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忘情转醒过来之时，已然临近天亮，他又马不停蹄地修炼四分其光法门。未雨绸缪这样的字眼，永永远远都是鞭策，越是无所事事，越要小心敬慎。机会来时，嫌弃未加准备，机会错过，悔恨未加努力。
四分其光法门，想多加修炼一刻也是不得，毕竟得仰仗天边乍现的朝霞之气。收功后，忘情赶紧掠回白游他们休息的洞窟，撑着归兮直接落到船上。
“狐狸哥哥，你终于回来了，我们可以出发啰。”黎黎欢快地掩埋将柴火留下的灰烬和木炭。
白游头从竹帘里伸出来，笑看忘情，说道：“徐前辈肯定给你开小灶了，真没想到红尘阁的前辈竟然在南越，忘情，以后我俩就可以横着走了。”
蚩离举着船桨笑道：“白游你说的我们九巫十族在南越混得好生凄凉，徐前辈知道你有这想法的话，估计会打你一顿。你可得想好啊，那前辈性子很古怪。”
白游一阵惶恐，想起了昨晚的事。
“看来大家今天精神都很足嘛。”忘情将归兮别回小吊坠，“从师叔那儿得了些启发，就在上面修炼了一宿。”
黎黎松开绳索后就跳上了船，举着拳头大喊：“走啰走啰。”
就这样，四人驾着船划破青水宁静的水面，朝下游驶去。
“忘情，你师叔好厉害，竟然让剑坤式顷刻间慢下来，最终施展不出。”白游侧身横卧，脸色沉重，“而且也未让我受伤，甚至连施展剑坤式的脱力都没出现。前辈就是前辈，就这份对招式的掌控，我们就望尘莫及。”
“枉我当时还喊出声来想让徐前辈分心，这样就能使大家能偷袭得手。”黎黎说完就嘟起了嘴。
忘情笑道：“我们真要偷袭成功了，也就是件轰动的奇怪事了。”
“对哦，我竟把这个忘啰。”
“不过，我也是第一次与师叔交手，没想到他的剑法是这样的。将周遭所有攻式都变慢，最终消弭掉威胁。”
“那么慢悠悠的招式竟有这种效果……真是想不开啊。”
“我听说使剑的人，都崇尚唯快不破，白大哥是不是这样？”
白游起身肯定回道：“那是肯定。”
“可徐前辈的理解很不一样啊。”黎黎双眼发光，忘情微笑看向她，“让敌人的招式全皆变慢，不就让自己的招式变快了么？好生奇特的看法啊。”
白游伸出两手比划起来，嘴里不住念着“对哦对哦”。
“而且……”顿了一下，忘情瞧着两人都看向了他，“白兄你的剑载式不是让地祇载重改变以期让招式更为诡异，轻重缓急都悉数改变，这不就让对手的出招完全掌握在你手中了么？怎么说来着，你之快慢总是先于他，一将错乱，他可跟不上。”
“就是这个意思。”黎黎伸手与忘情击掌。
沉思一会儿后白游一个跃身将忘情和黎黎扑倒，激动说道：“太感谢你们了，这等妙用于剑载式而言，简直是久旱逢甘霖。以前我就想着让对手吃惊，却未想得这么深。”
“讨厌啦，白大哥。”
忘情和黎黎赶紧把白游推开。
“你们在干嘛？”蚩离在外面沉声问道。
“没什么，一时激动一时激动。”白游尴尬地赔笑。
“别高兴得太早。地祇载重越大，就越难舞动，到时别还没出招就被人快击得手。”忘情一瓢冷水泼去，黎黎也紧随其后。
“徐前辈单单就凭舞动树枝就有那般效果，即便是临危不乱的心境，也需历经无数战斗后才会形成。就白大哥刚才的激动，只是画皮而已。”
白游嘿嘿笑着，一点不在意。
“算了，还是徐前辈说得对，无耻是暂时的，脸皮厚是一辈子的。”黎黎瞪视白游后又微笑对着忘情说，“狐狸哥哥，徐前辈在你的长辈里能排第几？”
忘情想了想，说道：“这不好比较吧，在红尘阁那么多年，就看过两位长老切磋，其余的长辈，从未见过他们出招。不过，听传闻的话，我师傅是上代最厉害的，杜师伯是诡术最多的。徐师叔的话，好像排在最末。还有位师姨，也不知修为如何，不过她每隔几年就去东云藏星，与人约斗。”
“东云藏星，这我知道。”黎黎拍手，“狐狸哥哥，你确定是东云藏星？”
“哪好像是群岛吧？我也记不清了。白兄你知道吗？”
白游使劲摇头。
看着两人都不知道，黎黎骄傲地说道：“东云藏星就是群岛，是如我们九巫十族一般的存在，聚集了不少互相交好的仙门。除了东海妖廷外，就数他们势力最大，可不是白骨道这般孤芳自赏。
“东云藏星诸岛远离大陆，千岛万礁，海天一色。可以这样说，东海海域里的人族仙门，都唯东云藏星马首是瞻。而狐狸哥哥的师姨竟然敢去东海藏星约斗，简直强得离谱，几乎是一人面对整个东海的强者啊，简直是堵在人家家门口，那霸气，那气概……”黎黎满脸的崇拜。
“忘情可还记得你师姨与谁约斗？”白游问道，心想一个徐前辈就那般强了，不输剑一宗的某些长老，剩下的比他还厉害，真是无法想象。
“好像是什么渔叟，我记不太清。”
“孤海渔叟？”黎黎试探地问，她也只记得这个。
“对，就是这个。”
黎黎吸了口凉气，激动地说道：“孤海渔叟可是东海藏星人海治下七大长老之一啊，而且就我所听闻的而言，他于水属功法造诣极深，不然诨号中有俩字与谁有关。相传他一生孤苦，经常不要命的出入海里钓鱼，晚年才机缘巧合地走上修道一途。”
“我记得说是打了一天一夜，师姨赢了，具体地就不清楚了。”
“我决定了！”黎黎大喊，连蚩离就听见了，“以后狐狸哥哥的师姨就是我的偶像，我以后一定要像她那样。”
喜欢抬手一个爆栗赏给谢邪的秦梦久，喜欢捏他脸的云紫婵，忘情想着她们身后笑眼弯弯的莫纤纤，没来由地打了个冷颤。
“这么说来，忘情你师傅他们那一代都可独当一面，好生羡慕啊。”白游盘着手臂，点头应了自己，“只要不停地前进，总有一天，也会如他们一般看到如斯风景。”
“已然上路了，剩下的就是坚持下去。”忘情轻笑道。
“如此远大的计虑，一定要好好谋划，没得个尽心的状态绝对不成。”白游双手抱住后脑，挪了挪身子，“所以，我先休息一会儿，这样才会好上加好。”
黎黎瞠目结舌，忘情这一刻想起了谢邪，然后就赶紧叫黎黎转身坐在他身前。黎黎自是欢天喜地，忘情又要练习用鬼手给她梳头发结辫子，而她又可以静下心来修炼。
鬼手抚摸在如漆发丝上，那杳渺的深沉，仿佛来自幽冥，捻发、捋发、结发，除了墨色粘稠如烟，鬼手和忘情的手无有差别。敲动手指，忘情一边指挥着鬼手做出各种动作，尽量细致入微。另一边，他又在揣摩徐缓检验他修炼成果的那一战。
现在细细想来，忘情越发肯定他并未有一招正真击中了徐缓，似乎所有的气劲根本就未刮碰到他。即便面对再狂风暴雨的攻式，他就是不慌不忙地全盘接下。就像他身旁竖着很多阻碍，这些阻碍能让入侵此区域的所有气劲或者招式尽归慢缓，最终停滞而消散。如果是将攻式移花接木于他处的话，那是乾坤挪移法门的范畴；可是，完全没感受到气劲被流放安抚到其他封域，就像散功那么自然。
如此一来，忘情心中已有了揣测。
应该是比乾坤挪移更为诡测的宙宇往来法门，随心改变招式的快慢，错乱沙漏划下的间隙，也只有那样才能泰然地防下所有。记得当年旁观哭长老与乱笔长老之时，他还诧异于长老用亍亍改变对方节奏的妙用。没想到八年不到，徐缓已然登堂入室地修习宙宇往来。
徐缓常常挂在嘴边的那句“一群怪胎”常常用来表示对忘情此代五人的夸奖，可如今看来，他们上代不也是怪胎么？
一个修为排行最末的人已然熟稔施展宙宇往来，且能控制伴随法门而来的伤害，那么被称为一身诡术的杜绝，公认上代最强的苏世，以及独斗孤海渔叟而胜之的莫纤纤，他们的修为和实力不是更加难以测度么？
县山重楼里有水，舀上一瓢，抬手一挥即是江河滔滔；县山重楼里有树，拔起一棵，随地一种即是茂林窈窈。
似乎没教给他们多少，可却仿佛又教了所有。这所有的所有就是如何面对自己的心，如何选择自己的道，如何细致地思考，如何坚持地实现。
感受着黎黎的气息已然稳定，忘情散去鬼手后就悄然出了船篷，蚩离还是那般执着的划着船桨。浪花左右退之，他却笃心地继续。
“蚩兄让我来吧。”
“啊……哦，好。”蚩离也是干脆，让开位置就错身进去船篷休息。
握着船桨，上面还有蚩离留下的汗水，忘情放下所有心思，集中心神在左右两划上。前面的水路，不管多少里，一船一桨天下大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