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醒来便听闻远处传来的隐约音乐声,或因冬季将至,天气转凉的原因,我向来无事爱卧在软榻上,不愿起身。
宫里秦太妃自从杜氏之事后又去了京郊的佛寺,说是清修并为皇帝祈福,再往上除了淑妃便无请安之对象。寄柔向来不擅人多之处,加上昱景大病初愈,不喜后宫前去请安,我寻个清闲,便躲在锦华殿里过我的逍遥日子。
懒洋洋地听闻片刻,才隐约想起今日是昱景的生辰,难怪如此隆重,偏偏我还得出席,真是恼人的紧要。
点清秀与清云伺弄,依旧还是选了前日里穿过的淡紫色衣衫。刚穿好,迎平便手捧着物事上前。
“娘娘,寿王殿下周岁生辰,奴婢为您取来小金锁,您看如何?”我着眼略略晃过,这些物事本是秦太妃当初给我的孩儿,没想到今日反而是借花献佛了。看一次,伤心一次而已。
“就这般吧。”空留着也是无用,还不如给能用之人。
“等等,”推开迎平递上的钥匙,锦华殿因皇帝的宠爱,赏赐又多起来,还是照老规矩让迎平分类造册,送出一半去梅园。“把那个银锁拿来。”
秦太妃当初是送的小孩饰物,一套金,一套银,虽金子贵重,但我一向更喜欢那套银的,手工更加精致着。
迎平将小金锁递给清雨,自己又转身去西屋里取小银锁。
待她取回时,我已令清云将小金锁装进锦云小匣中,另一个普通的小匣打开着,正等着装这小银锁。
“你将此物送去灼华宫,亲手交给大殿下,再来灼华宫寻本宫。”我将普通小匣给迎平,再与端着锦云小匣的清云朝殿外走去。
枯枝斜出,昨夜风至,铺了一层厚厚的落叶,踩上去犹如踏在雪上一般。偶有凉风吹过,我裹裹身上的披风,却仍有一丝凉意窜入心间。
那个孩子周岁,竟然如此隆重,但是昱泓呢?怕就没有这般的幸运,虽然是晚了许多年,可毕竟还是一份心意,但愿能温暖他一瞬间吧。
刚进灼华宫中,便听得里面一阵喧嚣,今日昱景周岁宴,怕是来了不少人。果然,一踏入殿内边看见密密麻麻地站了不少后宫。如往常的那般,都知道寄柔现在正得宠,一来可以巴结这位贵人,二来今日寿王周岁,陛下必定亲临,都费了心思,眼巴巴地等着陛下的亲临。
这一群浓妆淡抹中,我似乎总是不相适宜。
见我到来,方才还笑嘻嘻的一群人立即变了脸色,退至一旁。
“姐姐可来了。”主位上的寄柔见我,立即扬起笑脸,从人群中走过来,拉住我的手:“妹妹可担心姐姐不来。”
我淡淡地一笑,任由她拉着:“妹妹说的哪里话,今日可是昱景的周岁,我这个嫡亲的姨娘怎可以不来。”
闻言,寄柔脸上惊异,尔后眼角含泪:“姐姐……”
又哭了,我心中叹气,为她擦去脸上的泪珠:“今天是好日子,妹妹切莫坏了兴致。”
“嗯。”她喜极而泣地点点头,然后拉我到主位上。
殿内众人先是一片鸦雀无声,待我们坐下才低声议论起来。内容不外乎是我又怎么狐媚地得到了陛下的垂青,靠着妹妹朝上爬之类的话语。
我在人群中寻了一圈,果然在角落里看到径自一人独坐的夏昭媛。她今日是一身浅蓝色的衫子,领边一圈滚的深绛色的镶嵌,发髻侧边插着一朵淡红色的绢花,舍去金步摇,只戴了几朵小小的珠花。简单却不失礼数的庄重,人群之中显得更加的风姿卓然,如一朵出水芙蓉。
我朝她微微一笑,她亦回我淡淡一笑。
我与她倒总是相似,今日虽着的白花浅紫边的素净衣裳,但为了显示喜庆,特地加了条略深紫色的披帛,发髻上也没有再用玉簪,而是用了前些日子鈭谦赐下的点翠绿色宝石珠花。
“姐姐……”寄柔担忧地望向我。
“怎么了?”我奇怪她怎的这么一副委屈地表情,像是被人欺负一般。
她看看我,欲言又止,最后才低声说:“姐姐切莫听她们乱嚼舌根,妹妹向来与姐姐是知心的。”
不解地看向她,随即习惯地安慰:“妹妹说什么胡话呢,妹妹的心意姐姐还不清楚吗。”
话语刚落,便见殿内众人中施施然地走出一个人来。她一身桃花的色泽,配着粉黄的襦裙,薄如蝉翼的宽大披帛散在脚边。一双杏眼流光飞转,髻上也是一副点翠,绿色的宝石做枝叶,红色的宝石为花,倒是比我头上这副贵重了不少。
放眼殿内,她到是个拔尖的。
“刘妃娘娘倒是好兴致,竟然不分尊卑,与淑妃娘娘同坐主位,如此这般莫不是在教导我等?”
她话语似黄鹂,声声清脆,叫殿内众人瞬间屏住呼吸。想不到她的后台都倒了,她还敢这般嚣张与我叫板。我不由得真的有了好兴致,想看看这位宋昭华究竟是何人物。
寄柔害怕地悄然拉了拉我的衣角,她方才的话语,她已然知道殿中必定会有人对我出言不逊,更有人试图挑拨我们之间的姐妹情。我握住她的手,转头朝她轻轻地摇头。
从前有杜贵妃艳压群芳,我以为这宋昭华不过是靠着马家,杜贵妃的扶持才勉强坐上昭华之位。不过今日仔细瞧了瞧,却真有一副好容颜。
正欲出言讥讽一二,却猛然见到一袭明黄色,静静地停在殿外。众人都在等着看我的好戏,谁也没注意他的到来。
悄然伸手狠狠地捏自己一把,眼角顿时氤氲出水雾来,我不做声响,缓缓起身朝殿内走去,向宋昭华微微施礼。“妹妹说的是,是本宫僭越了。”
“姐姐……”寄柔惊慌地出声。
“臣妾参加淑妃娘娘。”我低下身子向她行礼,寄柔顾不得映画的扶持,急冲冲地走下主位,将我扶起。
“姐姐……这是何故?”她眼泪缓缓滴落,楚楚动人。
“莫落人口实,对你我都不好。”我趁起身时,俯在她耳边轻声道。
“可是……”
我朝她轻轻地摇头,然后转身对宋昭华说道:“方才是本宫失礼来了,妹妹出身大户人家,不似本宫乃小门小户,以后还望妹妹多提点。”
见我伏低做小,她亦张狂起来:“我等自然比不过娘娘你了,你出身商贾之家,又曾经嫁入商贾之家,虽说是逐出府的寡妇,但你毕竟靠着自己的妹妹霸住了陛下,还是我等应该跟娘娘多学习多学习。”
说罢,身后传来一阵讥笑声。
这些人中,哪一个不是欺高踩低,况且先有寄柔专宠,现在鈭谦除了金翘宫最常留宿的地方就是锦华殿,这些人当然有不满,有妒忌,有酸意。
我将寄柔揽在身后,一如在兖州时那般。“宋昭华有话便直接对本宫说便是了,何故将淑妃娘娘也牵扯入内。”
宋昭华闻言停住笑声,放开被捂住嘴,低低地说:“不要以为攀了高枝你就是凤凰,也不要以为身在妃位你就当自己是个人物,不过是陛下可怜你,捡你回宫的破**,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与我们争宠!还是你以为杜贵妃不在了,这宫里就是你们的天下了!”
她向来得理不饶人,一张利嘴无人敢惹,初见时便曾被她数落过一番。我自是没被伤到半分,反而是寄柔倒是畏缩在身后不停地掉眼泪。
那抹明黄色已经到了众人身后,我咬紧唇,微扬起头,隐忍不发。
“宋昭华,今日是寿王殿下的周岁宴,你难道还要继续在这里说这些罔议的话吗?”
一袭浅蓝色身影站在众人边上,冷冷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