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柔的埋怨残留在耳边,将所有深埋在心里的话语说了出来,她的心痛,我的心又何尝不痛。曾经以为她是我最亲的人,却为了自己的丈夫仍然可以将我出卖,如今我亲手将她软禁在世上最金贵的笼子里,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我颓然地坐在靠座上,撑着头,倦容浮上脸颊。
“娘娘。”清风手上拿了件素净的披风进来,为我轻轻地搭上。
走得匆忙还未曾感到凉意,此时独坐颇久,还真有几丝的寒冷。我将披风紧紧地拉拢,仿佛这样就能温暖我的心。
“去请护国将军马上到龙乾殿来,再吩咐下去将本宫的起居用品收拾一些送到这边来。”
“娘娘是准备住在这里吗?”她没有掩饰眼里的惊讶,这里是龙乾殿,就算是皇后都没有资格入住,更何况我仅仅是个贵妃,还没有陛下的旨意,如此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我朝内间看去,在我与寄柔的争吵前,那里就一直很安静,若不是早知道鈭谦就在里面,还真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陛下旨意,为方便本宫就近照顾陛下的起居,要本宫暂住龙乾殿一阵。”
我面带微笑地看向她,如今的情势她亦看在眼里,很快便低头答好匆匆离去。
宫里的事,前朝在看着,前朝的事,宫里也在看着,我软禁寄柔的事情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流传出去,我所用的借口能唬住一般人的,但明眼人必定是瞒不住的,所以必须抢在所有人都知晓的前面就将事情都安排妥帖,否则到时候被人杀个措手不及就只能是功亏一篑。
寄柔除了有太子以外还不足为虑,真正忧虑的是栖梧宫里的那位,聪慧是不在话下,关键在于她的身后还有夏重华,这位三朝老臣。
“剑婴。”我不曾抬头,轻声唤了出去。
话声刚落,他便出现在我眼前,似乎早就知晓我的举动,一直候在一边般。
“你带上一队人守在栖梧宫,”软禁寄柔我倒寻得出个话题来,但我要以贵妃的身份来软禁夏后而不落人口食倒非易事。如今情势急迫也来不及想这么许多,还是先做了再从长计较。“不许任何人进出,一定要给本宫牢牢地守死了!”
在事情还没被扩散之前,我要切断夏后和夏重华之间的任何联系。
他领命而去,我突然又叫住他,“剑婴,只要你守住夏后,你与本宫之间的恩恩怨怨就都一笔勾销,你再也不欠本宫分毫。”
他静静地听完我的话语,尔后坚定地迈步离开,我隐约听见他低低地说道:“即使不用这般激我,我又会哪样不为你去做。”
还没歇下口气时,颜敬亭已经到了,在他身前的还有匆匆进宫的昱泓。
“母妃,为何提前动手?”他不解地追问道,我与他设定的原计划本是等太子赈灾,秋收之后再视情况而定,这一提早竟提早这般多。
我回头看看内间,压低了声音道:“今日本宫得到消息,淑妃带了民间的‘名医’来为陛下诊治,他果然诊治出了一切,所以本宫不得不提早动手。”
“原来如此,那现在如何办?”颜敬亭皱着眉,颇为忧虑地问道。
“本宫也不知道,现在已将淑妃和皇后都软**守了起来,将军以为此刻是否适合起事?”
“此刻起事名声怕就不好了,且如今宫卫军虽在我手,杜氏仍有旧部,若是被他们抓到把柄惹事,闹出什么来局面不好控制。凌氏虽有兵有威望,但现在还在边关,难以帮手。”
我看向昱泓,静等他的答复。杜氏与我对立,马寅徽敌我不明,假如安氏站在他们一边,我们胜算就少了许多,但安氏站在我们这一边,情势就大不相同。
“儿臣离开王府时,王妃称‘儿臣在她就在,她在安家就在’。”
如此倒是吃了一颗定心丸,颜敬亭随即说道:“事不迟疑,我们马上动手。”
昱泓摆摆手,在我与颜敬亭的疑惑中解释道:“父皇病重一事,天下仍不知,此刻动手就是叛臣逆子,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将来也是隐患重重。儿臣认为还是按之前商定的法子做,先宣布父皇病重需静养,再宣布太子监国,儿臣辅佐。另外秘密召凌家军进京,待有了全胜的把握才一击即中!”
“如此也好,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夏重华,他是左相,又是三朝老臣,有些棘手。”我自言自语地念叨着,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倒想起一个人来。“既然我们要名正言顺,就一定要找一个天下表率的人,若他肯站到我们这边,那就什么都好说了。”
“莫非母妃是说的马右相?”
“不错,就是他。”我慢慢地来回度步:“他与夏重华不同,他本是鈭谦亲手扶植的亲信,朝野内外皆知,有他在,纵使夏重华说出什么话来,人们未必全信。夏重华有夏后,若我们为政,夏氏必定一蹶不振,但马寅徽必定要再寻一个赏识他的明主,至于这个明主是谁都可以,只要赏识他即可。而且如果夏氏一直在位上,马氏就必定会屈居人下。”
“听娘娘这样说来,这位马大人看来确实可以为我们所用。”
“那么,宫里我会看着,我会令剑婴代颜将军守住宫门,颜将军调动京畿守卫营的兵力,监视京畿的动静,尤其是夏重华的。泓儿现在就去马大人府,亲自去劝说他,务必要他站在我们这边。”
就这般交代完毕后,我又叫了清雨进来,她们跟随我已有一段日子,就算此刻背叛我,那么我如果身败名裂,死无葬生之地,那么她们也是陪葬品。这点,再笨的人也会自己想的明白。
我附在她的耳边轻声吩咐道:“将龙乾殿的所有宫人全部换掉,一个不剩。”
“喜福公公也不留吗?”
我冷眼看向她,她会意地点点头。
这番来来回回地安排,待稍微有空的时候已经是月明星稀。我令人将外间靠着窗边安置了简单的矮榻,清雨噘噘嘴,直嚷嚷怎么能睡。我终于浮出今天的第一个浅浅笑容,堵住她的嘴,缓缓地走到里间。
外面无论多么的喧哗,内里都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到,鈭谦到现在还在昏睡着。毒素累积到现在,他的症状应该是睡着的时候多于清醒的,望着他的睡颜,我脸上的笑意更浓。我已经对他很心慈手软了,相对于鈭斋的惨死,相对于迎平的惨死,他如今的死法几乎都是在享受而已。
手抚上他略凹陷的脸颊,他满脸的病容,曾经的清隽俊逸已不复踪影。这样的一个人,当初我为什么会深爱,这样的一张脸,当初我为什么会迷恋?若是没有从前,如今的我会是什么样子,即便是过着清贫的生活也必定是比现在开心许多。很快,这一切就要结束了。
我扬起头,笑容渐渐真心起来。
床上的鈭谦静静地看着我的笑容,我却丝毫未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