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的第一道晨光挂在天际,我在迎福的搀扶下出了轿子。有一段日子没有闻到宫外的空气了,除去我年节晚上任性地与永王混迹百姓中的那次。
夏天已快到了尽头,枝头上挂着的树叶都已经斑驳出了枯黄色。去年此时,是风吟离开我的时候,是我艰难地撑起文府的时候,而如今……
双手抚上微凸的肚子,我已经为他人妻,亦要为人母。风吟,你可看到?
颜敬亭,我对此人并无太多的印象,他常年驻守边关,今次难得回京竟是为了帮助杜开巍*宫而回。传闻中他好色却又是一员猛将,先皇亦对其百般容忍,恩宠有加。
杜开巍是他的恩师,他的步步高升少不了杜氏在背后的不断运作,假使杜氏取得胜利,他便是开国功臣,而我除去虚名,还能有什么吸引他的地方,能让他与自己的恩师反目成仇,投诚于我们?
脚下步伐越加的沉重,为了掩人耳目,我一身农妇装扮,轿子也停在城门口。剩下的望不到边际的路,需要我自己走下去,一如宫里的路般,长长的,没有尽头。
“娘娘。”迎福小声地唤着我,我蹙眉回头朝她瞪了一眼,她会意立即改口道:“夫人,再过去一段路程,就是颜将军的驻扎之地。老爷今日约了杜老爷过府叙事,但不知能拖多久,夫人可一定要速战速决。”
我明白她的心思,我是微服出宫,没有陛下的旨意,如果被杜开巍找到,他大可以将我当做一般夫人随意处死,届时我非但解不了鈭谦眼下的困境,还保不住腹中的孩儿。
孩子,你要明白,世上的路都不会是一帆风顺的,所以注定的会经历坎坷与波折。
与我想象中不同,虽然颜敬亭好色但他带的颜家军果然是王者之师,纪律严明。
我与迎福意料中的被挡在营寨外面,兵士们脸上亦无其他惊异之色,我寻了早前想好的借口,自称是颜夫人嫁在京畿附近的堂妹,得知堂姐夫回朝,特来探望。
远处的光亮渐渐多了起来,散开的丝一般,渲染着整个天边。我随回传的兵士进入寨内,经过清晨*练的兵士,然而却并未带我去营帐,而是往了更幽深的地方去。
迎福见我不安的眼色后,堆着笑脸凑到带路的兵士身边问道:“这位大哥,怎么颜将军不住在营帐么?”
那兵士一脸的默笑,别有深意地从我脸上晃过,才说道:“姑娘有所不知,我家将军乃进士出身,本是江南文人,后因国家有难才弃笔投戎,自与一般的将军有所不同。”
原来如此,并非我假想中肥头大耳的武将,这位还是个儒将,可为何还贪恋美色,真是有损斯文。
“到了。”兵士停下脚步,在我眼前是一片好风景。临时用茅草搭建的小屋子,临水而建,水潭的后面却是陡峭的三面高山。于兵于将,此处都是个好地方,果然是文士出身,即使征战沙场许多年仍旧保持着身上的文人气质。
“夫人,我家将军一向喜静,所以不喜欢旁人打扰,只因您是夫人的堂妹,故才相见,但这位姑娘却是不能再进入了。”说罢,他抬头盯着迎福。
不让迎福随我进去,只留我与那人在里面,背脊上无由来地一阵冷颤,手悄然地握紧藏在袖里的匕首。
就算劝降不成,我也决计不会让那人得逞,亦不能成为他们威胁鈭谦的人质。即便我也害怕死亡,但有的时候会无从选择。
我佯装镇定地朝迎福点点头,自己微微地扶着腰朝小屋走去。
脚下一步一步透着凉气,整座小屋均是竹制,通往它的廊桥上还整齐地挂着梅兰竹菊的图。苍劲有力,又透着清雅,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正当我停下脚步,试图看仔细这些图时,身后突然传来阵阵掌声。
是谁?我略微惊恐地回头望去,只见那人留着略长的胡须,一身戎装微笑着看向我。
“参见颜将军。”此人定是颜敬亭无疑,我朝他施礼,却见他久久地盯着我不语。
“将军?”我身子不比从前,只一会儿便觉得酸麻。
他抬眼看我,慢慢地度步到我身边:“方才瞧见你的姿态优美,只是这脚下步履稍显沉重,娘娘为何不在宫里安胎,反来本将这荒郊**的。”
他竟然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认出我,也好,他明白我的身份自然不敢妄动。我淡淡一笑,回身对上他的脸:“将军好眼力,不过本宫今次前来,当然是有事。”
“哈哈……”他突然放声大笑起来:“本将当然是知道娘娘有事,不过娘娘要怎么说动本将呢?”
我悄无痕迹地从他身边移开,手握紧匕首,脸上却仍旧挂着淡淡地笑容:“将军威震天下自是不需要一些凡夫俗子所需的东西,但是若将军明珠暗投,一则可惜,青史留臭名,二则飞鸟尽良弓藏,您的恩师到时不一定还会这么需要您。”
他却不为所动,依旧大笑道:“那么本将投靠娘娘这边,等这事一了结不也是良弓藏吗?”
“将军十年来镇守边疆,威名动天下,先皇与陛下对将军都是信任有加。本宫今次前来,还为将军带来了陛下给将军的一件礼物。”说罢,在他探询的目光中,我将袖中一直藏着腰带拿了出来。
明黄色的腰带上却未有一语,只在最后加盖了玉玺。
“这是……”他接过腰带,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却一脸的不解。
“陛下说,这空白的旨意是留给将军的,只要将军是进京来勤王的,日后将军想要什么赏赐,将军可不必奏名陛下,自己填了便是。”
这样的旨意怕是普天之下再无第二道,可舍不到孩子套不住狼,不下这剂猛药,又如何得到颜敬亭的支持呢?
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腰带上,听闻我的话语,才抬起头来:“真的什么都可以要吗?”
我朝他点点头,眼下许得再多又如何呢,以后的事情自然是以后再计较。当皇帝将万分信任被迫交由你的时候,等待你的绝不是鲜花大道,而是开满鲜花的悬崖。
“那最好。”他将腰带小心翼翼地收到怀中,此人竟然就这般说服?
正当我心中疑惑时,身子突然似飞了起来般。
他一把将离他身边不远的我揽了回来,将我抱了起来,胡须戳着我的脸颊生疼。
“你做什么!放我下来!”我在他怀中挣扎,却无奈力气始终不及他,他的臂膀似铜铁般将我牢牢地圈死。“颜敬亭,你放我下来!本宫是陛下最宠爱的妃嫔,你以下犯上不怕死无葬身之地吗?”
我无计可施,只得试图用话语压制住他。
他闻言后又是一阵笑意:“小娘子,本将军尝尽天下女子,还就是没尝过皇帝的妃嫔。都说你国色天香,极受那小皇帝的宠爱,本将军倒要仔细地品尝品尝!”
身子一沉,我已被他搁置在床上,顾不得护住腹部,我拼命地踢打他强行压上来的身躯。“颜将军,你放了我吧,我这般的女子有什么好的?你若放过我,我定为你求陛下更多的赏赐……”
他粗糙的手指抚摸过我的脸颊,轻佻地笑着:“傻姑娘,皇帝明知我颜敬亭好色,还派你一介妇人前来,你莫非还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吗?你若跟了我,我虽好色,但亦会给你个名分,让你做我府中的第十八侍妾如何?”
突然失去了全部的力气,他说的是什么?不会是真的,怎么可能是真的,我肚里还有鈭谦的孩儿,他怎么会忍心让我前来送死?他即使不爱我,难道不爱我腹中他的孩儿吗?
他钳住我的下颚,将我的头扳起来与他平视,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果然与一般女子不同,好好地侍候本将军,说不定本将军一个高兴就会把家里的那个黄脸婆废了,把你扶正。”
恶心,我闭上双眼,只觉得恶心。与孕吐的恶心不同,他湿漉漉的舌头在我脖颈上游走,我恨不得这身皮都不是我自己的。农妇的衣服不同宫装,本就没有几层,亦不繁琐。他将我压住,外衣早就散落下来,我听到他变得急促的呼吸声,心中苦涩却无可奈何。
孩子,我的孩子。正当他的双手欲解开我的腰带时,我手指忽然摸到冰冷的感觉。是那把匕首,我带上身上的匕首,怎么会忘记了它呢!
抓起匕首毫不迟疑地朝他胸膛戳去,他眼中却无惊讶之色,只是轻松地便将我手中的匕首打落在地,发出绝望又清脆的响声。
难道今日逃不过了吗?风吟,风吟你在哪里,快来救救我,救救我……
我拼尽全力地仰起头,在他的臂膀上死劲地咬下去。他疼地“嘶嘶”,想扳开我的身子,我却毫不理会,仍旧咬紧嘴里的那团肉。放开就是死路,不放即使死路却还能与他同归于尽。
我要你为我的孩儿陪葬。
嘴角蔓延过涩涩的味道,是血的味道,我仍旧不肯松口,却脑后一疼,眼前漆黑一片,身子跟着软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