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山离此只有五六里,一路上偶有百姓手挎竹篮同向而行,想是往松山去的。
马车到山脚下,徐云峰微笑相谢:“叶小姐真是神医,我感觉好多了。”
以前可是屁股一沾马车便开始呕吐的,现在坐了五六里崎岖山路,还没什么事,不是神医是什么?
叶菲笑着辞谢,两人相谈甚欢登山。
随在他们身后上山的几个乡民,看一个锦袍男子神态恭敬跟一个小女孩儿说话,不免有些诧异。难道不是父亲带女儿爬山么?哪有父亲对女儿恭恭敬敬的?
一路景色宜人自不用说,因是秋天,从山脚下一路走上来,树林渐渐从青翠到黄色,从山道望上去,山顶已有一层铠铠白雪,树木光秃秃的。
半山腰一个超级大平台,一座雄伟的庙宇在阳光下特别壮观,庙里还有若干个妇人进进出出,想来是烧香拜神的。
翡翠低声欢呼:“神庙!”
要不是有外人在,她早跳起来奔进去看“神仙”了。
声音虽然很低,徐云峰还是听到了。他回头瞥了翡翠一眼,这丫鬟对答还行,可有时不经意间总能感觉到乡野间的气息,说话直楞楞的。
“不是神庙。”他对叶菲道:“神庙只是传说,存在于一百多年前的典籍中,世人并没有遇见。传说神庙很飘渺,只有有缘人才能得见,如果有幸遇到了,就能长生不老了。前朝皇帝多有派人去寻找神庙,但一无所踪。当今皇上圣明,也未能免俗。”
叶菲想起在神庙门口遇到的那两个衣衫褴褛的男人,他们自称是禁军正副统领,奉皇帝之命寻找神庙所在的。果然是当今皇帝也未能免俗,也想长生不老呢。
徐云峰心想叶菲到底只有五六岁,生怕她听不懂,接着解释道:“传说神庙是仙人的居所,凡人只能仰望。不过余国有两所庙宇同样非常出名,供奉的就是神庙中的神仙,这里就是其中之一,都叫余庙。”
这么小的孩子,想必不知道什么是死亡,所以不知道什么叫长生不老吧?徐云峰还在想怎样用更直白的言语解释。叶菲已接口道:“哦?所以这里是供奉神仙的所在,不是神仙住的地方?”
“对对对,”这孩子理解能力超强嘛。徐云峰点头,道:“就是这样。我们进去瞧瞧。”
余庙中没有供奉神仙的塑像,墙上绘的是姿态曼妙宽袍大袖的男女,长相身材有点像青春偶像剧中的明星,全是俊男美女的典范,而且个个年轻。神仙嘛,永远不老。
叶菲看得很认真,想从中寻找到在神庙一起生活几个月的那个女人的画像。
徐云峰显然不是第一次观赏这些绘画,偶尔会跟叶菲解释,这个是传说中的哪位仙女。
照叶菲理解,大概是神仙传说中名气比较大的人物。
两人边说边看,身后的翡翠时不时“啊!”、“哗!”的赞叹,徐云峰的随从们想笑而不敢笑,一个个憋得难受。
叶菲白了翡翠一眼,道:“别吵。”
没让你演刘姥姥进城,费劲让人笑话干嘛呢。
翡翠“哦”了一声,道:“小姐真是神仙啊。”
一言既出,举座皆惊。望向叶菲的眼神有带着疑问的,有带着探询的,有带着震惊的。徐云峰先震惊,后恍然。
翡翠不知她的话让人产生误会,挠挠头不解地问:“怎么了?”
如果叶菲不是巧之又巧,穿越过来时刚好在神庙那样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听到这句话她一定会呵斥翡翠。现在她也跟所有人一样,很是震惊。不同的是,所有人的眼睛望向她,而她望向翡翠。
穿越这种事是能随便说的么?穿越的地方更是传说中的神庙。要真让人知道这么一个地方,她还能活得了?自己从没对翡翠说起自己来历,她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自己睡梦中说梦话让她听去了?
叶菲一瞬间转了千百个念头。
“小姐,叶小姐!”有人轻轻推推她。
叶菲回过神,徐云峰蹲在她身前,目光深遂紧紧盯她,像是要把她的五脏六腑看个通透。
“不知叶小姐籍贯何处?为何会孤身一人在外游历?”徐云峰的声音缓慢而低沉,神情很是郑重。随从们的神情也很郑重。
徐云峰入官场十余年,察颜观色的本领可谓十分了得。翡翠无意中的话让他联想到叶菲只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却拥有高超的医术,非常不合常理。原本仅仅不合常理而已。天下间能人辈出,神童不是没有,只是很少,或者眼前的小女孩儿就是一位杏林神童呢。
但是,叶菲听到翡翠这句话的表情和反应,却让他不这么想了。那是被人揭穿真相时的震惊和纠结秘密是怎么被揭穿的。再说,说话的人是小女孩儿的贴身丫头,也是唯一一个日夜不离随她走天下的人。
这丫头的话,怎么会不可信?
才五六岁便有高超医术,而神庙以长生不老流传于世。这两者之间,有没有联系?
“……”叶菲很想随便说个地方,先糊弄过这一关再说,可是几个月来,走的多是风景名胜,反而对城镇关注很少,难道能说来自秀水镇?貌似这说法也不错。
徐云峰却没有再给她编的时间,微微一笑,道:“想来,叶小姐自来处来。”
叶菲一拍脑袋,笨死了,这么绝的答案自己怎么一时间没想起来?可是一看徐云峰的神情,叶菲却百分百相信,他在帮自己解围。提出问题让自己为难的是他,帮自己解围下台阶的也是他。也就是说,极有可能在短短几分钟之内,他已经有七八分相信翡翠说的话。
叶菲无语。
亲随能够脱颖而出成为徐云峰的心腹,自然也不是简单的人物。他心里的震惊丝毫不下于徐云峰,想到两天来的相处,敢情自己无意中与一位疑似神仙共处一个屋檐下,还三四次在旁边侍候疑似神仙吃饭。
不,不是疑似,是神仙。
可是,神仙也吃饭吗?还挑食?这样的念头只是在脑中一闪而过,因为叶菲已经被来上香求神仙保佑的妇人们围住了。
妇人们思想简单,一下子就相信了。翡翠的嗓门一向不小,听到的人真的很多。虽然叶菲一行人前呼后拥,看着挺威风,架不住神仙的威力大呀。
“神仙——”不知谁激动喊了一嗓子,然后更多声音喊道:“求神仙赐我们仙丹吧。”
一转眼间,叶菲周边跪了一堆人。
徐云峰反而淡定起来,一双眼睛没片刻离开过叶菲,从她的神情到动作,不愿错过分毫。
他在外为官,朝廷上的消息并不会闭塞,何况前两年皇帝大张旗鼓派一个千人队由禁军正副统领姚武、常安带领,翻山越岭去寻找神庙踪迹,寻找仙人,寻找不老仙丹的事,朝廷中、京城中谁人不知?
不知禁军们回京了没有,不知皇帝想要的不老仙丹是不是已经寻找。眼前却有一个活神仙,虽然年纪幼小,但一身医术他却是亲身验证过的。如能邀得小仙女一同进京,他可就立下大功了。
叶菲心虚了一下,也镇定下来,道:“我的丫头胡说八道乱开玩笑,你们可别相信。”
“求神仙恩赐。”
“求神仙赐药。”
“我家老公公久病不起,求神仙救他一救。”
“我成婚多年没有生育,求神仙赐我一个儿子。”
“呸,神仙难道是送子菩萨?”
“神仙法力无边,怎么不能送子?”
眼前乱乱,一片求恳声中,两上妇人争执起来。
叶菲悄悄退后,拉了拉翡翠的手,趁一多半人磕头求恳,一小半人注意力被两个争执的妇人吸引,逃出了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