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坯垒成的墙,一样的茅草屋。不,比春草那间更高,更宽,一排三间大屋,光线明亮,初夏的风吹在身上,暖洋洋的。
叶菲手里捧着一个大碗,碗里是第三碗南瓜汤。乐于助人的桃三娘看她的眼神已从愕然变成惊恐,一个小屁孩一口气吃三大碗还没够,说出去谁信呢。
当叶菲第四次把空碗递过去,满怀期待的时候,桃三娘再也笑不出来了。
“不能再吃了,再吃会撑着。”桃三娘努力说服这个很有主见的小姑娘。
叶菲摸了摸八成饱的肚子,坚定地把碗递到桃三娘手上,试图说服这个好心的妇人:“再吃一碗,我就饱了。”
桃三娘快哭了。两棵南瓜藤,总共才割了五个南瓜,准备做一家人两天的口粮,这一顿煮了一个,差点不够小姑娘吃,丈夫回来,她可是要挨骂的呀。
“锅里没有了。”桃三娘哄小屁孩:“乖,晚上再给你吃。”
叶菲坦然道:“锅里还有,冒热气呢。”
桃三娘回头,果然,没盖严的锅盖里可不是有丝丝热气冒出来。
“吃什么吃,就会吃。”谎言被揭穿,加上心疼大半锅南瓜,桃三娘急燥起来,语气很不好。
可是没有她预料中的哇哇大哭,小姑娘只是静静看她,然后像个大人一样叹气:“好吧,晚上再吃。那我今天住你这里哦。”
桃三娘快疯了。这是哪里来的瘟神啊,怎么就赖上她了呢?
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瘦小男子肩扛锄头推门进来。男子一眼瞧见坐在院子里玩手指头的叶菲,多看了两眼,放下锄头,问脸黑如锅底,一副你欠我三百吊钱样子的桃三娘:“哪里来的小姑娘?”
桃三娘怯怯道:“跟父母走失的,非要跟着我,就跟我亲。”
男子是桃三娘的丈夫石头,最近被陈员外看中,成了陈员外家的长工,主要负责跑腿。
这里距离秀水镇很远,平时陈员外的太太小姐要买胭脂水粉,陈员外要买酒肉,总得有人跑一趟。石头主要负责这个。
陈员外很小气,议好工钱却不包饭,石头没去秀水镇的时候得回家吃饭。不过这活计也有好处,不用去秀水镇,时间可以自由支配,田里的活顾得上。
叶菲乖巧地叫了一声:“叔叔好。”就在石头要摸她头的时候麻利接下一句:“我饿了。”
才放下饭碗,你饿什么饿啊。桃三娘崩溃中。
石头蹲在叶菲面前,拉过她饿得只剩皮包骨头的手,再看她两只大眼睛占了半张脸,一脸菜色,一看就是饿的,不由望向老婆,道:“家里有什么吃的?”
再给她吃,我们中午就得喝西北风了。桃三娘哭了。
石头把叶菲抱怀里,叶菲果断挣脱坐回小凳子上。石头摸了摸叶菲的头,道:“几岁了?”
桃三娘没好气道:“不知道。”
“啧啧,好漂亮的丫头。”虽然饿得瘦巴巴,但那眉眼五官还是看得出来是一个美人胚子。石子跟老婆商量:“我们成亲这么多年也没能生一个,不如收养她吧?怪懂事的。”
她会把我们吃破家的。桃三娘愤愤的想,却不敢朝丈夫发火,只是看叶菲。
叶菲摇头,道:“我就在这里住两天,还要赶路呢。”
石头大奇,道:“你不是跟父母走失了吗?要去哪里?”
叶菲做沉思状。去哪里她没想好,从神庙到这儿,这是第一个有人住的村子,再往南走,应该渐有人烟吧?既然重活一回到这样一个跟以往任何时代都不同的平行空间,不如好好游玩一次,就当是旅游,看看这儿的风景与前世那些人挤人的旅游景点有什么不同。
石头像发现新大陆,兴奋得声音打颤:“她在想事情,这么小就会想事情了哎。”
叶菲翻白眼,谁说小孩不会思考?刚要抢白他两句,门外来了一个青衣小帽小厮打扮的少年,站在洞开的柴门口喊:“石头,快去镇上请大夫,员外快死了,躺在床上直哼哼呢。”
“哦。”石头应了一声,恋恋不舍收回停在叶菲脸上的目光,道:“等大叔回来,大叔给你买好吃的。”
“快去,今晚上一定要赶回来啊。”小厮说着丢一吊钱过来:“请大夫抓药的钱。”
正常情况下,去一趟秀水镇,靠一双脚板走路的话,得两天,今天去,下午到,抓紧时间采购,晚上在秀水镇找一间只需一个板铜的大统铺歇一宿,明早走路回来。
一天来回,那就得走夜路了,石头接过钱,有些为难。
“我就是大夫,我可以帮你们员外看病。”门里门外三人突然听到一个银铃般的声音道。
三人下意识寻打声音来源,除了他们,没有别人啊。
叶菲站了起来,扯扯石头的衣角,道:“叔叔,我会看病,你带我去你们员外家,我一定把他治好。”
石头严重怀疑自己幻听,呆呆问老婆:“她说什么?”
桃三娘同样呆呆。
叶菲朝小厮招手:“你家员外住哪里,带我去吧。”
小厮看看石头夫妇,看看叶菲,喊一声:“鬼啊!”撒腿就跑。
石头和桃三娘同时黑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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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员外世代住在这儿,这儿的农田都是他的,村民都是他的佃户。这个村子以他的姓为名,就叫陈家村。
他在这儿,跟土皇帝实在没什么差别。
活了大半辈子,该享受的他享受了,不该享受的也享受了,说起来现在死了也没遗憾。可他就是不想死,最好能永远这么活下去。
肚子一阵阵抽痛,陈员外疼得直冒冷汗。坐床沿上用冷毛巾给他拭汗的小妾命丫鬟:“快去看看石头请大夫来了没。”
陈员外大声呻/吟,算是对小妾的回应。
小妾眼里闪过一丝喜色,讨好地道:“老爷,我给你揉揉肚子。”
一双小手轻轻揉搓陈员外滚圆的肚皮,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陈员外果然感觉疼痛轻了点,才大喘气,突然一阵恶心,哇的一声吐了小妾一身。
丫鬟们忙上前收拾,忙乱中,一个小丫鬟跑进来道:“老爷,石头来了,带了一个小孩,说是来给老爷治病的。”
石头在陈员外家地位低下,哪个不是直呼其名呼来喝去?陈员外还没开声,小妾已喝令:“拿老爷的工钱,弄个小孩就来糊弄人。把他赶出去。”
小丫鬟应一声是转身就跑,陈员外在床上哼哼唧唧大喘气道:“叫他进来。”
来回五十里山路,除了他,没人肯走啊。
叶菲任由石头牵了她的小手,迈进陈员外卧室时,还是稍稍打量一下房间的布置的,然后撇嘴。房间里一个老式衣橱,一张不到一米三的床,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了,哦,帐子是绸的,夏天特别不透风。
叶菲年纪小个子矮,陈员外一时没注意到还有这么一个小人儿,推开小妾拭脸的手,板着脸训斥道:“不是让你去请大夫吗?又来做什么?”
想到恐怕得明天下午才有大夫过来把脉,陈员外就一阵绝望,这该死的肚子,咋就这么疼呢。
石头把如此这般,现成有一个小大夫能治的事,说了一遍。
“胡闹!”陈员外斥道:“你是不是不想干啦?不想要一个月十个铜板的工钱啦?你不想干,大把的人抢着干呢。”
“不是,我……”石头懦懦,提到钱伤自尊啊。
“是不是发热、腹痛、腹泻、恶心兼呕吐啊?”一个银铃般的女声脆生生道。
声音真好听啊,陈员外精神一震,挣扎着想坐起来看看来的女子俊不俊,嫌小妾挡了视线,推了她一把,道:“坐一边儿去。”
“我能治,诊金六两银子。”好听的声音又道。
“好。啊……”陈员外立刻答应,然后看清了站在床边的人,一张冷汗淋淋的脸变得狰狞:“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