徘徊在小巷和大街的交界处,余往苦思冥想,一个时辰过去了,笔直的向前,可是街道似乎无尽一般延伸。迫不得已,余往停下整理自己的思路。首先,周围的房屋虽然有不同,但大致没变。其次,余往环视周围的人群,若有所思,有几个似乎已经见过很多次了。抱孩子的妇女,娇笑的女子和她微笑的情郎。余往不禁生出无力,就算知道这是个循环,又能怎样?
在诺大的鬼城里,她的的确确是个外乡人,且是能力尽失的外乡人。好在鬼城里的“这些”没有展现对她的攻击性,余往索性靠在墙壁上等待,等待天色变化,那个时候总会产生新的变化吧。数着时间,余往不时巡视着眼前的一切。
如同蓦然回首的恍然,余往察觉到一个与这座城市都格格不入的人,像是滴落在水缸里的墨,瞬时舒展的玄妙感觉。
没等余往行动,那个举着玉骨泼墨伞的青衣书生突然朝她走来,他眉眼如画,眼含笑意,信步间脸上神情频频转换最终定格为一抹惊奇。罕有的,余往就这么失神了,任不明人士离自己仅一步之遥。神思归巢,余往满含警惕的站在原地,手指动了动,暗叫一声糟糕。她抿着嘴,一言不发的用眼神警告书生,不能再靠近。对方颇为善解人意的停下,转着丹青的纸伞,很是怀念的样子,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你从哪来?”书生和颜悦色的开口,温吞如水的声音让人放松警惕。可是,眼前这位可是个软硬不吃的难搞角色。余往摇摇头,直视书生漆黑如墨的双眼,“难以描述的地方...吧。”。书生却没有因为余往的无礼拂袖而去,只是漫不经心的转动着手里的纸伞,似笑非笑的望着大街上往来的人流。一辆不知名具的马车跋扈的在街道里横冲直撞,惹得两边的行人皆是敢怒不敢言。
余往好不容易遇见个与众不同的“线索”,怎么肯轻易放开,反正她现在已经是最为弱小的状态了,连虚空横渡符都无法使用。一改沉默寡言,余往先行出击,“阁下,是常居此处的百姓吗?”书生也不转头,“不,我是来这里赶考的学子。”余往皱眉,难道这座城并非她所想的凭空而生,还依托了什么背景。“请问最近有什么大事发生吗,恕我孤陋寡闻,竟是一无所知呢。”余往诚恳的提问,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回答。
“你觉得人们在这里生活的怎么样?换做是你,你是否渴望迁居到这里呢?”书生语气里充满感慨和赞叹。余往疑惑,总觉得书生的这两句话很奇怪呢?作为一个正常人,谁也不会认为这是个安逸美好的城市吧。斟酌一番,余往没有顺着书生的意思,她一字一顿的说道:“故土难离。所以......”书生闻言反倒笑着回望了余往一眼。
谈话至此,余往依旧没什么收获,她试探的问:“刚才,有人当街行凶,你看到了吗?”书生收敛了自己的微笑,一言不发。“你知道如果要出城,要向哪里走吗?”余往语毕,默默的注视书生。书生依旧不答,话头一转,反问余往:“你知道现在城里多了很多道人吗?他们自称是寻仙访道的高士,可以修得长生不老。”余往愣了,含含糊糊:“恩?好像是有......”
唰的一声,书生突然收笼了纸伞,回头热切的同余往讨论:“你觉得这是真的吗?长生不老真的可以吗?千百年来,人所追逐的幻想。如果,可以实现,那么有很多事情有了无限的可能。”余往继续语焉不详的敷衍:“是啊,听起来就很美好。”书生说着,索性把纸伞一抛,大步离去,边走边说:“不如去看看。”转眼间,身影融入人群,余往面对突如其来的转折,表情错愕不已,这是什么展开。
冲出小巷,余往紧追不舍,书生青衣在前方闪动。绕开对面的行人,余往困惑的紧随其后,突然她顿住脚步,大街上的人竟然已经变成半透明的样子。他们具是面目呆滞,身形僵硬。余往来不及思索,书生已经拐进了一条小巷。当余往跑进小巷时,身后大街竟然变成了一堵墙,她不知所措的原地转悠一圈,还拍了拍墙壁,真真实实的坚硬。
“我愿意。”是书生的声音,余往收回震惊的视线,这似乎是个道观。循着声音,余往很快就发现了书生,他此刻正站在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身前,老人似乎畅快的笑了。书生也是兴高采烈的样子,他看见了余往兴奋的大叫:“我要去修道了。”随着这句话,余往周围的场景开始扭曲变换,她脑袋发沉,似乎就要这么睡着了。
不知为何,余往身体发沉,似乎人临死前的垂坠感,那种即将要被镶嵌在土里的无力。也许宿命,也许因果,也许极小概率的奇迹发生。余往的神智依旧清如初,万分惊骇又动弹不得。她眼皮耸拉下来,书生依旧面对着她,脸上笑意却变得悲哀。
招摇星,这个早已被余往遗忘的特殊存在。按理来说,定命星,往往要越过清基,存思,辟谷,心斋的阶段,达到意守期才可以定命星,余往却是特殊的早早定下了。招摇星的联系,穿透不知名的空间,亘古的世界,直直投射如余往的心灵。她灵识突然感知到一句奇怪的话。
“修道,无用,骗局尔。”说话者声音沧桑燥郁,虽然苍老许多,但余往还是明白无误的分辨出了,是书生,鬼城里的奇怪书生。
余往灵识仿佛被撕裂般痛楚,她情不自禁呐喊出声,招摇星的虚影在动荡的识海里愈发清晰,它突然爆裂开,余往的意识就这么被抛出识海。飘荡了一会儿,重新回归身体。她尖叫着醒来,混混沌沌的摇晃着,头疼到恶心。抑制着自己的不适,余往抬眼,随即浑身僵硬。
周围尽是一片茫茫,一座高台被众多石碑众星拱月般环绕,它通体漆黑,全无雕饰,高十丈。上面有一男一女,娇小的女子扑倒在地,如同匍匐在男子脚下。余往眸如寒星,手撑着地面要直起身。可是当她行动时,却有一股巨力迫使她重新跪倒在地,男子踩着余往的背,正是那个青衣书生,面无表情,鸟瞰着石碑。
余往嘴角被磕破,鲜血滴落在地上,不一会便是一朵花儿。她可以感知到天地灵气,但自身元气还被禁锢。被人踏在脚下,屈辱像变质的食物在威力胃里翻滚,余往嘴角抽搐,目眦尽裂,挣扎都变得可笑。书生踩着余往突然大笑出声,渐渐疯癫,狂乱起来,“长生啊,世人垂涎三尺,不如一坨狗屎。”
“什么大道,撕破脸不过你争我抢的闹剧。修士,呵,修道无用,到头来,一场空。”书生时而理智时而迷乱,“你知道吗?我出关了,什么都变了。浮尸千里,什么都没了。知道为什么吗?”他弯腰扯着余往的头发,迫使她仰望着他,“嘘,这是个秘密。”书生惊慌的左顾右盼,才小心翼翼的说道:“天地破了个大洞。”余往此时怒发冲冠,恨不得活吃书生,哪还信他这番胡言乱语。书生目光转寒,语气森然:“你不信?”他扯着余往的头发,剧烈的摇晃,“你看过了,我的城,看到了吗?美好宁静啊。我不该,鬼迷心窍......”
书生再次变得失魂落魄,“我不该修道的,寿与天齐,这是违逆。逍遥天地,这是背叛。填山煮海,有什么用。起死回生吗?”说道这儿,书生眼神涣散,喜笑颜开:“还好我没修道,为时未晚。回到过去,我就应该娶妻生子,儿孙满堂。”余往吐了口嘴里的血沫,这人语无伦次,逻辑混乱,说的什么鬼。
空洞环视着石碑耸立的平原,书生喃喃:“修道,一路上尽是抛下,抛下爱人友人,抛下一切。修道,修的不过是自私无情。到最后,一人,享尽漫长的寿命。”一声冷笑,书生回过神看着余往不屑的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说什么无用,骗局,修的自私无情,一家之言罢了。当初,被自己的欲望驱动,你选择抛却,此时却是振振有词,哈哈。我不知道你是哪位历经世事的大能,在我看来你终究是耐不住寂寞的可怜虫。可悲之极,你根本不适合修道。”
书生看着呲着牙,桀骜的余往,轻轻松开手:“不到哪一天,你永远也不会明白,孤独有多可怕。”
余往眼神寂然,不懂吗?在虚无里徘徊的那些日子,已经成为她心底的烙印。书生挪开践踏余往的脚,余往的元气在经脉中奔涌。她闪电般掏出虚空横渡符,奇怪的书生只是冷眼旁观,并没有阻拦的意思。
“我的旌阳城早晚重现人世,幽冥之上,再相见,我会让你只小信鸟明白......”虚空横渡符化为灰色光罩裹住余往,悄无声息的溶解在虚空里。余往的脑海里回荡着男子的话语,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