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辇穿梭,往往是扑进一个裂缝,眨眼间便出现在百里之外。余往坐在廿罗童身边,持着灯出神。旁边廿罗童盘坐着,神色寡淡,双目紧闭。
余往垂着脚在风中岿然不动,她眼神游离,张口欲言又犹豫的阖上双眸。不行,不能处于这样一个状态,余往猛地拧了下自己的左手,轻声问道:“魔君,我们这是去哪呢?”虽然不知道魔君能否看到自己的表情,余往还是恭敬的垂下头,只有紧握的右手暴露了她的心绪。
良久无言,余往意料之中的吸气,魔君的性情异于常人,自己怕是有的时间要耗了。
廿罗童毫不在意余往,它突然驾着玉辇猛地降落,直直的冲向一个碧透大湖。水花四溅,大湖里浮出一只鱼形异兽,朝玉辇嘶吼着扑来。廿罗童欢笑声惊起一片水鸟,它手里的锁链蓦然延伸,抽打在异兽腹部。异兽被抽飞,在水面滑行数丈,咚的砸出一个冲天水柱。尽兴的廿罗童御使着玉辇冲天而起,在万丈高空又恢复了原本不声不响的模样。
冷云拂过玉辇,玉辇通体莹润,散发出温和的微光。哪怕那些见多识广的修士估计也会被这样子迷惑,余往嘴角抽动,而被迷惑的修士好点的是绕过“真君、大能”的座驾,差点的就能给廿罗童解闷了。说起来,魔君也很乐意看这种事情发生,才会乘着玉辇招摇。
畏惧于高阳魔君的喜怒无常,余往在能保命的前提下,默默吐槽。
“闲着无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玉辇里突然传来低沉的声音,那声音似乎穿透了无数隔膜才传入虞望耳中,有些暧、昧不明。余往登时头脑清醒,挺直腰背,下意识阴谋论了一下魔君。
“千年前,几千年呢?总之时间久远。”魔君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感觉,“四地出了个有趣的宗门,南无。本来是群普通修士,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信仰早已陨落的佛陀。”余往愣了下,佛陀是什么?早已陨落又指什么?预感到这种秘辛不是自己这个层次能触碰的,她支棱起耳朵。
魔君不紧不慢的继续“讲故事”:“信仰佛陀也就罢了,他们还违逆各地大宗的共识,对天下散修大开门扉。”说道这高阳魔君低笑两声,嘲讽意味颇浓:“散修自然大喜过望,涌进南无宫。其中不乏人才,接着便有近千年的兴盛。”余往从未听说这个南无宫,她不禁凝眉后来有了什么变故?“风头一时无二,尤其是某一代弟子,其中有四五个在妙庭可谓声名鹊起。”魔君平淡叙述着。
“可笑的,盛极而衰。南无的没落也由此开始了,来历神秘的传承一夕之间不翼而飞,杰出弟子叛逃,门内的真君也开始接连陨落。冷眼旁观的大宗哪个不知道,这分明是内外勾结,却也没人警告南无。直到身在局中的南无众真君、长老醒悟,为时已晚了。”余往体味着这两三句话里蕴含的波澜壮阔,魔君似有惋惜之意?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分崩离析的南无瞬时空了大半,至于那群信仰佛陀的修士。虽然还顶着以往的名头勉力维持,也是金玉其外。后来便有了真诰宫,如出一辙的发展轨迹。哈哈......”本来听的入迷的余往陡然惊醒,她神情大变,真诰?魔君还在一旁笑个不停。余往心里七上八下,真诰和南无,同是传承失窃,弟子叛逃,内忧外患。
被魔君最后那句话给惊到的余往不禁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她脑海里寥寥几个人名浮浮沉沉,若有所思的摸着鼻子,余往心道内外勾结也说不定?
“多可惜啊。”畅快笑完的高阳魔君幽幽念叨。余往手心湿滑,连四海烛台都有点抓不稳,自己来自真诰,不知魔君是否已经知晓。
无头无尾的小故事讲完,高阳魔君却没其他动作,这也许又是他一时兴起的产物。
只剩下余往克制自己不去担忧真诰内的几个熟人。前思后想,她张张嘴,声音干涩的言道:“魔君......我曾为真诰......”话语未完,玉辇又在高空急降,余往回头怒目而视,谁知廿罗童不知何时脱离了玉辇,漂浮在高空。
它脸上生出狰狞的纹路,神似术法的篆文。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吼掩盖了余往的话语,玉辇突然急停。余往转头,正看见一只青白的手掌搭在车沿上,魔君没有露面,用手指了指她。灵光一闪,余往立时明白了高阳魔君的意思。
四海烛台大方光芒,照出个橘黄的区域。余往流星般掠过,转瞬来到廿罗童悬停的地方。当她看到对面那队修士,瞳孔紧缩,霎时恢复如初。
对方原本便对突然出现的廿罗童有些警惕,毕竟童子半兽化的狰狞样子太过凶恶。而余往的到来,更是加剧了紧张的气氛。
余往不知,她也被对方划分到绝非善类的范围。一袭青袍,赤足散发,她脚踝处狰狞的炎纹同童子系出同源,踪迹莫测的显现在这万丈虚空,还持着一个烛台。
有些感慨的眯着眼,余往叹息,这世界是太小吧。对面的一行人正是丹机悟真宗的修士,制式的衣裳又是是庇护,有时又会变成靶子。她怎能不明白魔君的意思,无非气闷了又碰上了大宗的修士罢了。
对方是两男两女的修士,似恋人似道侣。余往伸手拦住跃跃欲试的廿罗童,对方不满意的龇牙咧嘴,双眸赤红。虽说如此,也没有剧烈的反抗,只是不悦的瞪眼瞅着她。原本素不相识,余往心里犹豫一下,终究是想要尝试看,能否让他们平安无事的离开。
“不知诸位要去往何方?”余往不咸不淡的询问对方。其中一名中年男修警惕的拦住了想要回应的女修,沉声喝道:“我们要前往祁连山脉,不知道友何意?”余往打量着他身后强自镇定的一对修士,干脆了当的开口明示:“这里罡风阵阵,飞禽妖兽众多,诸位不如绕行。”
此时,周围除了她和廿罗童哪有其他的,那些直觉灵敏的妖兽早就逃到没影。余往睁眼说瞎话时,一脸镇定自若。没让她看错眼,沉稳的中年男修惊疑不定的扫视了一下余往,谨慎道:“多谢道友提醒,我们这就......”
他话没说完,身后一位年轻的女修,嘟嘟囔囔的开口了:“明明没有什么危险,这也太霸道了。”对方也许较为浮躁,随口抱怨两句,声音很轻。但是余往还是听到了,她神色不变,心里一紧,暗念不知天高地厚是要害死人的。她闭口不言,催促的看着中年男修,谁知对方竟犹豫了一下,他身后的三个修士似乎也缓过神来,打量着余往,一看她不过一个低阶修士,神色就显出傲慢和不满。
“嗯?”余往耳边高阳魔君的声音突然想起。她身后一声尖利的呼啸声,廿罗童锁链灵蛇般扭动,一个奇妙的篆文显现在他面前,瞬时化作獠牙大口,气吞山河的一吸。
丹机悟真宗的修士脸色冷凝,皆是御使出自己趁手的法器,一霎间寒光闪动。冷眼旁观的余往突然冷冷一笑,手指敲了两下烛台,烛火里飞出一个古篆。飞蛾般柔弱美丽,一头扎进余往身后的漩涡中,漩涡里个小印来不及变化,便被消融殆尽。
古篆犹有余力的飞向争斗的中心,那里中年男修正苦苦支撑着身前的晶壁。廿罗童残影闪动在晶壁四方,完全无视其余几个修士给予的攻击。古篆没什么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是静静贴上晶壁,转瞬融化一个大洞。廿罗童嗷嗷直叫,獠牙大口钻了进去,眨眼间便吞吃了一个年轻女修的脑袋。
嬉闹够了,廿罗童轻松的收拾了四个高阶修士。余往只是飘在一旁,不时敲出一个赤炎古篆。血肉从空中掉落,她眼里波澜不兴凝望着。惨叫声凄厉,她事不关己的聆听着,毕竟能做的她已经做了。
对方运气太糟,碰上了心情不爽快的魔君,又有猪队友作孽。
事完,廿罗童得意洋洋的朝余往做了鬼脸,余往没理睬它。两人回到初始的地方,廿罗童笑嘻嘻的坐好。余往则是慢慢跪坐在原位,朝着魔君的方向伏身:“魔君,是我多管闲事,还请责罚。”
久久不见回应,余往保持着这样的姿态足有一个时辰。直到玉辇里魔君意味不明的轻笑出声:“想做好人,也要看有没有资格。下次......”刚才的那几个修士的前后反差,在余往眼前一闪而过,她一咬牙回答:“绝不会了.....魔君。”
“嗯......”魔君自言自语道,“我想起来了,最近倒是有个热闹可凑。祁连山脉,祁连山脉啊,倒是一场盛事。”
余往重新坐好,闻言心神微动,祁连山脉!听到有热闹可凑,廿罗童嗷呜嗷呜的乱叫。“廿罗”车里的魔君喜怒无常的呵斥。廿罗童悻悻然,调转方向,玉辇朝着西北方向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