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一切的真相都水落石出,全然袒露在我的面前。
我竟然真的是赵静霜,爹没有欺骗我的理由,他说的话,还有由来的种种迹象无一不在证实着这一切。
鈭斋才是我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事到如今,我除却感叹造化弄人还怨怼什么?是我亲手送走了他,亲手推开了他……
哀伤像是提前到来的冬日,一层层的冰重重叠叠地累积,寒透了心,期盼不到耀眼的阳光。
爹临走时回头望向我,欲言又止。
我跌坐在屋内,不许旁人进来,独自沉浸在黑暗之中。我究竟做错过什么?为何苍天要如此戏弄于我?鈭斋……鈭斋……一遍又一遍在心底呼唤着那个人,回应我的不过一室的清辉。心,仿佛是荒芜的空地,寸草不生,再也没有希望。
当初偶然路过的赵府竟然是我的家,而那位冤死的前御史大夫竟然是我的亲生父亲。向来忠厚的他只因妻子与先皇后交好,便被卷入先帝与先皇后的争斗之中枉死,赵家全族凋零。那么,迎平……我抓紧裙角,手指用力地发白,我记得迎平说过她本是赵氏族人,被没入浣衣局,是鈭斋将她救出。她本是赵静霜的堂姐,那么就是我的堂姐,她是我世上所剩唯一的亲人。来不及相认,她已惨死在安后手下,躺在梅园冰冷的地下。
迎着窗外高悬的明月,我嘴角缓缓扯出自嘲的笑意,来时孑然一身,如今也不过仍旧两手空空。
我怨鈭斋将我当做他人的替身,我何尝又不是在利用他来抚平我被鈭谦伤透的心,他落寞的背影不止一次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总视而不见,直至现在他真的离去,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才心如刀割,才赫然明白他在我心里的重要。
鈭斋,你一定要等我,若是彼岸花开得正炙热,请多在花丛中流连,怕只怕你会去到西方极乐世界,而双手沾满鲜血的我会就此跌入十八层地狱,再也不想见。
但即便如此,属于我的恨,你的仇,你的忍辱,我都会一一为你讨回来,就算拼上这条性命,我也定要为你将这大好的江山掌控到手中。我想要的,你都会为我取到,而你曾经想要得到的,我必定也不会让它流落在他人手中!你且看着,我会让害你的人不得善终,只需再耐心地等上一段日子。
眼下局势甚为复杂,后位和左相之位都空着,众人均是纷纷猜度着鈭谦的心思,跃跃欲试。谁人不想,那天下至上的权利之位,谁人又不想,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看似平静的后宫,私下里却是再也不曾平静。乔玉菱自不必说,三天两头地往锦华殿内跑,不外乎是唧唧咋咋宫里的近况。我自鈭斋离去,也不曾托病,照旧地处理着后宫的琐事,也隔三差五地到龙乾殿相伴鈭谦。
他倒是喜上眉梢,每每见我均是满脸的笑意,偶尔还会留宿我在龙乾殿。他并不知,我已不愿他到锦华殿去,山坡上的小屋是我与鈭斋的世外桃源,若是鈭斋的魂魄还在,我不愿他就连离去也在伤心着。
今日里,阳光晴好,锦华殿内睡莲与镜湖中的芙蕖均盛放。
我打理过琐事,闲来无事便带着昱泓到钓鱼亭边赏花。在宫里做人,或者说在这世上做人都须带上一层又一层不一样的面具,从前我总不懂,所以总是吃亏,而今的我并非只属于我自己,还肩负着鈭斋的血海深仇,肩负着赵家的灭门惨案,自当是更加的小心翼翼。
我手里抛着鱼食,昱泓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开春时,他就长得与我差不多高,如今看起来似乎还要高过我少许。
转眼之间,他竟已长大成人。
我身边剩下的只有他了,会真心待我的也只有他了。
“娘娘。”身后传来剑婴的声音,身边之人能信任的也只有剑婴而已。
“何事?”我将未发完的鱼食放到昱泓手中,缓缓转身。
剑婴弯着身子,眼光示意不远处宫人候立的地方,有一抹艳丽的桃红色衣裳,陪着金色璀璨的头饰,在一群灰衣的宫人之中显得尤为夺目。
她见我看向她,便娉婷婀娜地朝我走了过来。
我淡淡地皱过眉,让剑婴留在钓鱼亭守候昱泓,自己度步到亭子外,等待着她的到来。
“见过德妃姐姐。”来人正是江嫣,她自从处心积虑地在锦华殿里得了鈭谦的眼缘,便一路恩宠,已是妃位。她许是知道自己的发迹并不光彩,受封后便不再来锦华殿,也或者她认为我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利用价值,便可以抛在一边不予理会。
我朝她微微点点头,甚为傲慢地看向她:“妹妹这样的忙人何事来姐姐的草窝?”
她脸上堆着笑,似乎不曾听出我话里的讥讽,上前挽过我的手臂,显得极为亲密。“妹妹一直都想来看看姐姐,但怕姐姐恼了妹妹,就不敢来。”
我不着痕迹地推掉她的手,朝前缓缓地走着。镜湖贴近岸边的水域里都种植了不少各类品种的芙蕖,姹紫嫣红,撑开的荷叶上闪动着清晨的露珠,尤为漂亮。
“姐姐。”她又跟上了一步,随在我的身后。
瞧她这般模样,定又是有事来烦扰我,但我并不出声询问,对于她的事我不好奇,且亦不愿帮她什么。
“姐姐。”她见我依旧度步,又离众人很远的一段距离,才唤道:“姐姐的能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试问后宫之中谁还有能耐比得过姐姐?且姐姐又是天聪五年就封妃,伺候在陛下身边的人,后宫之中除却淑妃姐姐就只有姐姐资历最老。”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不少话,绕了一大圈子仍旧未切入正题,面对满目美景我也失去了兴致,不由得败兴而停。
“姐姐。”她打量了四周,附在我耳边轻声道:“姐姐可曾听闻,陛下起了立后的心思,新皇后可能是……”
我好笑地看着她,宫里关于立后的流言甚多,我并未上心,能令我上心的是鈭谦的心思。如今的情势,我胜算甚少,鈭斋不在了,颜敬亭去了边关,我的身边是一个前朝能帮得上忙的人都没有,前景堪忧。但靠在鈭谦身边的日子较为久远,又蒙鈭谦的恩宠,且后宫的实权皆在我之上,宫里传我能登上后位的流言倒是多数。面对此情景,我也只能等,等鈭谦的诺言实现。
江嫣并未见到我眼角的冷笑,她轻声在我耳边吐露道:“新皇后极有可能是安贤妃!陛下要复起安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