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知道啊,想当年,老夫可是神一般的少年..........”老孟在一个小房间里和十几个刚认识的狱友小弟们侃侃而谈,大肆的吹嘘着他辉煌的曾经。
作为曾经的大佬,老孟的确有吹嘘的资格,他的故事随便拎出一件对这些不幸失足的小年轻来说都是天方夜谭般的传奇。
黑道老大就如同生活在无尽深海里的巨鲸恶蛟,每天经历的都是大风大浪;而这些小年轻,则只是生活在浅水池洼里的小蝌蚪,生活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两相一对比,这些小年轻立马就跪了,各种马屁拍个不停,眼神里全是崇拜,一口一个老大老大的就拜上了。这个递烟,那个捶腿儿,还有的抢着捏肩膀,殷勤献的很勤快,而老孟瘫软的坐在中间,好像十分享受被众人围在中间大吹特吹的感觉。
刚开始故事还有点靠谱,可到后来老孟的吹嘘劲上来了,故事里加料太猛,最后简直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超神了。这话不禁聂秋不信,就连那些小年轻都有些怀疑是不是遇到一个老骗子了。
“咳咳!”聂秋出声打断了老孟讲的正精彩的故事。
老孟很不爽,大吼道:“哪个王八蛋在咳嗽,不知道你孟爷爷在讲故事啊!”
“是我!”聂秋露出了头。
一看到聂秋,老孟噌的一下从众人堆里站起来,隔着铁栅栏张牙舞爪的吼道:“聂秋你个王八蛋,快把爷爷放出去。”
“急着出去干什么,我看你在这里过得很舒服么。”
“舒服个屁,每天清汤寡水的,连个暖被窝的丫头都没有。”
“你都六十了,还丫头,怎么临老了,色心这么重?”聂秋调戏道。
“我说聂秋同志,我只是说暖被窝,又不是干那事,你的思想不要这么肮脏行不行?”老孟反驳道。
“呵呵,我思想肮脏总比你现在有心无力好!”
“滚蛋,快把老子放出去。”老孟怒道。
“我这不是来放你了么!”说完聂秋示意了一下身后的乔一枫。
自从唐百川和聂秋谈妥以后,为了避免闲话,还是不接触为好,于是把乔一枫派给聂秋,充当联络员兼保镖。而见识过聂秋身手的乔一枫自然满口答应,能陪在这么一个大神身边,说不定可以偷学两招。
看到乔一枫乖巧的听话开门,老孟一阵得意。
“唔,这还差不多,还有我这帮刚认的小弟一起放了。”老孟加价道。
铁栏里的小年轻瞬间激动满满,涕泪横流,这老大没有白拜啊,瞬间一片歌功颂德,出去了以后好好孝敬老大什么的张口就来。
可惜聂秋一句话便把众小年轻刚燃起来的激情给浇灭了。
“呵呵,你想太多了,放你已经格外开恩了,别得寸进尺,你还想捎带着把监狱给清空了啊。他们要是查明没什么大案在身,迟早会出来的,你就别操心了。”
“哦!”老孟扭头一本正经道:“你们没犯什么大案吧?”
“没有没有!”众年轻一阵猛摇头。
“哦,那你们就在这里多呆两天!到时候我让这王八蛋放你们出来,我先走了,拜拜!”
众人瞬间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崩塌了,心中纷纷暗道,把我们的眼泪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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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好的一个生日就这么被你给毁了,你说怎么补偿我吧?”老孟突然站定对着聂秋说道。
“补偿个鸟,放你出来还不够啊,要不给你买个小蛋糕?”聂秋理都不理,只管朝前走。
老孟没好气的瞥了聂秋一眼,跟上去道“有点诚意好不好,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老孟再次站定,深吸了口气,悠悠的问道:“他在哪里?”
“谁啊?你有相好的关在这里?”聂秋边走边信口胡诌。
“少特么给我装蒜!白枫在哪?”老孟的声音猛然大了八度,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扑面而来。
“你到底还是没有放下啊!”聂秋也停了下来,声音有些低沉。
老孟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有同样遭遇的人,忍不住生出一股同命相怜的感觉。老孟是被自己视如己出般的儿子背叛,而聂秋是被他的兄弟背叛,被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那种感觉几乎无法用言语形容。
可今天是他距离真相最近的一天,无论如何老孟都要见他一面,当面要一个答案,把这笔账算算清楚。
“别忘了你跟我一样,我不信你能放下。”
聂秋设身处地的想了想,假如今天是自己将要面对韦凡,只怕也会如同老孟这般心情激荡,难以自控,甚至更加的不堪吧!聂秋摇了摇头,低声道:“跟我来吧!”
聂秋领着老孟来到一个单独的房间,有唐百川的招呼,这里就跟自己家后院似得。旁边一个看守打开了房门后,便随着聂秋一起退了出去。这是老孟自己的私人恩怨,聂秋等人作为外人,并不适合在场,立刻识趣的离开。
门哐当一声关上后,房间里只剩老孟和白枫这一对昔日的“父子”。
老孟站在门口如同一颗老松,眼神里闪过各种复杂情绪,爱恨交织,悔惑不解,心情激荡之下,胸口竟然有点隐隐作痛,看着那个始终一脸平静的身影,思绪不禁回到以前刚相识的那一天。
第一次见到白枫的时候,他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躺在泥洼里,被一群混混拳打脚踢,本来就破烂的衣服立时变成了一根根布条散落一地,而裸露出的皮肤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浑身上下青紫一片,唯一完好的只有一双眼睛,一双异常平静的眼睛。拳脚落在他的身上,他也会因疼痛而躲闪哀嚎,可是自始至终,那双眼睛里没有害怕,没有恐惧,没有绝望,没有怨恨,有的只是一片平静。正是这种天生的平静一下子揪住了老孟的目光,老孟当时如获至宝,这个孩子就像是上天的恩赐。
人最怕的就是面临危机而失去冷静,失去冷静的人会做出各种不理智的决定,加速自己的灭亡。只有冷静的人,才会在危机关头,险中求生。白枫的平静可以说是一种天生的资质,这种资质只要好好利用,几乎可以说是立于不败之地,好像是为了验证老孟的眼光,白枫为蓝羽数次立下大功,每次都是在危境之中力挽狂澜。这让老孟很是欣慰,更难得的是面对众人的夸奖,白枫没有飘飘然,还是一如既往。
要说老孟平生最得意的事情之一,恐怕就是收养了白枫。这样一个天生拥有冷静头脑的人,简直就是一个天生的领导者,甚至比老孟自己更合适,老孟也打算把自己的位置让出去。可是还没来得及实施,就发生了那场至今令他错愕莫名的叛乱,恍如一场梦。
看着眼前温润如玉般的的平静男子,老孟可以想象当年那场血腥的清洗,他也是这样平静吧,哪怕血水把他淹没,他的眉头也不会皱起半点,他的心里也不会荡起一丝波澜。
“为什么?”老孟终于忍不住问道。
“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问这些还有意义么?”白枫平静的看着老孟的眼睛道。
“为什么?”老孟再次执着的问道。
“黑道里这种事情很正常,您当初上位上的也不光彩吧!”
“为什么?”老孟再一次追问道,这一次语气很重,充满了怒气。
白枫沉默了片刻,叹气说道:“我们不想一生都只做两条听话的狗。”
“可就算一条狗,养了十几年也会有点感情吧。”
“我们也不是无情之人,你的恩情我们已经报了。”
“你们所谓的报恩就是打断我一条腿?”老孟指了指自己的瘸腿,有些癫狂的问道。
“是的。”
“你....”老孟有些语塞,心中一千个困惑。
“您应该明白,黑道上的恩怨是非,您这样的结局已经算好了,不管您怎么想,这是我们最好的报答。”
“我不要这样的报答,就算我最后的结局是死,我也没有一丝怨言,可我接受不了你们的背叛,我需要一个解释。”
“因为蓝羽始终是您当家做主,不是我们的。”
老孟有点痛心的说道:“我怎么对你们你应该心里有数,就算是亲生儿子也不一定有我对你们这么好,我以后肯定会把位置传给你们的。”
“我知道。”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背叛我。”
“因为我们等不及。”
好像是受不了老孟那质问的眼神,白枫把头撇到一旁,看着空处,思绪纷飞。
“当初要不是您可怜我们孤苦伶仃,我们说不定现在还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甚至已经死去也说不定,您好心将我们留在身边,不但给我们俩一个立足之地,还教我们一身本事,没有您,就没有我们的今天,我们能有现在的成就可以说都是您的功劳。您对我们的好,我们会一直记在心里,不论过去多久都不会少半分,我们永远尊敬您,爱您。可是撇开这些恩情,您对我们恐怕更多的还是利用吧!”
白枫的声音突然也变得有些激动。
“想当初您是一方大佬,而我们只是几个无足轻松的野孩子,要不是您意外看中我们两个的资质,恐怕也会吝啬多看我们一眼。您对我们并不曾有过怜悯,不然您当初也不会只带走我们两个,而对我们其他的同伴不闻不问,任由他们自生自灭。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我们对您充满感激的同时,也生出了一丝的恨意。也许这样说,你的心结会少一点,这丝恨并不是只对您的,而是对所有人。”
“那恨估计很早就产生了吧,然后你们积压了那么久的恨全部都发泄到了我的身上?”
“我们也不想的,可是心中的那一丝丝的恨我们怎么也浇不灭,终于最后变成了背叛的野心。也是多亏您当初少了一份怜悯,我们背叛起来才少了一份顾忌。不管您信不信,这就是全部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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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孟出来后,一脸的颓败感,如同一个垂暮的老人。十多年了,他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心中的疙瘩终于解开了,可是这个答案却好像一把刀深深的插进了他的心里,假如先前老孟还有一丝的人气儿,现在站在聂秋面前的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彻底的断绝了生机。
“看我的面子,把他放了!”老孟面无表情的对着空气说道,空洞的双眼,没有一丝神采。
“你确定?怎么不好好教训一下他,也好出一口气。”聂秋平静道。
“算我求你!”老孟背过身去,声音中有些颤抖。
聂秋走过去,拍了一下老孟的肩膀。“我答应你。”
“谢谢!”
两人走着走着来到一处高地,并肩看着远方。
“老孟,你不恨么?”聂秋轻声问道。
“哎,都过去了。蓝羽和他们就是我的一切,我不想亲手毁掉我的心血,我已经没几年好活了,我还想看看他们。”
“他们对我而言不仅是儿子一样的存在,更是我的延续。看着他们两个,就感觉我自己还活着。所以虽然我恨他们,可是我不能杀他们,只有他们好好的,我的梦才可以继续下去。”
“你能说出这种话,我忍不住都要高看你一眼了。”聂秋打趣道。
“滚!老夫从来都是需要一个仰视的存在。”
“老孟啊,想不想再做另一场梦。”聂秋朝向远方的天空,悠悠的说道。