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时,斯皮诺拉在临时指挥所里召开了最后一次全体军事会议,他庄严肃穆的站立着,这让以往在背后对他议论他毫无军人形象的将领们非常吃惊,他那肃杀的表情和严厉的语气令人喘不过气,他们都低着头聆听着他的指示。
“先生们,如今我军与叛军对峙多日,虽然仰赖帕尔马公爵的英明指挥和士兵们的英勇,我们屡次挫败了他们的进攻,战争的天平已开始向我们倾斜”斯皮诺拉指着墙上挂着的作战地图,向在座的将领们说明了西班牙军所所处的有利地位.
但紧接着他话锋一转,脸色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已经胜劵在握,叛军虽已成强弩之末,可他们在人数上仍然占据优势,并且他们已有了向其他地区流窜,甚至率军北上投奔荷兰人的想法”
“如今既然我们和他们谈判已经破裂,兵变便不可能再通过和平的途径来平息了,我们唯一能做的便是动用武力。”斯皮诺拉斩钉截铁地说道,那帮叛军都到了如今的这般田地,却还是要顽抗到底,提出些不切实际的条件,使得谈判就此破裂,让这场本该早点结束战争陷入如今这样的僵局,真是冥顽不灵,既然如此,就没必要对他们手下留情了。
“但现在我军已经疲惫不堪,各地由于荷兰人大敌当前,不可能抽调太多的兵力前来,我们眼下所能依靠的也只有城内的军队”斯皮诺有些沉重地说道,虽然战争的形势已经发生了逆转,但己方实际上仍然有着不容忽视的劣势:缺乏兵员。
“要想靠着城内的军队出城与城外的叛军决战,那是不可能取胜的,但如果一味的坚守不出,则会使我军陷入被动,我们的补给也将因此而陷入困境,到时一旦军心涣散,就算我们的人数和装备比叛军多上整整一倍,也会遭到极其惨痛的失败”斯皮诺拉冷静地分析道,由于己方在兵力的劣势,出城和叛军硬碰硬地打野战,那无异于以卵击石,城里驻防的那些士兵,大都是刚刚参军不久的新兵,缺乏足够的实战经验,你要让他们坚守城市,那是没问题的,但是一旦到了野外,和那些久经沙场的职业军队交手,那结果自然是可想而知。
虽然经过这段时间的战火考验,这帮新兵的水平确实长进了不少,但要和城外的军队硬碰硬这还远远不够。
目前他所能依靠的便是自己组建的那只雇佣军和从布鲁日之战中幸存下来的瓦隆卫队了,前者是为钱而卖命的,但要论战斗力,那可一点也不输于正规军。
后者则不但战力彪悍,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而且对西班牙国王忠心耿耿,是值得信赖的,但毕竟自己只是副将,没有帕尔马公爵本人的批准,他是无权调动这些部队的。
而一味死守,也不是万全之策,虽然可以利用坚固的防御设施予敌以重创,但若敌军围而不战,城内的后勤补给出现危机,时日一长,军心涣散,必将不攻而自败。
“所以,现在,我们已经没有了退路,必须速战速决,趁叛军不备,将他们一举击溃”
紧接着,他霍地站了起来,以特有的热那亚口音向将领们宣布
“先生们,如今我们已经无路可退了,因为我们的身后便是整个弗兰德斯,唯有拼死一战,方能死中求活”他停顿了一下
“此时敌众我寡,兵临城下,先生们,你们若要出城投降,我并不阻拦,但若有愿意留下的,请与我并肩作战,战至城破兵败,一死方休!”
此刻他绷紧了心弦,会议室鸦雀无声,他焦急地等待着,一秒,两秒,他惊呆了,难道将领们不再支持他了吗?到第四秒钟的时候,全场一片轰响,将领们全体起立,纷纷举起了长剑。
“为了天主,为了哈布斯堡,为了国王陛下,消灭那帮无耻的变节者!”将领们异口同声地说道,雄壮的声音回荡在会议室内久久不能散去。
斯皮诺拉惊讶地站起身来,望着正在等候着他下达作战命令的将领们,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先生们,这是叛军兵力的分布图,请看”斯皮诺拉并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命人取来了一张地图铺在了会议桌上。
将领们个个伸长了脖子向地图望去,只见地图上不仅标明了城外敌军兵力的分布地点,而且连具体兵力和部队的番号都出现在了图上,开战仅仅几日,斯皮诺拉就对敌军的情况了解的一清二楚,这个意大利人不可以小看呐。
“敌军中军共有两万余人,集中在城南的坎布尔修道院到郊外墓地一线,居高临下,且背靠森林,易守而难攻,由老将卡斯特驻守,此人十六岁时便投军入伍,经历了施马尔卡尔登战争及意大利战争的洗礼,经验丰富,是叛军中最难对付的一支”斯皮诺拉指了指图上标有红旗的位置,加重了语气,向将领们郑重地说道
“曼纽尔,我交给你八千人马,请务必负责牵制住这支军队,防止他们增援其他方向的敌军,这将关系到我们这次行动的成败,听明白了吗?”斯皮诺拉拔出腰间的佩剑在地图上指了指,并抬起头来,向一个正盯着涂在思考着的棕发青年下令道。
“是,我定不会负将军重托”棕发青年连忙恭敬地向斯皮诺拉行了一个军礼,拍着胸脯向他保证道。
斯皮诺拉仍然不放心,接着嘱咐道:
“叛军的左右两翼共有一万五千余人,各自分布在城西和城东,左翼七千人分为两部,一部背靠塞纳河布阵,而另一部则位于河对岸的安德莱赫特,指挥他们的是一个从没打过仗的酒囊饭袋。”
“丹尼尔,我将六千人马交给你,务必要将这支军队打垮,使他们不能与中军合拢,否则,军法处置”斯皮诺拉一脸严肃地说道
斯皮诺拉仍然不放心,接着嘱咐道:
“丹尼尔,记住,你在击败左翼军队后,必须率军立刻前往城南救援丹尼尔的部队,曼纽尔的八千人是无法抵挡叛军中军太久的”
“此处作战由于我军的兵力较少,不能一味与敌正面交战,而要集中优势兵力对敌人进行分割包围”斯皮诺拉一语中的地点出了此次行动的真谛,叛军人数虽多,但战线过长,相互支援并不容易,所以要击败他们,最为重要的便是切断他们之间的联系,将他们变成汪洋大海中的一个个孤岛,再个个击破。
“叛军右翼的军队分布在城东的鲁汶到瓦夫尔一线,负责守卫叛军的军火库和粮仓”
“进攻右翼的部队由我本人亲自指挥”
“叛军苦战数日,却未能取得胜利,营中早已人心浮动,一把大火将他们的补给烧个干干净净,他们将失去继续战斗下去的勇气,丧失勇气无异丧失了一切”
“最后,全军在城南集中,合围敌军中军,将他们一口吃掉,彻底平息这场该死的兵变!”
入夜时分,城中的部队已经准备就绪,他们聚集在了城中的大广场,等待着作战命令的下达。
斯皮诺拉换上了一件红色天鹅绒上衣,一条武装带系在了他雪白的马裤上,他瞪着马靴,登上广场上的高台,面对着台下焦急等待的士兵们,他拔出了佩剑,宣告了这次夜袭的正式开始。
“出发,不胜则死!”
斯皮诺拉站在高台之上,望着渐渐消失在城门处的士兵们,突然心中涌起了一股巨大的悲凉感,不由得向他们行了一个军礼,此战过后,有多少人可以活下来呢?还能够看见他们吗?自己呢?
想到这,他蓦然无语,独自一人走下了高台,跨上了一匹白马,睁着微红的双眼,转身回望着眼前的这座城市。
我会回来的,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