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夜晚总是来得让人措不及防，明明前一刻还是一片“夕阳无限好”的景象，可是眨眼间，天空却仿佛拉下了帘，黑夜便骤然袭来，幽寂的月色下，多了几分莫名的森冷。
军区以北的一间简陋的宿舍里，一道如标枪般挺拔的身影站在幽暗的窗角处，安静得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宿舍破旧得有些生锈的铁门被人轻轻推开，屋里的男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守门的军人领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走了进来。男人见状，不由得拧了拧眉，沉声道：“你们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把外边的世界搅得天翻地覆的幕后推手现在在这儿过得有多安逸。”以赫笑着说道，随手拿过屋里的一张小板凳坐了下去——他的腿伤还有些影响，刚才从疗养院偷偷溜出来，又走好长一段路，现在感觉有些隐隐作痛了。
“胡闹。”教官瞪了宋妙语一眼。
“——”她惭愧地低垂着脑袋，默不作声。
“别怪她，你知道，我终究还是会来的。”以赫说。
教官打量了他一眼，一声低叹——确实，这家伙十足聪明，自己这几日来的动作怕是早就被他看透彻了吧。
“教官，收手吧。”以赫劝道。
教官顿了顿，道：“我有分寸——”
“可这样下去你会失了分寸。”
教官眼含深意地瞥了以赫一眼，说道：“尽管你已经离开天劫多年，但我没想到你现在竟然变得这么畏畏缩缩——我们当初创建天劫的初衷是什么？以天为名，chu恶务尽！你都忘了吗？你的热血呢？“
“是，我是学会妥协了。”以赫说道：“因为这儿不再是纷乱的战场，不是谁的拳头大谁就可以称王。即便毁掉陆家对你而言不费吹灰之力，但陆家之后还有秦朗，而秦朗的背后牵扯到的则是全华夏势力最庞大的家族之一，你若一味地纠缠到底，即便强如天劫，也必将会在巨大的压力之下分崩离析，还会殃及到更多无辜的人——”
“我知道，你正义感太重，眼里容不得半颗沙子。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无奸不商，这个世界上也从未缺乏贪婪的人，即便你不惜一切代价成功地把秦家拉下台，可将来还会诞生出更多的‘秦家’。那些人为了中饱私囊，像角斗场里的亡命之徒一般，争得头破血流，引发格局大乱，直到只剩下最后一个胜利者，彻底掌控了一个行业一个地区的经济命脉以后，才会慢慢地趋向稳定——这样违背我们初衷的结果，又比现在好得到哪儿去？”
“当然，我没觉得你这么做有什么不对，我只是觉得这对于你而言很不值得。”以赫看了一眼宋妙语，笑了笑说道：“我们当初从军的愿望，无非就是保家卫国。或许你现在所做的一切是一个军人应有的大义，可保护你的家人则是一个男人必有的责任，千万不要因为前者而让后者蒙受伤害，毕竟，家若难保，谈何卫国？“
“道理我都懂，只是——”教官咬牙切齿，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忽然，他一拳轰在墙上，“砰”地一声闷响，坚硬的砖墙硬生生地被他凿出了一个大洞来——
“我不甘心！”
教官低吼的样子像一头暴怒的困兽，“凭什么？你说，凭什么我们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拼尽一切守护的家园却任由这些混账东西横行霸道、草芥人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好不容易回来，可是那些家伙还是不肯放过你，千方百计地想要置你于死地，难道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帮混账用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一次又一次地迫害你身边的人逼你就范吗？为什么不能给他们一个狠狠的回击？只有把他们打怕了，他们才会掂量自己能不能承受得起这种代价！如果只能眼看着他们胡作非为而我却无所作为，那么我宁愿从此流放，直至战死沙场。”
以赫一怔，那双深邃的眼眸霎时间涣散开来，“弱肉强食，这是生存的自然法则。他们不安分，是因为他们害怕有人会凌驾于他们之上，所以，把威胁扼杀在摇篮中是他们最好的选择。不过——”
突然，他眼神一凛：“你说得对，他们是该承受一些相应的代价！”
龙有逆鳞——不管有什么理由，他身边的人都不能成为这些家伙染指的目标，否者，将要唤醒的，会是他内心深处最狂暴的杀意。
离开教官的宿舍后，以赫和宋妙语一前一后地走在树林下的碎石小道上。夜色渐渐深沉，凛冽的朔风穿梭在湿冷的森林里，冷得有些刺骨。走在前头的以赫突然顿住脚步，一路上心事重重的宋妙语一头撞进了他的怀里——
“对、对不起——”她呐呐地说。
以赫脱下外套披在她的肩上，笑着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这件事因我而起，或许你觉得我们当下唯一的办法是去找你爸爸说情，请他轻饶教官。可你知道吗？他对教官的责罚虽说狠心了一些，但他的目的是为了保全你的哥哥。现在正处在风口浪尖上，稍有不慎，等待教官的将会一条不归路，届时，即便是宋家，也很难再护他周全。你放心吧，教官会想通的，目前的处境对于他来说也是绝对安全的。等这件事风头一过，我定会给令尊一个交代。”
“嗯——”
宋妙语双手环绕着他的腰杆，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声音嘤咛地说：“我很害怕，我怕哥哥担心的事真的会发生。那个号称‘贪狼星’的秦朗是华夏最负盛名的三杰之一，他身后的秦家势力极为庞大，比起宋家来有过之而不及——我不知道你究竟是谁，也不想知道，我只要你答应我，你一定不要有事，好不好？无论什么时候，哥哥和我，都会一直站在你的身后——”
“好。”以赫默默地点头。
他被这个单纯善良的小姑娘打动了，悠悠的，他又想起了多年前他和教官远在异国漂流的那些时光——
“七煞，你知道吗？我有一个妹妹，我离开家的时候她还小小的，整天围着我转，‘哥哥、哥哥’地叫个不停。”篝火悦动的火光映照着教官喝得有些涨红的脸，向来话很少的他也开始变得有些喋喋不休了。“当初年少气盛，一点不懂得珍惜，总觉得她好烦，不想离家多年后，这竟成了我最珍贵的回忆——”
“放不下，那便回去吧。”他笑了笑，随手往火堆里添了几块干柴。
“那你呢？你就没有放不下的人？”
他一愣，凄凄一笑：“没有。”
“——想不到你小子竟然比我还冷血。”教官轻笑道：“七煞，待我们大业有成，回去之后，你来我家提亲吧！我的妹妹再怎么着也不能找一个比我差的男人吧，我觉得你就挺适合的——”
“开什么国际玩笑！”他猛地打断教官那不切实际的遐想，笑骂道：“你妹妹才几岁？12？还是13？这么小你就愁着她嫁不出去，待他知道，非得跟你断绝关系不可！”
“放屁！”教官顿时怒了：“我妹妹怎么可能嫁不出去？你别看我长得凶神恶煞的，我妹妹可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坯子，大话不说，以后来我宋家提亲的人，定能把我宋家大院挤得满满当当的你信不信？我给你个机会，是我看的起你，你丫可别给脸不要脸！”
“——”
绣幕芙蓉一笑开
斜偎宝鸭亲香腮
眼波才动被人猜
转眼间，当初教官念念不忘的小女孩儿也长大了，且出落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