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生活在边境,这里的百姓大多数也没见过这般残酷的场景。
杀人不过头点地,可这却是生生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有几个人忍不住奔出院子呕吐。
颜子悠做了进到这屋子的第二件事,她走到一角,把四分五裂的桌子踢开,露出黑黝黝的地道口,见百姓望过来,冷声道:“这里,通往李贵的家,不信的可以下去看一看。”
这是直指向李贵的证据。
百姓看向李贵的眼神立刻就变了,带些惊恐,齐齐向后退三步,远离了他。
颜子悠也同样看向他,这一看,却是一怔。
李贵眼中没有被揭穿的惶然,嘴角微微上扬,却是一个轻蔑的表情。
颜子悠一怔,只听他怪笑一声道:“你们只听这小子胡言乱语,就不问问墙上的是什么人?”
说着就不由咬牙切齿起来,“他们是冀北人!老子整死几个冀北人,有什么不对!”
百姓们静默了一瞬就炸开了锅。
“娘的,是冀北人?”
一人向颜子悠征询,“大人,他们真的是冀北人?”
颜子悠没说话,抿紧唇表示默认,冀北人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人?何况还是十五六的少年,受到这般虐待!
他们的情况,分明是再无法施救,不可能存活!
得到证实的百姓脸上的同情、悲悯却渐渐消失不见,气氛一时变得古怪,几人看着墙上的人时眼神变得复杂,却又碍着颜子悠的面子不好说什么。
有性急的人却顾不得那么多,向地上啐了一口,道:“他妈的是冀北人的狗崽子,不早说,老天开眼了把他弄成这德行!”
他旁边的人拉他,担心地看眼颜子悠,那人一把甩开他,“怕什么!我侄儿从军才半年,离家时兴高采烈地说要当个将军回家,结果呢,三个月前见到的是他的尸骨!”
“就是你!你!还有你!”他一指人群中几人,被指的人都低下了头,“你们,不也都有亲人被冀北人所杀吗?”
颜子悠惊怔住,一一看过这些百姓,从他们的眼底看到的是刻骨的仇恨,这是她始料未及的事,她蹙了蹙眉头,开口道。
“可他们只是些少年,即使有罪,也过错不大,若我们年幼的孩子被冀北人所抓,也一样希望他们不滥杀无辜。”
那情绪激动的人嘿嘿一笑,“无辜?他们即使没做什么,其父辈也定杀过我们大虞人,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颜子悠张了张口,想告诉他们这种想法是不对的,想告诉他们想报仇到战场上真刀真枪地干,而不是在这里虐杀几个连少年都不算的孩童,可是看着群情激奋的人,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到底是局外人,如果她的亲人也在与冀北的作战中惨死沙场,她是否还能说出这些话来!
她低估了国仇家恨对人特别是边境深受其害之人的影响!
她终于明白了李贵的底气在哪里!就是百姓积藏已久共同的仇恨!
就在这时,一队精兵闯入宅子,行色匆匆,人人面容冷肃,领头一人当先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显然是先前有人把事情报告给了边关军队的人。
颜子悠走上前,将腰牌摸出来递给他,领头的小将看一眼,态度温和了下来,“原来是典史大人,可是在这里办案?”
颜子悠颌首,将这里的情况简单说明,听完后小将稍一愣,意外地看了看墙上被钩子穿骨而过的人,点点头,示意他带来的人把人解下,冷声道:“将李贵拿下,带回去审议,其他人都散了吧,今日之事不得外传,否则后果自负!”
***
回到府衙的颜子悠情绪一直不高,觉得第一次感觉到了大虞与冀北之间无法化解的仇恨,这种仇恨她无法感同身受,但显然融进了汴州人的骨子里。
李贵的行为不难理解,无非是为子报仇,但找不到那个杀子的人,只好寻找落单的冀北人下手,以此泄恨。
颜子悠郁闷了一会儿,凑到书宁面前,不满地道:“小书,这些事情你怎么不提醒我?”她就不信像是百科全书的书宁会不知道!
但今天书宁却只是看了她一眼,没理她,转身走人。
被冷落了的颜子悠愕然看着他的背影,只能把他归结为“吃错药“的行列。
颜子悠回来交差,最先得到消息的就是佐杂官,他来时犹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仿佛不能相信颜子悠竟真的破掉了这个完全是刁难的案子。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大人初上任就来个开门彩,日后前途无量啊!”佐杂官脸上的恭维不是作假,这个案子的难度他是知道的,能被这个颜悠在数日之内破案,她的能力也足以证明,虽然上头的意思不明确,但卖点好却是不妨事的。
颜子悠在府衙内还尚未立足跟脚,佐杂官的示好她自然不会拒绝,当下邀请他进了办公的地方,请他喝杯茶,聊天之中仿佛不经意地问一句,“我不过是个刚上任的典史,刺史大人怎会如此抬爱,将这重要的案子交予我呢?”
佐杂官犹豫一会儿,见四下无人,横了横心小声道:“这事情小的也是不小心听说,大人可不要声张,这案子人人皆知怎么都不该落到您手上,却是上面的意思,不过可与刺史大人无关,好像……是军营里的大人物。”
军营里的大人物?那可不是将领?
颜子悠反倒愣了,她事先想过许多种可能,独独没有想过军方的将领,她何时得罪过对方,还要人大费周章地通过府衙来找她的麻烦?
佐杂官看她陷入沉思,十分识趣,立刻提出告辞。
颜子悠也不挽留,目送他离去后,在屋子里踱了两圈,越想越觉得迷惑,也越想越觉得她无辜的很。
凭什么人在屋中坐,祸从天上来?
对方能影响到刺史的决定,定不是一般将领,这样的大人物如果想整死她一个不入流的典史,再简单不过,就目前来看,调查不出案子只能让她受些惩戒,罪不至死,显然对方还不想要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