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在城南外的叛军大营,安德尔召开了一次紧急军事会议,叛军的骨干悉数到场。
卡斯特坐在正中,向众位将领说明了目前紧张的形势。
“先生们,城东已经失陷,囤积在那的军火和补给已经敌人被尽数付之一炬,我们已经失去了与西班牙人长期对峙下去的可能。”卡斯特沉痛地说道。
“关于我军下一步的行动,我想听听你们的想法。”卡斯特开口询问着在座的各位将领的意见,原本根据他的行事风格,这种会议实在是多此一举,直接由他拍板就是了,那样子虽然会落下一个独断专行的坏名声,贻人口实,但却极有效率。
可如今叛军内部的矛盾已经十分严重,如果再如往常一般乾刚独断,不听取其他人的意见,恐怕还没有开打,光内耗就可以把这支军队彻底搞垮,所以尽管不情愿,但卡斯特还是亲自召开并出席了会议。
“将军,我认为,如今虽然我军的军火和补给已经被焚毁,但此次作战西班牙军定是倾巢而出,布鲁塞尔城必然空虚,我们应该分兵两路,一路趁城内兵力空虚,攻下布鲁塞尔,一路率军迎战来犯的西班牙军,这样,就算丢失了城外的大营,又算得了什么呢,布鲁塞尔城和我们的大营,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卡斯特手下指挥骑兵部队的少将鲍里诺首先发言,他自信满满地向卡斯特和与会的将领们提出了自己的计划。
与会的大多数将领对此表示了赞成,在他们看来,眼前的这座布鲁塞尔城,多日来久攻不下,现在碰到了这么好的机会,可以将它一举拿下,为什么还要迟疑呢,就算城内还留有驻军,也不过是些老弱病残罢了,西班牙军的主力尽在城外,是不可能及时赶回城中救援的。
卡斯特对此不置可否,这种法子虽然看上去收益很大,似乎可以毕其攻于一役,但风险性极大,目前对于城内的虚实还未探明,便率军前去攻城,且不说城内有无重兵把守,就算真的如鲍里诺说的那样只有些老弱病残驻守,可布鲁塞尔城防坚固,短期内恐怕难以攻下,必免不了与西班牙军的主力一战,谁胜谁败,还未知分晓呢。
和他一样想的人,并不在少数,很快,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便站了出来,公开反对鲍里诺的主张。
卡斯特定睛看去,只见那人约二十来岁的样子,长得文弱清秀,长长的睫毛下,两只蔚蓝色的眼睛,白皙的皮肤令他完全不像一名整日里风吹日晒的军人,卡斯特曾感叹,此人若不是混迹于行伍,而是出入马德里的宫廷,一定是个讨女人喜欢的花花公子。
此人便是负责叛军大营守卫的莱茵哈特.冯.瓦格纳将军,来自奥地利的林茨,父亲是奥地利的贵族,曾追随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奥地利大公卡尔五世,参加过意大利战争和对突尼斯的战争,受封为伯爵,在卡尔五世去世后,前往西班牙,并在西班牙的托雷多定居下来,并娶了莱茵哈特的母亲,莱茵哈特身上虽流着奥地利人的血,但早已是一个地道的西班牙人了,他十八岁时从马德里大学毕业后,便加入了西班牙军队服役,直到去年,他才来到南尼德兰加入帕尔马的队伍。
此人平时沉默寡言,在军中只是一个并不起眼的小角色,但今日他却站了出来,批判大多数人所支持的意见,这不得不令人感到诧异。
“鲍里诺将军的意见看似天衣无缝,实际上却并不可行”
“我们对于城中驻防的兵力情况并不清楚,西班牙人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攻下城东,出动的必然是其最为精锐的主力部队”
“但布鲁塞尔是南尼德兰地区的首府,北靠布雷达,东临德意志,南与弗兰德斯诸地相连,进可北上攻取荷兰,退可依托坚固堡垒群阻挡荷兰人的南下,对于西班牙来说极为重要,城中兵力绝不在少”
“况且布鲁塞尔城防坚固,一时之间恐怕难以攻下,若倾巢而出,敌军必切断我军后路,到时我军就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莱茵哈特的话掷地有声,分析的有理有据,让一向高傲的卡斯特也不由得对他青眼有加.
“而且一旦分兵,我们便会丧失在人数上的优势,斯皮诺拉并非无能之辈,他一定会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集中起他的全部军队,将我们分割包围,逐一歼灭。”
莱茵哈特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滋润了干瘪的嘴唇后,接着继续着他的发言。
“所以我认为,我们绝不能分兵,而应该将所有军队集中起来,趁着现在西班牙的各路军队还没有会合,便将他们个个击破。”莱茵哈特坐了下来,长吁了一口气,双手捧着水杯,慢悠悠地喝起水来。
对于军中两派所提出的意见,卡斯特并没有即刻给出答复,他仍然在犹豫。
鲍里诺派的主意看上去极为诱人,若能够在西班牙人的主力到达前将布鲁塞尔城攻下,自己的军队便可以获得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南尼德兰蛰伏已久的各种势力必将随之响应,到时再北上联络荷兰人,与其结盟,共同对付西班牙人,自己便可以反败为胜。
但莱茵哈特的话又不无道理,虽然叛军在兵力上占据优势,但一旦分兵便会在局部处于劣势,西班牙人若是集中优势兵力将自己的两支军队个个击破,失败将不可避免。
而且目前军中士气涣散,矛盾重重,无论自己采纳哪一派的意见,必将把另一派推向西班牙人的怀抱。
现在局势如此糜烂,军中必须团结一致,他不能让军队陷入分裂。
如他所想的那样,莱茵哈特的话激怒了军中支持鲍里诺的大部分将领,他们联合起来反对莱茵哈特的主张,将他的提议称为懦夫的胡言乱语,并因他身上的奥地利血统而质疑他的忠诚。
莱茵哈特自然不能忍受这样的侮辱,他即刻拉上自己的追随者一起对这样的恶毒言行反唇相讥,会议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军情紧急,请将军决断”但就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个事,如今大敌当前,还是早做决断的好,营中诸将在这一点上达成了一致。
“好,传我命令,我军兵分两路,一路由我本人亲自指挥,进攻布鲁塞尔城,一路由鲍里诺指挥迎击自称东而来的敌军”卡斯特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采纳了鲍里挪的建议,将部队分成了两路,攻下布鲁塞尔城后的美好前景遮住了他的双眼,他太渴望胜利了,他需要一场胜利来振奋军心。
“可是,将军”莱茵哈特吐了半句后,却把话咽了回去,摇摇头,又不说了,他知道现在劝阻已经没有用了,卡斯特是个执拗的人,一旦下定决心,便难以改变。
“好了,会议就开到这里,回营准备吧,先生们”卡斯特大手一挥,宣布了会议的结束,将领们纷纷离开大帐,向自己所在的部队走去。
莱茵哈特满腹怨气的走到了帐外,一个拿着火枪的士兵正在营中来回巡视,望着眼前的这个青年,他不由地长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
可悲的羔羊们啊,地狱的大门已然打开,你们却浑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