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情坐在凳子上,搁在桌上的书展开了一定厚度。
“师姐,快来看。这本书录得好生详细,简直如亲历一般。”旁边的云紫婵歪着头挪了下凳子,忘情顺势也将书向她挪去,又赶紧把书页往前翻过几页。
“‘寻木荒冢,东木神皇’?”云紫婵一字一字念叨出来,两人就仔仔细细地看了下去。
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故东属木,西属金,南属火,北属水。既然称为“东木神皇”,显然就是前辈传说人物,而且属木之法门定是臻于化境。而“寻木”本就是神物,相传长约千里,干竦如云,敷阴方圆。这些属于道门里的常识忘情二人还是懂得。
书上记载的就是“东木神皇”的传奇一生,但最为浓重着墨的还是青年时候“寻木荒冢”的冒险经历,那是一个关乎其以后成为传奇的转折。
两人安安静静地看到最后。
“成名以后,无人再知我名姓。余修道二十载皆庸庸碌碌不思进取,遭家中变故,门里更是难容,心灰意冷之下被遣派探索寻木荒冢。深知此为门中奸人之险恶用心,可本就生无可恋,又何惧之!不曾想从此有别若云泥,吾姓东方,名甲乙。亲朋不在,门人若敌,要姓名有何用。此间只余‘东木神皇’而无我‘东方甲乙’。当断就断,悔之则乱。早作打算,能珍能重。”书中末尾就是如此的一段话,怪不得忘情说“简直如亲历一般”。
“这又是一伤心人的伤心事。”云紫婵合上书籍,叹息着说道,“即便前辈大能尔后成就‘东木神皇’的尊号,想必心中也是情苦。也许心中一直放不下自己放纵浪费的二十年光阴吧。”
“东方前辈门派里内斗太过严重,同门相戕相戮和喝水一样简单,怎能长久而立。师姐你想想,我们有听说过现在还有‘青木道’这个仙门道派么?”忘情显然对青木道门内的这种云诡波谲很是不屑。
“的确没曾听说。能长久而立的仙门莫不是自有一套运转方式,断不得像‘青木道’那般恣意妄为,听这名字,也应该是个正道门派,没曾想却龌蹉至此。”云紫婵撇了撇樱桃小嘴,满是鄙夷,“这般看来,仙门内部都可险恶到如此地步,也不知道行走道门之时得留多少个心眼才行。”
“这没必要担心。我们红尘阁的名声可是远播至海外仙门,响彻整个道门。不去招惹别家别派就谢天谢地了,哪有人主动撩拨我们?”忘情一脸的“自豪”,眼睛里神采异常,“不过那也要修为达到一定水准后才会出现,以后出去,师姐我们还是得小心点才行。”
“小心驶得万年船,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师姐又开始说道理了。”
“你刚才还不是在说道理,还好意思说我。我发现师兄师姐们走后,师弟你越来越淘气了。”
“这东方前辈也是无心栽柳柳成荫,一心寻死却反倒一人得道。这不得不说气运真可谓洪福齐天,这气运,啧啧啧……”忘情赶紧转移开来,如若再说将下去,指不准云紫婵又会揉捏他的脸,虽然早已习惯,但能避过也就得避过。
“也不光单单是靠气运吧,较之进入寻木荒冢的其余之人,只能算欲念放得低点吧。毕竟东方前辈没想得到什么。”云紫婵细细想了想,“记得刚看到的那些磨难和机关,以及里面的阵法,哪一处不是透着万般杀机?稍不留意都道消人毁。”
“危险当然也是有的,不过,修炼木属功法的人,好像天生就对机关陷阱有种亲和。想想东方前辈说的,好多次他都是觉得那些机关很是危险,才想着法子图巧绕过去,不然估摸也是难逃劫难。”
“话说其中那个白虎木骨很是厉害,本就带有白金锐气,削铁如泥,又是木头衔接构成,散了架后又可重塑骨架,除了一把火烧得灰灰湮灭,我可是也想不出它法。不过也只得说进去之人修为没强到一定境界,五行相克又不是绝对。”
“五行相克就是从自然中领悟出来的规则,只能说相克的规则比较常见而已。不过师姐,里面最危险的当属寻木息叶吧?想想就觉瘆得慌,一片叶子轻而易举就能包裹住一个人,还是里三层外三层,简直……和七情渊附近密林里吊死的人如出一辙,总有种阴惨惨的氛围。”
“息叶,息叶,感觉是让人熄灭所有念想,安息于那方幽静中。”云紫婵捻着词,“东方前辈也就是走到那儿后更诧异于自己想死却没死掉,才醒悟‘既然死不了,那就要光彩地活下去。’然后不就一路过关闯将地直捣黄龙么。”
“不过东方前辈闯过息叶的方法确实胆大,不,还是心思细腻。”
“是啊,花了几天观察寻木息叶。”
“息叶裹人致死就是为了供给寻木荫蔽下树木的养分,如果树木都涨势良好无甚缺失不就因为着息叶不落,轻松而过么。不过想来前辈也是生猛,居然一个人在那儿不急不躁地捣鼓自己眼前的树木,不慌不忙无欲无求,虽有人强力而闯过,他也毫不在意。”忘情这般说道起来,嘴角也是带有几分自嘲,遇事说着要保持冷静,可真的有事发生,又有几人能保持冷静。
“师弟,你想想最后在寻木上的旷世大战,不是有好多仙门之人用尽各种办法挪移过来门中长辈高人么,可是……”云紫婵捋了捋耳畔的秀发,笑着说,“可是还不是被东方前辈一顿收拾,他可没有门中相助啊。你仔细想想,前辈当时是不是使出了些新鲜玩意儿。”说完云紫婵笑着眼看着忘情。
忘情赶紧把书翻开,快速地找寻到云紫婵所说的情景。
“‘无心插柳柳成荫’莫不也是木属之格致,图巧而过息叶,只愿苟活一时,未曾想冥冥中悟得‘苍帝道’。寻木之战,起棺而出‘苍帝灵威仰’,虽为临摹帝之威严,却也无人可匹,一人战天下,死战力竭,身堕寻木底,终得木属传承,至此寻木荒冢坍,不得再进。兴许,千万年后又待另一番机缘。”
“五帝说?”忘情喃喃自语。这倒是让忘情有些为难,“五帝说”由来已久,却也是众说纷纭,也没得可统一,不过“苍帝灵威仰”即为其中一种,年代已久,也不得考究。不过说来说去,还都是是传说中的人物,浪淘沙时淘金,都朦胧不知若鬼神。
“正是‘五帝说’,师弟你想想啊。木属本就生机勃勃,即便是秋风之落叶,也是归根化泥而轮回。想必东方前辈就是在息叶下默默调养那些枯枝残叶的时候,心中埋下了一片化作春泥的叶子。”云紫婵淡淡地说,可语气却是异常笃定。
“师姐这么一说还真是这样。那‘起棺’不会就是打开棺材吧,棺材也不就是木制的么。这些前辈大能也真是留给后人的全是难以企及的辉煌啊,能垂绪伟业都添为福佑得幸,继往开来却也崎岖难戾。”
云紫婵听着忘情这在理有据的述说,不知怎的竟楞了一下,忘情轻声喊了她一声,才反应过来。
“刚想到别处去了,呵呵。”云紫婵不好意思地说着,忘情笑着追问想到的是何处,竟让师姐如此出神。
“东方前辈的这‘起棺’而出‘苍帝’不是很像魔道的一个仙门,一下忘记了名字,师弟你也帮着想想吧。”云紫婵回答得很是迅速,忘情也就没注意到她眼里的那丝茫然。
“魔道仙门,魔道仙门有这样的门派么。我想想,好像是有个,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起棺,棺材……棺材……棺材,苍帝……帝,尸……尸祝道。”忘情满是欣喜,毕竟那么多仙门道派,即便是那些千年传承之门派也是很多,不甚接触的还真难说记得住。
“‘尸祝道’,师弟你真是博闻强识啊,就是这个,我只有点印象,却没记住这名字。”
“这还是谢师兄给我的,他说‘尸祝’像‘施主’,看上去很有钱,这名字听错了就觉得门里都是些富甲一方的人吧,而且还会觉得和佛门有些联系。”
“谢师兄也是有趣。”
“说到这儿了,我才想起来尸祝道和白骨道都是谢师兄比较‘佩服’的仙门。”说完忘情估计想起了什么,忍不住地笑出声来。
“谢师兄‘佩服’的仙门,这……估计他‘佩服’的地方很不一般吧?”
忘情就学着谢邪的声音很神态模仿起来,抬头斜斜地望着天空。
“你说,如果能像白骨道和尸祝道那样出场,是不是很华丽,是不是别人一看都觉得厉害?”
“谢师兄觉得这两个仙门的出场很‘华丽’?白骨道不就是‘恶狗开道,白骨堆叠’么?他也真是奇葩。”云紫婵抚了抚额头,这动作像极了秦梦久。
“真的,师姐。我记得当时师兄还说如果合在一起就更厉害了,也就是……”忘情看着云紫婵一副“你快说,我好早点承受如此奇葩”的样子,就也不兜圈子了,“棺材往地上斜斜地那么一搁,开棺再出白骨……”
云紫婵无言以对。
忘情看着她一脸郁闷的样子,咯咯地轻笑着,因为当时他也是这般。有的时候看谢师兄,真觉得他和我们不是在一个境界,我们使劲往山上爬,他努力往下滚。可海深和山高到底哪个离地远,谁又说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