哟,这不是宋少爷么?怎么,你要出远门啊?”
突然其来的人声让宋吉祥与楚月都吃惊不已,两人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是几个地痞流氓模样的家伙。方才说话的是几个人的小头目,嘴里正叼着一根不知什么植物的穗子,双手抄在胸前斜倚在砖墙上,双眼放着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楚月。
宋吉祥咬着嘴唇暗暗咒骂了一句,怎么会这么倒霉偏偏在这个时候遇到这个瘟神,看着那人不怀好意的眼神在楚月身上游走,他一把将楚月拉到了自己身后看着那人说道:“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我了,你赶快给我走开!”
“呸!”那人将嘴里的穗子吐到了一边,放下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衣襟,“怎么,宋少爷如此健忘?前几日咱们的账还没清呢!”
宋吉祥咽了咽口水,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听这人流氓的话他似乎还不知道方才衙门前发生的事,于是他朝着他扬了扬下巴:“那一日茶坊老板回来后没告诉你吗,本少爷就是县衙门的公子!”
“哼,”那人笑了笑,双手举到了胸前,将手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我当然知道你宋少爷的身份。当然,同时还知道你外出办案的爹下了命令不许你这个逆子进门。所以,如果在这期间,你遇到了些什么不好的事,恐怕也没有人怪罪于我,你们说是不是啊?”说着他扭过头看了看身后跟他笑得同样恶心的几个同伴。
“虎毒不食子你们没听过么?”宋吉祥将瑟瑟发抖的楚月再往后推了推,自己也跟着倒退了两步,“我爹是在生我的气不假,可他怎么着也是我亲爹。你打我骂我自是应该,可若是你们这些混混伤了我半分,你以为我爹会饶过你们么?真是傻瓜!”
“没用的软骨头!”领头之人继续说道,“那咱们就是今日你悲惨些,还是等你回去告状后我们惨些!弟兄们,上!教训教训这个只会躲在老爹身后的蠢材。注意些,可别伤着了那个漂亮的小娘子。”
“你们混蛋!”宋吉祥随手抄起巷子里一只盛垃圾的竹筐,抡圆了胳膊朝前面几个人砸了过去。趁着几个人只顾躲避的间隙,宋吉祥拉起楚月朝着来路飞奔了起来。
“咱们这是上哪儿?”楚月一边回头观察气急败坏正追赶而来的流氓一边问道,“这么出去可就是府衙了!”
宋吉祥咬咬牙说道:“就是要去府衙,只有去府衙他们才不敢继续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