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鈭斋……”我惊慌失措地将他的嘴角擦干净,不会的,他不会离开我的。
他握住我的手,眼光晃向门外,极为镇定地说:“他不会放过我的。”
没想到他还留了一手,利诱我前来鈭斋这里,私下还有准备了后招。果然这才是他的作风,心思缜密,不留一点的后路。
“鈭斋……我要怎么做?我要怎么做?”血一直从他嘴角流出,我还未擦掉又染上新的,如同一条没有源头的河流。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温和的笑容却一直挂在脸上。
“平萱,以后都要记得我。”他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紧接着一阵咳嗽,吐出来的鲜血将桌上的碧瓷都染成乌黑的红色。
“鈭斋……”我抱住他缓缓下滑的身子,我眷念的温度正在逐渐散去。“我会记得你的,鈭斋,你不要睡,不要睡,我去找他拿解药,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我只剩下你了。”
他安静地靠在我的怀里,水银色的袍子前方已是偏黑的血色。“别哭了……”他有些费力地抬起手,擦着我像是断线珠子一般的泪珠。“以后没人给你擦眼泪了,所以不要哭了。”
我胡乱地擦过自己脸上的泪珠,撑起苦涩的笑容。“好,我不哭,你告诉我,怎么样才能救你!我不要你死,鈭斋……我不要你离开我……”
他脸上荡漾出平静的笑容,轻声道:“其实这样的结局最好,至少我知道,你的心里终于有了我。平萱……我真的很累……很累……可是我肩负的责任太重,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平萱……你能不能原谅我……”
“原谅你,是我辜负你太多,是我要你原谅我……”一说话,眼泪便又如同江水涌动般无法停歇。见他眉微皱,我赶紧又擦了擦泪水。
“你要原谅我……没早一点找到你……没早一点带你走……”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扬起头凝望着我。
“都是我不好,鈭斋,是我害了你,都是因为我。”
他微微地摇了摇头,挣扎着坐起来,靠在我的怀里。“他已经让我苟延残喘得太久,不是你,他迟早也会下手的。”
我明白他迟早会下手,但是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话,也许鈭斋能够等到他真正有能力拨乱反正的时候,他就不会像眼前这样。
他的目光看向门外,仿佛看见很远的地方,他嘴角扬起动人心魄的笑容,似乎如释重负一般的轻松。
“你曾说过,风吟要你代他看尽这世上梅花开落,从此之后你的另一只眼睛也要代我来看尽梅花开落。”
他的气息越来越弱,脸色却突然变得明亮起来。
这样的他,我也不曾见过,浑身笼罩在恬淡的氛围之中。也许真正的鈭斋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肩上背负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我无从知晓,但我能感觉到他的本性是这样一个容易满足的人。
“你去……书房……”他颇为费力地抬手,指着门的方向,一说话又是一摊血迹流出。“帮我拿个东西来。”
我摇摇着头,不肯随他的意愿,纵使只有一分一秒,我都想守着他,我要留在他的身边,我不要他离开我。
“我等你。”他轻声地说道,看向我的目光有着恳求。他已然明了我的心思,而坚持我去拿那样东西,想必是对他非常重要的。
“第二个书架……第二层……后面。”
面对他的坚持,我无法再狠心不予理会。恋恋不舍地将他放在桌脚旁,一步一回头地看向他。他依旧带着笑容,即使染血的袍子也挡不住他的风姿,还有那从容淡定的笑容。
“我等你。”他唇角蠕动,我读出正是这三个字。
顾不及想许多,我提着裙摆,“喝啦”地推开门便朝书房跑去,在迂回曲折的回廊上疯跑着,同时也忽略了,偌大的永王府静溢地像座死城。
我心里只念着书架的后面,想早些找到那样东西,早些回到鈭斋的身边。一间一间的房门次第打开,我本对此地不甚熟,想寻个丫鬟之类的问清楚,却没看见人影,只得自己硬着头皮翻找。
又是一件空荡的屋子,越过它却看见一座精致的小屋临水而建,鈭斋素来爱风雅,也许会是此间。幸而我出宫时只是简单装扮,未能阻碍到我脚下的步伐,但一路奔来已是发丝凌乱,双眼通红。
门被我猛烈地打开,屋子里是亮着烛火的,我踏入屋内便开始翻找着书架来。书架上堆满了满满的书籍,我心中越是着急越是手忙脚乱。究竟这里哪一本才是鈭斋要的书?我只得将第二层的书全都搬了出来,慌乱之中不知碰到哪里,墙壁之上缓缓地打开了个小空格。
他心心念念的竟然是……
我看着静静地躺在空格的拨浪鼓,突然间泪如雨下。
颤抖着将它拿了出来,上面是一模一样的笑脸,和我幼时的那个还是一模一样,只它显得更加破旧,却又被搁置得小心翼翼。
我只道是亲娘留给我的唯一可以追忆的东西,在过去那么长的日子里,它代替了娘给我温暖,每一次受人嗤笑和讥讽,我都会抱着它,想象娘对我的安慰,告诉自己,不必怕,有娘会支持我的。可我那次在永王府里,瞧见鈭斋也有同样的拨浪鼓,却没有再去联想其中到底有什么。
他说,早在兖州就该带你走了。
他早就见过我,在兖州,可是为什么我就没有印象呢?究竟是在哪里错过了鈭斋,为什么要错过他呢?
这一切的疑问只能让鈭斋为我解释,我将拨浪鼓抱在怀里,朝来时的方向跑去。
院子里隐隐约约飘着异样的味道,若是一抬头便能看见满天的红光,但我的心思均在鈭斋身上,只顾瞧着路奔跑而去。
前方忽然人声鼎沸起来,红光映红了半天的天空,来来往往的人从我身边经过,提着木桶朝前方而去。
我错愕地看着眼前的红光,再过这道圆形的门就是……鈭斋在的地方。“哐当”的一声,拨浪鼓从怀里落下来,我无力地垂下双手,怎么也迈不动脚。
明明他说,我等你。
明明离开时,他还对着我微笑。
怎么可能……
“鈭斋……”似用尽我全身的所有力气去悲鸣,我从人群中朝里面挤了进去。
方才还在的小屋此刻已是火海一片,连带周遭的厢房也都跟着烧起来,火势凶猛,人们提着水桶朝那边泼过水去,根本灭不了丝毫。
怎么会这样?我呆立地看着眼前的火海。
“姑娘,让下。”旁边一人提着水桶一边喊着一边从我身边挤过,来不及躲避的我踉跄着几乎摔倒。地上尖锐的石子划破了掌心,传来丝丝的疼痛,我才清醒过来,我的鈭斋还在里面。
“鈭斋……”我扒开前面的人,从他们里面朝火光挤去。鈭斋还在里面,鈭斋……还在里面……
朦胧的火光中,我看见鈭斋带着微笑靠在桌脚边,说着“我等你”。
身后有人抱住我,阻止我朝里面冲,我发疯似地踢打着那人。“鈭斋……还在里面,他还在里面等我……等我啊……”
一声声如同啼血的哭喊仍旧没让他松动半分,我不由得恼怒地回头瞪去,却是剑婴一张黑漆漆的脸。
“放我进去!剑婴你松手!你给本宫松手!”为什么要阻止我见鈭斋,为什么连他也要阻止我见鈭斋!
剑婴任由我疯一般的厮打,仍旧不肯松开双手,眼前的火光越来越大,映红了我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