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我会沉入湖底,然后你就为杜之薇除去一个绊脚石,得到她给你的承诺。可苏晚晴你错了,这一场我会胜利,等待你的会是死的轮回。
我渐渐沉入水中,阳光浮现在水面之上,渐渐地变成一个光晕,消失在我的眼前。我垂下双手,任凭自己随那股拉里缓缓下沉。苏晚晴你输了,可我也没赢。越来越多的水呛入口鼻,脑里一阵一阵的发胀,双眼受不了水的波动缓缓地闭上。四周除了水声,再无其他声音。
安后说我跳下湖后会派人来救我,但四周寂静的水声,我知道她不会派人来救我。我和苏晚晴是她们棋盘上的棋子,若我也随之死去,没人会再知道我与她的密谋,鈭谦亦会更加生气地贬斥苏晚晴,甚至是杜之薇,而她也可以不动声色地除去我这个将来极为可能替代杜之薇的宠妃。
水一波一波地在动,耳边仿佛传来一丝怪异的歌声,凄凉而绵远。“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这声音又有一丝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一般,哽咽的声韵内又隐藏着无限的思念,想必定是个可怜的女子吧,是哪个负心的男子将你如此伤透?
我心中此般问道,那声音竟像是听到我的问话,突然消失了。眼前是一片的黑暗,水声亦随那女子的声音越飘越远,正当我四下寻觅时,又传来另外的一种声音:“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我终于记起来了,这声音是和锦华殿花园里那间被锁的屋子里的声音一样,莫非她就是……
眼前的黑色渐渐散开,露出一丝飘动的红稠,红稠之内包裹着女子苍白的一张脸,原本紧闭的双眼在见到我之后突然睁开。好一双秋水般的水色眸子!她嘴角微微扬起笑意,静静地看着我,并无令人恐怖的神色,只那般安详地看着我。
你是谁?为何会在这里?
她唇一开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又似乎极短,瞬间便闭上。
你说什么?
她似乎再也没有听见我的问话,依旧那般淡淡地笑着,没有再开口。
你是谁?我不依不饶地反复问道,为什么我会听到你的声音,为什么我能看见你,难道这里就是地狱吗?
她轻轻地摇头,慢慢地退回那团红稠之中,渐渐隐于黑暗之中。
喂!我划动双手,向她追去,身后却出现另外一股力气将我猛然地朝后拉。
我使出全身力气也挣脱不开,只得回头看去,只见鈭斋焦急万分的脸。
“啊……”他怎么会出现?难道他亦跟我下了地狱?我惊恐地睁开双眼,却教一个温暖的手抚上前额。
“平萱,你终于醒了。”
对上的是鈭谦舒缓的表情,怎么是他?我挣扎着起身,莫名地看向四周,竟是熟悉的房间,这本就是我在锦华殿的寝屋。
对我的反应,鈭谦倒没有多过计较,反而将我缓缓地扶起,坐到床边为我拉上锦被。
“陛下……”全身似乎都没有了力气,我靠在身后垒起的枕上。
“别说话,你已经昏迷了两日。”他转身朝一旁等候的迎福吩咐道:“去端些热粥过来。”
看向他的侧脸,似乎聚集了不少的倦容,我竟然昏迷了两日,还记得我与苏晚晴泛舟湖上,然后是对话,后来是堕入湖中……似乎还有什么被我遗忘了,那是什么呢?
“来,吃点粥。”鈭谦从迎福手里接过白瓷碗,小心翼翼地搁在唇边轻轻吹气。
“陛下,我来吧。”迎福停在他身旁,见他此番动作便想接手过来,却教他一个眼神示意下去。
“张口。”他舀过一小勺递到我唇边,“我刚吹过,温的。”
他从前也是这般对寄柔的,那时我在窗外见他将寄柔揽在怀里,哄她喝药。如今竟然这般对我,他的倦意是因为守在我的身边吗?
呆呆地随他的话语张口,将白粥吞食而下,清清的粥香袭来,引来一阵的饥饿感。我狼吞虎咽,不一会儿一碗白粥便见了底。
待迎福来收拾妥当,我精神也略好了些,试探地问道:“不知苏妃可安好?”
闻言鈭谦隐约的怒气翻腾起来:“你问那**做什么!”
瞧他这般景象倒是如我所料,苏晚晴此时的境况定是不好。窗外月色渐浓,我不由得转出一个淡淡地笑容:“有鈭谦待我这份心就好了,其余的不必再计较。”
“真的?”他脸色惊诧起来,随即浮现出笑容,像那时初遇时的模样。他垂手而出,翩翩佳公子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更像天神一般降临在被众人鄙夷中的我的身边,为我遮去一片风和雨。“平萱,你肯叫朕鈭谦了?”
他此时的欣喜,我却无奈地垂首。多少年前我在你身边,毫不避嫌地拉过你的衣袖,叫着“鈭谦,你看那边有卖花灯的。”你却毫不怜惜地甩开我的手,冷漠相看。那时你不语,我以为你已默许,尔后见寄柔唤你名字时,你眉眼间的那份喜悦如炽热的阳光将我的心都晒干,寻不到跳动的理由。
“平萱,朕一定会好好待你,朕决计不会轻饶苏晚晴的。你放心,后宫之内,除却朕不能动的皇后和贵妃,其余的荣耀朕都会给你的!”
我勉强地撑出一个笑意,鈭谦你终究还是不明白我,我要的从来都不是荣华富贵,易得无价宝,难求有心人。
眼色晃过迎福,她会意地上前,轻声提醒着:“陛下,娘娘已经醒转,陛下已两日未曾合眼,还请陛下早些歇息。”
“你两日未合眼?”难道那般的疲惫不堪,我怜惜地抚上他的脸颊:“鈭谦,你先去休息吧,我已无大碍了。”
他本欲再做停留,但见我满脸的坚决,最终嘱咐我好生休养,随时传御医,便转身离去。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远远地听见喜福那尖锐的起驾音划破夜空,我才放下心来,吩咐迎福将众人打发了去。
“娘娘。”屋内只剩下迎福一人候着,我示意她坐到床边。
“这两日发生何事,详细地告诉于我。”苏晚晴是否已经下狱还是如何处置了,虽然安后想借手杀我,但我毕竟还活着,自然要她兑现她所做的承诺。
迎福压低了声音,附在我耳边娓娓道来:“那日,我与顾嬷嬷等人在钓鱼台布置桌椅与果脯,见娘娘与苏妃上了小舟。后来听闻周围人的惊呼,才见苏妃手持发钗插向娘娘,娘娘你躲避不及落入水中。”
我算好角度,对向众人的正是那番情景。而她害我,理由再好不过,花舫上的咄咄*人都能成为她因妒忌而下毒手的嫌疑。
“我本欲叫人去救娘娘,无奈娘娘所处的地方又离岸边有些遥远,皇后娘娘受了此番惊吓又晕了过去,大家都手忙脚乱,杜贵妃主持大局,只叫众人先将皇后娘娘送回宫。待大家忙完这一切,才发现娘娘你早就不见了踪影,苏妃似乎有些呆滞地停在舟上。”
原来是这样,安后假装昏倒,杜贵妃自然不会想救我,于是理所当然地借先救安后为名阻挡来救我的人。只是水光波动间,我分明见到的是鈭斋着急的脸,为何醒来只见鈭谦呢?
“最终是何人救了本宫?”
“这……”迎福迟疑片刻,犹豫地答道:“是个小内侍,刚巧经过那边便跳入水中救起娘娘了。那时娘娘已吸入了不少水,陷入昏迷,陛下得知后便急冲冲地赶过来,召了不少的御医轮番为娘娘救治。陛下说,倘若救不回娘娘,便要叫他们都陪葬!”
“小内侍救了本宫?”她眼神中的躲闪,这不是真话吧,救我的人定是鈭斋,只是为何她要欺骗于我?
我怀疑地目光在她脸上扫视,她更加的惊慌。
“迎福,本宫被救上来以前是昏迷的,但不代表本宫一直都是昏迷的,比如说在水中的时候,本宫怎么记得那人并不是内侍装束呢?”
“娘娘……”迎福惊恐地起身跪到在地上。
“迎福,迎安的下场可是历历在目,虽然本宫并不信她会是真正的内奸,但是不代表本宫不会惩治欺骗本宫的人!”
“娘娘……我……”她闪动的眼睛里含着泪水,我身边的人怕不止迎安一个人是他人的安插眼线,这几个没有被换掉的宫人怕也是有着强势的背景,才能继续安然无恙地呆在我的身边。
“说罢,本宫不会为难你,否则明日本宫会启禀陛下,遣你去浣衣局,亦无出宫的机会!”
一入浣衣局便是永无天日,那里的奴婢都是终身为奴者,大抵都是罪臣的家眷。普通的宫女在年满二十八岁后可获得出宫的机会,自行婚配,但浣衣局的女子是至死方休。
许是我这番的恐吓制住了她,她颤颤巍巍地抬头说道:“是永王殿下救了娘娘……”
果然是他,水中的面容并非我的幻觉,而是真实的存在。他总是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焰火之夜分别,我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他,我知我的拒绝定是伤了他的心,可他还是跳下水中救起我。
“那你为何要隐瞒?”既然是永王救我,迎福为何是这般态度。
“不是奴婢有意隐瞒,而是陛下下旨,不许向娘娘透露分毫,永王殿下也被责令闭府面壁。奴婢不敢抗旨,求娘娘饶了奴婢,佯装不知实情!”
鈭谦明知是鈭斋救了我,非但不表功而将其隐瞒,他这般行为又是为何?迎福还在磕头,我示意她起身:“你放心,本宫不会透露出分毫。迎福,本宫不管你是谁的人,但本宫希望你能明白,你不过一介宫女,若本宫要你死谁人也救你不得,所以你要为你的主子办事本宫不会管,可你不要试图欺瞒本宫。”
“娘娘?”她错愕地看向我,我知她心中的想法,我竟然会知道她是别人安插的人。这段日子相处以来,她心灵手巧,善解人意,定不是一般冷宫的宫女,定是某人身边的得力干将。真正目的我不得知,但眼下定是充当眼线而来的。
“苏晚晴如何了?”我摆手示意她不必多言语,淡然地接着问。
迎福敛起方才的神情,又恢复往昔的模样:“苏妃谋害娘娘,有目共睹,眼下已在刑部大牢羁押。”
“陛下的意思是?”只是关起来吗?那说明她还有翻身的机会。
“陛下的意思是苏妃心胸狭窄,谋害皇妃,罪该处死,但永王殿下坚持己见,认为她是受人指使,要查出幕后黑手。陛下就先将苏妃羁押大牢,以待处置。”
鈭斋倒是急切了些,聪明如鈭谦岂会不知后宫的手段?苏晚晴当初是杜贵妃引荐,他会不顾她非良家女子纳妃,她背后的人是谁他会不清楚?只是他不会为了我去碰触那个不能开罪的将军府而已。
“娘娘您先歇息吧。”她扶我躺下,我这两日昏睡不知梅姨和问雪如何?
“梅姨和问雪可还好?”
“梅夫人和梅小姐都还安好,前日见娘娘昏厥,梅夫人本是伤心至极,还好小姐劝过,这几日都在佛堂为娘娘祈福。”
问雪小小年纪倒是颇有大家之风,可是那般的身子,若是能调理好定是不让须眉之辈。
“对了,寄柔那边呢?可有传进消息?”
迎福停了下,说道:“娘娘病倒的消息当天就传了过去,不过小刘妃娘娘听着便听着了。人都说她心肠塞菩萨,奴婢倒认为还不如娘娘,娘娘为她牵肠挂肚,她却连个问候都没有!”
“迎福!”我出声喝住她,寄柔毕竟是我的妹妹,我不许旁人这般说她。况且我得鈭谦月余的恩宠已是足够,寄柔她还被禁足在金翘宫内,说起来却是我的不对。不过,还好,我明日便可以去找安后,非要她兑现她的诺言不可。
迎福吹灭了烛火,轻手轻脚地带上门。我闭上双眼,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水中,是谁的微笑如此的温暖,她嘴角扇动轻轻地吐露着什么话。我看不清楚她的面容,在一团红色之中。
不是梦境,我既然能记得鈭斋救我,那么那个人定也是真实存在的。可她究竟是谁?又为何在湖底深处!
究竟是谁!我猛然地睁开双眼,四周一片宁静。鈭谦今日并不在此处,他怕是去了灼华宫,此番境况他呆在那里才能安抚杜贵妃,安抚住蠢蠢欲动的杜将军。
唇边有些干涩,我先开锦被,慢慢地爬起身来,去桌上倒杯水喝。手扶上一个温暖的柔软之中,床边竟然还有一个东西的存在。月光被阻挡在窗户之外,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团黑色的东西。
“啊……”还没叫出声,便教人捂住唇。那温热的气息在耳边喷散而过:“别叫,是我,平萱,是我。”
“鈭斋?”小心翼翼地看他,渐渐适应黑色的双眼,真的是鈭斋趴在床前。他松散着长发,拂落床边,似刚起身还未梳洗的模样。
“你怎么在这里?”他怎么会这般模样出现在我的面前。
“平萱,我担心你。”他将我揽入怀中,紧紧地拥抱着:“平萱,差一点你就被她带走了,得知你今夜醒过来,我便来看你了。亲眼看见你好转,我就放心了。”
“她?”他的话语无伦次般,我靠在他的肩头,是那般的安心。最让我安心的男子竟然是游戏花丛的永王!
“你……”他扳过我的双肩,与他平视:“你自己要小心,这宫里想害你的人太多……”
“你怎么知道?她是谁?你和杜之薇又是什么关系?”
他眼色一黯:“她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救回了你。”
那团红色之中的女子究竟是谁?耳边似乎还有她悲戚的歌声,她究竟是谁?而鈭斋的眼神异常地坚定,我明白他此刻定是不会告知我的。
“春耕那**去了灼华宫,你与她究竟是何关系?”眼前的人虽对我并无加害之心,但我那日见他进出杜之薇宫中实难以不介怀。是敌是友,还未下定决论!
他悲伤地看向我,眸子里流淌是和月光一般孤寂的哀怨。似有万千苦衷却无法叙说,本来耀眼的桃花眼此刻都失了神采。
“你不愿说便罢了,只是你如今不是在府里面壁吗?怎么潜入宫中,还这身装扮?”
他闻言嘴角裂开,自嘲地笑道:“回府面壁?哼!亏他想得出来!”
“你……”他神色有异,我试探道:“莫非你这几日都在宫中?”
他手抚上我的脸颊,带着浸人的凉意,我顺势低头看去,他竟然赤足而来,这般寒冷的夜里他竟然赤足。
“平萱,我不会负你,亦不会骗你。有些事情我暂时不会告诉你,你只需好好地保护自己,切莫再受到伤害,我会护你一生一世,只要有我在的一天。我不会再弄丢了你,你失去的,我都会为你补回来……”
他的话语透着无限的悲凉,鈭斋,鈭斋为何我先遇见的人不是你,都说你风流成性,游戏花丛,为何我感觉你是那般的孤独悲凉?你的心里是不是也有满满的辛酸,也有关于过去的悲伤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